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伪历史][温启]寒枝栖》清疯明月

12、第 12 章

　　12.
　　卯初时分，天尚未明，蓝启仁便已自动醒来。
　　他醒了之后，却是静静侧躺，望着温若寒沉睡中的英俊脸庞。他甚至不敢稍动一动，以免惊扰了倾心之人清梦好眠。
　　半个时辰之后，温若寒终于缓缓睁眼，对上一双温柔至极的清澈双眸。
　　“……你就这么一直睁着眼，等我醒来？”
　　“没有。我也刚醒。”
　　“唉呀，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温若寒侧躺着笑看他：“启仁，你让我办也办过了，睡也睡过了。二十年清修，为我毁于一旦。还答应为我而入红尘，就此翻滚沉沦……”
　　“……！”
　　“可你这些年来屡次拒绝我不说，昨晚竟然还那样忽悠我。”温若寒说着，痛心疾首：“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蓝启仁默默坐起身，开始整理抹额。
　　温若寒也坐了起来：“你自己怎么能看得见？我帮你整理。”说完伸手便要帮对方整理抹额。蓝启仁一把拍开他手，翻身跳下床，脸都红了，怒喝：“我自己来！”
　　温若寒不明白对方为何这么大反应，好笑道：“有人帮你，你干麻自己来？你大半辈子一向自己来，就不想我给你试试？”
　　“…………！！”听得对方竟出此一语双关的虎狼之词，蓝启仁双颊火红，转身奔出屋外。
　　温若寒追出去时，方觉一夜北风寒。清晨时分，天外气温骤降，已是天寒地冻。雪尚未停，悬崖绝峰边一株红梅迎寒盛放，点点殷红是这漫天洁白中唯一的艳色。立于梅树下的蓝启仁衣衫单薄，没有穿鞋，却站得笔直，凌霜傲雪，冻得唇色都是苍白的。
　　温若寒忍不住笑：“你有必要这么做作吗？顺从本心不行么？”
　　蓝启仁咬牙：“若人人顺从本心、不加规束自我，世间会成什么样？”
　　温若寒笑道：“你管世间是什么样？此刻这绝崖峰顶，只你我二人。”
　　他说着便靠近一步。蓝启仁退了一步靠在梅树上，喝道：“你……你我约法三章！这三条不答应我，我以后不来岐山。”
　　眼看蓝启仁冻得嘴唇都发青了，温若寒心道这人生长江南气候温润之地，本不似岐山人耐得严寒，又无有神功护体，这般冻着哪还得了。他本想一把将人抱住，用自己身上至阳灵力暖他。可现在蓝启仁就站在悬崖边，若是挣扎起来，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于是温若寒忙道：“好好好我答应你。跟我回屋，别冻着。”
　　“不行，等我说完。”蓝启仁坚持。
　　“好好好。”温若寒急道：“你要冻僵了。手给我。”
　　蓝启仁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温若寒握住他手，蓝启仁立觉一股炙热灵力由掌心流入灵脉，只片刻间，这道暖流便流遍周身，使人如泡在温泉中一样舒适。
　　温若寒身上竟是阳炎炙盛，神功精纯如斯。
　　眼见蓝启仁发怔，温若寒笑起来：“这是我岐山温氏的阳炎心法。我神功因修炼此心法而成，故而不畏寒暑。”
　　蓝启仁手任由他握着，却别过头去，咬牙：“第一，不许教我饮酒。”
　　温若寒奇道：“昨天我也没逼你呀。”
　　蓝启仁深吸一口气：“第二，你我……不可踰矩。”
　　温若寒笑起来：“怎么样才算踰矩？亲你算不算？抱你算不算？”
　　“……你！”蓝启仁怒瞪着他，一咬牙，破罐破摔地：“如上次……碧灵湖畔……那般……就算踰矩！”
　　“哦。”温若寒笑得意味深长。
　　“第三，我最晚戌正必须自岐山启程归家。再不能如昨夜这般……”
　　“……”
　　说来说去，就是要守身如玉、不让他办。温若寒好气又好笑，道：“我阅人无数，可从没见过你这般寡情绝欲、克己复礼的圣贤人。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蓝启仁咬牙：“你休管我是怎么做到的。你管好你自己便是！”
　　他才不会告诉温若寒，云深不知处的冷泉，除了可以疗伤、可以助长修为，还有祛邪火之功效。早晚洗浴自然能克制情欲。只是此次他留宿岐山，已是有一日不曾洗过冷泉，早上醒来又因为贪看温若寒的睡颜，未能及时打坐，故而方才几乎差点把持不住。幸而外面天寒地冻，大雪纷飞。通医理的蓝启仁知晓，只要跑出去冻一冻自然就好了。
　　温若寒横权再三，觉得只要能见到人总是有希望的，一咬牙：“我可以答应你。但你也需答应我一条件。”
　　“你说。”
　　“每三个月来岐山看我一次。”
　　蓝启仁如释重负，点头：“好。”
　　温若寒笑了起来，忽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往回走去。蓝启仁又惊又怒：“放我下来！你刚才答应我什么！”
　　温若寒：“我刚刚答应你一不灌酒、二不能办你、三要让你在时辰之前回去。我现在违背了哪一条？”
　　“……”
　　“哼，就算眼下把你扒光也不算违背约法，还是你现在就想毁约改盟？”
　　蓝启仁咬牙不语。若现下毁约，当真不知温若寒会做出什么来。
　　甫一入屋，蓝启仁立刻挣扎下地，取了自己衣衫穿戴得一丝不苟，拿了佩剑便走。温若寒笑道：“现在雪大御剑危险，你再在这里待一天吧。”
　　蓝启仁拒绝。
　　温若寒笑道：“怕什么？为了你在这呆得舒心，我专门设了书房。”
　　蓝启仁忽然望见了卧房中央那一大盆炉火。想起温若寒方才说自己修炼阳炎心法，神功已成，不畏寒暑。那么这一大盆炉火，显然是专为他一人而生。他思及此，不由心下温软成一片，默默随温若寒去往书房。
　　到得书房中，只见雅室陈设简约，窗明几净。琴桌书案，尽是上好桧木所成，使得屋内满室清香。蓝启仁入内绕了一圈，见一排排的书架上，经史子集、诗画琴谱俱全，都是他爱看的。待得他绕出书架来到桌案旁，只见温若寒又在炉中生起炭火。蓝启仁鼻中一酸，轻声道：“不必生火了，我不冷。”
　　其实他泡惯了冷泉，虽不耐屋外千里雪原，严寒封冻，但在屋内却也还受得住，真的没有温若寒想象的那么怕冷。
　　温若寒没理他，自顾生好了火，起身拍拍满手的煤灰，笑道：“不生火也行。除非你愿意时时挨着我。我身上阳炎炙盛，也不会让你冻着。”
　　“……”蓝启仁耳尖泛红地取了一本书，在桌案前坐了，静静看书。
　　蓝启仁往日只要拿起书坐到案前，便可不知阴晴寒暑，往往一天时光飞逝而去也不自知。然而这一回却不知为何，只随手翻看了一个时辰便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他当然不会承认这是因为自己现在温若寒的别馆，而那个平时最喜欢在跟前晃来晃去的温若寒竟然一个时辰都不见人影。
　　蓝启仁起身来到屋外，见温若寒正在梅树下练剑，不由驻足观看。只见温若寒手持衮雪，一招一式，皆是强毅霸道，至阳至烈。白袍广袖随着他动作而动，带起一段刚健不屈的风骨。一昂首，一回身之间，剑气回旋，火炎漫舞。彷佛一条骄傲的龙，自如游戏于烈焰之间。
　　蓝启仁亦通剑术，知道通常这样霸道的功体与道剑，必然至刚易折，进攻有余，疏于防守。可偏偏温若寒每一次回首之间，剑意连绵不绝，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又教人寻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大音希声，大道无形。这是道剑已经臻于颠峰造化之象，故而抱元守一，化繁为简，无懈可击……
　　蓝启仁忍不住想，自家兄长青蘅君号称琴剑医三绝，琴与医倒还罢了。剑术一道上若是见过温宗主的道剑，恐怕不能不自惭形秽。又想昔日温若寒总说他修为烂的要死，他还曾愤愤不平，现在看来也并不能算说错。若教自己那点剑术在温若寒面前，怕是走不过三招的。
　　温若寒忽清啸一声，剑尖分指八卦方位，在每一个方位连颤八下，共颤八八六十四下，皆是在一眨眼之间完成。蓝启仁睁大了眼，看得惊讶不已。要知便是最顶尖的剑客，手持轻薄的宝剑，以最迅捷、最轻盈如水的剑法，要做到这般也殊为不易。岂知温若寒在大开大阖的剑招之中，竟能兼顾绝对的速度。
　　待得他回过神来，只见温若寒站在他面前，笑着递给他三两梅枝，其上结满十余朵殷红梅蕊：“好花开得瓶供养，伴君书声琴韵……给你，拿回去插瓶。”
　　蓝启仁怔然接过梅枝。温若寒方才舞剑的速度太快，他竟没能看清他是如何削下梅枝的。
　　温若寒见他发呆，不由笑道：“怎么了？”
　　蓝启仁回过神来，摇头叹道：“我现在终于能理解，为何你岐山温氏一直坚信强者为王。俗话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纵然读书万卷，如果有一天亲人真的有难，终究还要凭手中之剑保护心之所向。”
　　温若寒笑着：“谁说书生没用？苏秦张仪也是书生。你更是我的荀文若。”
　　蓝启仁微微摇头：“你是如何做到的？”
　　温若寒沉吟片刻，摇头：“不是我不愿告诉你。只是我温家道剑阳刚霸道，与你们蓝家的心法路子水火不容，格格不入。你知道了也是有害无益。不过……”
　　他从怀中掏出一金红丝线编就的剑穗，交到对方手中。蓝启仁凝目一看，只见千丝万缚中，束着一颗红豆大小的珠子，流光溢彩，炎光盛放，显然是仙家至宝。
　　“温宗主，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
　　温若寒笑了：“你非收不可。此珠名为霞丹，可以承载一人的部分灵力与修为。”
　　蓝启仁将霞丹握于掌中，果然感到一股熟悉的至阳灵力自掌心传入。不由吃惊望向温若寒：“这是你……”
　　温若寒微微点头：“以往无论我送你什么仙门宝器、名琴名画，你不是不肯收，便是随手毁去。我前思后想，便在这二年内，每日往霞丹内注入一些我自己的灵力，打造了这剑穗。古来不是有文剑系剑穗，武剑系皮绳之说？你是文人，佩的是文剑。系上这剑穗，霞丹阳气充足，可以克制一切邪祟、鬼怪与妖法。其性属火，火克金，故而也可克制刀剑攻击……”
　　蓝启仁轻声道：“……你别说了，我收下就是。”
　　温若寒笑道：“霞丹形似红豆，又称相思子。启仁，我赠你霞丹，你再赠我一首有关红豆的诗曲，好不好？”
　　蓝启仁恨恨瞪了对方一眼，转身便走。
　　温若寒放声大笑。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