《[魔道祖师伪历史][温启]寒枝栖》清疯明月

13、第 13 章

　　13.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转眼已是十年。岐山不夜天城校场上，二十五岁的温旭长身玉立，身着炎阳烈袍，带领着数百温氏子弟，向着高台座上万人之上的温若寒俯首长揖。
　　“岐山温氏己卯年讲武大会，开始——”
　　司仪高喊声后，鼓声震天。温旭一步步走上高台玉座，从父亲手中接过宝剑。温若寒授剑之时，笑容明朗，岁月彷佛并不曾在他英俊的面容上留下痕迹。他因修为极高，神功已成，仍保持着青年的容貌与身体。此时看上去，与温旭当真如一对兄弟一般。
　　此次岐山讲武大会，由长公子温旭主持，逐一考较数十名温家子弟剑术修为。温若寒在上瞧着，见温旭剑法一招一式刚健强毅，甚有章法，然而处处留情，未免显得狠辣凌厉不足。他不由暗自笑叹，果然是蓝启仁教出的学生，都学了乃师的温良恭俭让了。可这在岐山温氏，根本是行不通，甚至是不被容许的。
　　罢了……即使是这样，旭儿剑法是自己亲授，就算处处留情，对付这些子侄后辈也绰绰有余了。
　　几名年长子弟在温旭剑下落败后，纷纷抱拳谢过长公子指点。最后轮到十六岁的温晁上场。
　　不同于温旭出落得君子如玉，温晁面貌虽也称得上英俊，可惜一脸的油腻狡猾，更无乃父那俾倪天下的英霸之气。一上来对着兄长便是招招剑走偏锋，毫不容情。幸而温旭临危不乱，招架有度，温声道：“弟弟，你这样已经很不错。我们到此为止吧？”
　　温若寒心道，不错个鬼。此逆子正道不学，尽学些阴狠的招术。碰到真正的名家，不免贻笑大方。当下厉喝：“晁儿，我温氏道剑自来光明磊落，如日中天，没有你这样阴损的招术！”
　　温晁把嘴一扁，委屈道：“父亲！若不是兄长步步相逼，我……”
　　“住口！不学无术，还敢狡辩？给我认真比试！”
　　温旭叹道：“弟弟，莫惹父亲生气了。回头再好生习练……唔！”
　　眼前一片细密银芒闪耀，温旭但觉胸口一阵麻痒刺痛，浑身灵力登时受制，劲道无法传递至剑上，剑意一滞，温晁已一剑往他肩头削下！
　　当——！
　　电光石火之间，温若寒将衮雪掷来，击飞温晁向兄长肩头斩落的那剑，随即飞身而至，提住温晁后领，喝道：“他是你兄长，是你手足！你是要一剑将他手臂斩下来不成？！”
　　温晁被温若寒提在手中，如提一只兔子，毫无招架之力，却腆着脸，不服道：“父亲，是我赢了！”
　　温若寒望向一旁的温旭，沉声道：“到底怎么了？”
　　温旭低声道：“方才面前似有细小银芒闪过，儿随即灵力受制。现在胸口麻痒难当……”
　　温若寒皱眉，温晁在他面前使阴招暗算兄长，他竟然没能看见。当即命人传唤温情，带温旭下去施治。
　　在一旁座上端坐观看讲武比试的温氏二十余名长老，亦皆无有看到温晁是如何暗算温旭，皆以为温旭败于弟弟剑下。长老温煌发笑道：“晁儿剑术不是顶尖的。可伯升身为兄长，怎么连小他九岁的弟弟都打不过？这般柔弱无能之辈，将来如何担当我岐山温氏宗主大任？”
　　温若寒冷然道：“伯升剑法为我亲授，虽远不及我，却也断无输给幼弟之理。他方才似遭暗算，一会儿等温情查看过便知。”
　　另一名长老温炬奇道：“伯升遭人暗算？我等怎么没有看到？”
　　温若寒心忧长子，当即往炎阳殿内走去。众长老紧随其后。待得入内时，只见温旭方掩好衣襟，温情正在一旁收拾药箱。见温若寒与众长老来到，温情随即捧起一块磁石，上前恭敬奉予温若寒：“宗主请看。”
　　众人定睛看时，只见温情掌中漆黑磁石上，赫然吸附着十余枚细如蚊须的银针，散发着幽幽蓝色暗芒。
　　温情道：“这是从长公子胸口起出的暗器「密雨银芒」，带有水毒，能够克制火属灵力与功体。长公子所修内功与宗主一样，为阳炎心法，故方才灵脉受此密雨银芒所制。现银针既已取出，便无大碍。”
　　温若寒一时脸上如罩寒霜，怒望着温晁。温煌却冷笑：“温情，你莫要随意栽赃。难不成刚才讲武场上，有人暗算长公子不成？”
　　温情挑眉：“我只知我方才从长公子胸口取出这数十根密雨银芒，却不知是何人所为。”
　　温煌淡淡道：“谁看见你手上这些银针是从伯升胸口取出？长公子身上可留有针孔？”
　　温情咬牙。
　　温炬对温旭道：“伯升解衣。”
　　温旭依言解开上衣，露出胸前肌肤。众人凑上去一看，果然不见伤口。一时举众哗然，全都指向了温情。
　　温情怒道：“这么细小有若蚊须的银针，如何能在皮肤上留下伤口？！我不用磁石，尚且无法将这些银针起出。请问在座诸位，你们被蚊子咬了之后，皮肤上看得见针孔吗？”
　　温煌握住温旭手腕把脉，冷笑：“就算是蚊子咬看不见针孔，也会红肿发痒。可现下伯升灵脉运转如常，胸前也毫无异状。这不是你蓄意栽赃又是什么？！”
　　温情气得俏脸晕红：“水毒与虫蚁之毒怎能一概而论？！谁中了水毒是会红肿发痒的？温情只知救死扶伤，通的是歧黄之术。你们要争权夺利、要夺嫡、要兄弟阋墙，关我什么事！若要这样折腾，这不夜天城，我是呆不下去了！”说罢甩袖便走。
　　温若寒一把扣住她手腕：“阿情。”
　　温炬冷笑：“宗主，瞧你宠得她。一个旁支又旁支的温姓、身份卑微的医女，也敢对着你我大呼小叫。温情，你要翻天了你？！”
　　温情怒瞪着他。
　　温若寒冷声道：“阿情，退下！”
　　温情恨恨瞪了温炬一眼，转身出去了。
　　温氏二十余名长老尽皆望向温若寒。温煌淡淡道：“伯升没有受暗算，他确实是剑术不如晁儿。”
　　温若寒冷笑：“诸位长老今日有何不满，只管冲我来，莫得牵连小辈。若要不然，我让旭儿与晁儿现下就重新比过！你等若敢再施暗算，我便让温情在这儿、当着你们的面取出银针！”
　　几名元老对望一眼，温煌便先起了头，冷笑道：“我等不满宗主近十年来的作风。仁弱窝囊、清净无为，没有一点我先祖温卯威摄天下、一统百家的霸气！”
　　温炬淡淡道：“宗主所为，不像我岐山温氏的作风，倒十成十像了和尚庙出身的姑苏蓝氏。十年前宗主便差点让那蓝启仁当了旭儿与晁儿的老师，幸而为我等所阻。不知这十年来，宗主是否还在与姑苏蓝氏的人来往？长此以往，宗主置我岐山温氏称王称霸的大业于何地？可对得起温氏列祖列宗？”
　　温若寒冷声道：“你等待要如何？这是在逼宫吗？”
　　温煌淡淡道：“老朽岂敢？宗主的同辈兄弟中，能与您一争宗主之位的寥寥几人，早已被您铲除干净。再加宗主神功盖世，我等岂敢逼宫？”
　　温炬冷笑：“我等待要如何？我等既为温氏耆老，自是要挽救我岐山温氏于危急存亡之间！如今宗主您成了这个样子，我等无不痛心疾首。要将你替换下来固然不可能，却万万不容同样仁弱无知的伯升坐上下一代宗主之位、覆灭我堂堂岐山温氏！”
　　温旭听得长老们对父亲步步紧逼，而话语之间又口口声声扣紧了自己，不由心下又惊又恐，满面无措。
　　温若寒冷笑：“你们说伯升不行，那么温晁就可以吗？！”
　　温煌道：“晁儿修为虽然浅，也不失为可造之材。”
　　温若寒怒道：“整日不学无术、斗鸡走狗、出招阴狠、灵力低微，丝毫没有传承到我岐山温氏光明正大的道剑，这也算是可造之材？！”
　　温炬淡淡道：“子不教，父之过。晁儿今日成这样，宗主怪谁？”
　　温若寒恼道：“若非你等宠着他，我何尝不想管教晁儿？！”
　　温煌怒道：“温若寒！我孙儿温晟本来较你两个儿子都要优秀，却被姑苏蓝氏青蘅君勾结邪道中人所害。而宗主你，竟然对姑苏蓝氏毫不追究！若非宗主有意让晟儿死于姑苏蓝氏之手，会有我岐山温氏今日后继无人的尴尬局面吗？！”
　　温若寒笑道：“原来叔叔是要与我算旧帐。”
　　温煌喝道：“除非宗主杀他姑苏蓝氏鸡犬不留，否则老夫死不瞑目！”
　　温若寒心想那你就去死不瞑目吧。当下淡淡道：“我等现下谈的是我岐山温氏继承人之事吧？叔叔莫要顾左右而言他？”
　　温煌气得浑身颤抖：“……反了他了！众长老，结阵！”
　　温氏二十余名长老倾刻分占五行八卦方位，结成剑阵。温若寒坦然不惧，当庭仗剑，冷笑：“还说不是逼宫？”
　　温旭心下大恐，急道：“父亲！”
　　温炬淡淡道：“宗主，我等不能坐视岐山温氏基业，毁于你手。你虽神功盖世，然以一人对我二十余人结成的祖传剑阵，只怕也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温若寒道：“你们待要如何？”
　　温煌喝道：“宗主若不肯让晁儿继位，也可由我等另外挑选中意的小辈来角逐继承人之位。听闻四大家族子弟渐渐长大，出落得出类拔萃。若是让伯升继任宗主之位，如何压得住渐成气候的四大家族？！岐山温氏不在你有生之年衰败，亦要亡于伯升之手！”
　　温若寒心道若让其余小辈来角逐继承人之位，甚而当上了宗主，只怕自己与温旭温晁俱都性命难保。但若让温晁继位，也难保他不做出弒兄之举，当下怒道：“仅仅只是校场比试，晁儿便差点斩下他兄长一只手臂！来日若让他当了宗主，那还得了？！”
　　温炬道：“若宗主当真舍不得伯升，定要让他当家主也行。得先把四大家族全都铲除了，给他铺平了未来的路才好。”
　　温若寒忍怒道：“你们怎知四大家族子弟出脱得如何优秀、如何便压伯升一头？”
　　一人忽道：“不如我们办一场射艺大会，邀四大家族子弟前来，便能看清他们究竟底细如何？”
　　***
　　讲武大会后，温若寒将从温旭身上取出的密雨银芒贴身收着，偕同温旭，父子二人一前一后御剑前往岐山别馆。
　　他们尚未降落，便看见悬崖边上悄立着白衣抹额的秀拔身影。那人早已候在那里，望见他二人身影，便微笑仰头。
　　十年光阴，岁月静好。
　　温若寒落在蓝启仁面前，二人笑而执手。蓝启仁望望对方面容，讶然道：“温宗主，哪里不痛快了？”
　　温若寒一怔。这十年来他们虽并非朝朝暮暮，可见面次数也算频繁，已然是两情久长时。他心中不快，眉目间隐有忧色，仍是教蓝启仁一眼看出来了。
　　温旭垂目道：“皆是为了孩儿之故，使父亲受累。”
　　温若寒道：“胡说。老东西们早就想找我麻烦，关你什么事？”
　　蓝启仁一问之下，温若寒便将早上讲武场上温晁暗算温旭，温氏长老们借机发难之事说了。说罢拿出密雨银芒予蓝启仁一看，蓝启仁不禁惊讶于温晁的阴狠，默然半晌，叹道：“我先给伯升授课吧。”
　　温若寒微微点头。他本来就没想因此事而耽误温旭一月一度的授课。其实当年他与蓝启仁约定三月来岐山看他一次，并给温旭上课。但温旭却时常对蓝先生甚是想念，俨然像个幼弟依恋长兄一样。再加以温若寒也难耐思念，便改为一月一见了。
　　蓝启仁替温旭授课两个时辰之后，温若寒例行赶人下山。待得温旭离去后，蓝启仁叹道：“原来温氏长老会对你已多有不满，积怨十年，如今一朝发难。你怎么从来不对我说？”
　　“老而不死，是为贼！”温若寒骂道：“这群老不死的……”
　　蓝启仁一愕，道：“如今反对伯升、拥护晁儿的温氏长老中，是否有当初拥护你坐上宗主之位的元老？”
　　温若寒一怔，恶狠狠道：“有又怎样？那些功高震主、居功自傲的老东西通通都该死！韩信什么下场，他们不知道吗……”
　　“……”
　　“再说，他们以为我当初很想做这个宗主之位？我当年夺嫡，还不是因为当时情况，不是我的兄弟们死，就是我亡！”
　　蓝启仁忍不住笑起来。
　　温若寒朝他瞪过来：“你笑什么？”
　　蓝启仁笑道：“不料一代枭雄温宗主，竟然告诉我你并无野心，并不想坐这宗主之位。”
　　温若寒无奈道：“高处不胜寒。你懂什么。”
　　蓝启仁笑而摇头：“谁说我不懂？你是宗主，我亦是替兄长代理家主之职。我愿做周公，你却不能做齐桓公，令天下归心吗？温宗主若说这样的丧气话，可平白教我为你失望了。”
　　“……”温若寒心中一暖，走来握住蓝启仁双手，既为他激将话语所激励，又为他的温柔相挺而感动不已。二人执手相看良久，温若寒笑了：“听贤妻一席话，可当真令我心开意解。难为你这十年来，一直站在我身边，不离不弃……”
　　蓝启仁变色道：“你说什么？谁是贤妻？”
　　温若寒放声大笑。
　　一个钢铁一样骄傲而顶天立地的男儿，若是愿意在一人面前展现出脆弱抑或幼稚的一面，那他定是爱那人入骨。
　　蓝启仁耳尖泛红，无言半晌，最后看温若寒笑得开心，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出来。二人笑过后，温若寒道：“老东西们说四大家族的少年子弟出落得如何如何优秀。那些子弟，大半都去过云深不知处受教、当过你的门生。启仁，你且给我说说，他们是如何出类拔萃？”
　　蓝启仁笑道：“忘机的修为与兄长曦臣不相上下，而且还有超越兄长之势。还有去年教的一个云梦江氏子弟魏无羡尤其顽劣，但聪敏非常，是个好苗子，但愿他以后别走歪路才好。金子轩也甚是出色，可惜家里长辈宠得他性子太过骄矜，但不妨事，经过岁月打磨就好了。”
　　温若寒道：“他们射艺如何？”
　　蓝启仁笑道：“其他家族孩子如何我不知道。可曦臣忘机射艺都是顶尖的。若当真举办射艺大会，你们温家子弟可要当心了。”
　　温若寒笑道：“你养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也想看看他们究竟如何优秀？”
　　蓝启仁尚在思索那句“你养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是什么意思，温若寒已然抚着他清秀面颊笑道：“一转眼间孩子们都长大了，你还是这么年轻貌美……”
　　蓝启仁啪地打掉他手，笑望着温若寒：“那些孩子背地里都喊我蓝老头了。”
　　温若寒摇摇头：“我十七年前初见你，也觉得你老气横秋。可你其实并不老。而且你不觉得吗？自从你识得我，便开始变得越来越年轻，越来越爱笑了。”
　　蓝启仁恍然想着，好像，确实是这样？
　　温若寒又道：“你在学生们面前肯定都不笑，是不是？”
　　蓝启仁点头。在云深不知处，他自来端着为人师表、为人叔父的严正架子。在他所有的学生中，他只在温旭面前笑过。那是因为给温旭讲课时，总是有温若寒在场之故。而温旭一直都认为蓝先生很年轻，像是他的哥哥一般。
　　“那就不能怪他们喊你蓝老头啦。”温若寒笑道：“你本就蓄须，若是不笑，可就真像个老学究。谁想得到，幻化你如今三十出头，正是风华正茂、倾国倾城的年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