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伪历史][姑苏蓝氏]那些年的云深呀》清疯明月

7、第 7 章

　　7.
　　二人喝了一回茶，更始帝又笑：“蓝安，鲲鹏生长在大海里，奋飞入云。而你姑苏蓝氏校服，蓝白相间。蓝是沧海的蓝，白是巫山之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想当年你与道侣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竟让你一严守戒律的清净高僧，为她破戒还俗。听说你那道侣，并非常人，竟是天上神仙？更有甚者，说她是巫山神女？”
　　蓝安微微点头：“《太平御览》云：「炎帝之季女，名曰瑶姬，未嫁而亡，封巫山之台，精魂依草，實为茎之，媚而服焉，则与梦期，所谓巫山之女，高唐之姬」。”
　　“……”更始帝惊讶之下，沉吟良久，方道：“如此说来，你在庙宇之中，是与她梦中而期？并非真正破戒还俗？”
　　说到此事，蓝安耳根泛起一丝红晕，垂目摇摇头：“戒的根本在心。凡心动，则戒体不复存。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必因荐枕而成亲，待挂冠而为密者，皆形骸之论也。”(注1)
　　更始帝一听，不由来了兴致，笑道：“如此说来，你可当真是个痴情种。蓝安，快给我说说你与那巫山神女之事。”
　　蓝安道：“瑶姬是炎帝神农氏之女，本已位列仙班，为升上神而下凡累积功德。她尤其喜爱巫山风物景色，故而时常至巫山游玩。却因不懂得如何累积功德，总是搞砸。后来，她去往寺庙，偶然聆听我所唱梵呗，因而向我请法……”
　　那一夜，她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他的一丝气息。(注2)
　　更始帝笑道：“好啊。你这有道高僧，为度众生，却不能因为男女不同而生分别心，不为她说法。可奈何你生得玉树临风、貌比潘安。那神女更是天仙下凡一样的美貌。这一说法，可要说出事情来。”
　　蓝安耳根微微泛红，摇头道：“陛下，并非如此。臣严守戒律，申礼防以自持。谁料瑶姬身为仙神，有宿命通，听法未久，便告诉我，她前世未嫁而卒，乃是因我之故，思念而亡。”
　　更始帝哈哈大笑：“哎哟，她可是杜丽娘啊。人家与你前世已有宿缘，你上辈子不理人家，害她思念而亡。这一世她修成仙神，你却又当了和尚，不肯娶她。安师，你好大的罪过！”
　　蓝安垂目：“她说完这些，便顶礼离去，再度探寻自己的功德之路。臣为她说法之后，也思考良久何为我所求之「道」？臣出身庙宇，听的是经典，闻的是佛语，虽然高深，却难以实现。我唯有入红尘，渡世除祟，方能得道。”
　　更始帝笑道：“所以你便还俗，做了一名乐师，为遇她而来。然而神仙飘渺，你又去哪里寻她呢？”
　　蓝安点头：“神女本无心，自然也不会有「道」的概念。瑶姬身为仙神，对人十分冷漠，所以越是想得道，越是得不了。她在听我说法之后，在实践的过程中，从一开始的想完成任务升神，变成真心想造福世间，从内心上与臣之「道」产生共鸣，因而我二人，终于再度于姑苏相遇。”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在途中与你相见。
　　更始帝点头：“神女本就具备了得道的条件，缺的只是你的一笔点化。当仙神的冷情被人的热血感染，神女有了人性，也有了道。你点化了她，她则助你携手创下姑苏蓝氏的基业。你二人合力得道，可惜人神有别。神得道飞升，而人得道遁世。”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喜乐平安。
　　瑶姬飞升之后，蓝安亦再度出家，在寺庙了结余生。蓝安痴情，却不痴迷。苍生是道，情也是道。为情入红尘，情了不留尘。
　　更始帝又笑道：“蓝安，你如今回归庙宇修行，来世升天，又可与你的道侣相遇了。只是朕听闻，仙神冷情，大半都是寡情绝欲的。如此这般，你如何回天上会你老婆？”
　　方才二人说话之时，谢鲲依然乖乖坐在更始帝怀中，睁着一双澄澈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蓝安，对于祖父与这位僧人谈天的内容似懂非懂。此刻蓝安亦望了一眼谢鲲，温声道：“陛下，放小皇孙出去玩儿吧。”
　　更始帝抱着谢鲲，笑道：“就让他听。”
　　蓝安沉吟片刻，道：“陛下，漫言仙神无情。天人亦是有情众生。天道众生，遍及欲界、□□、无□□。其中在欲界有六欲天，□□有四禅十八天，无□□四天，共二十八天。欲界六天的天人，还有男女之别，也有婚姻嫁娶。如四王王天、忉利天是以气和合阴阳。焰摩天则只要互相拥抱，即成道侣。兜率天之天人，牵手即是。化乐天，彼此微笑即是。他化自在天，只要短暂的对视即是。”
　　更始帝笑问怀中的孙儿：“皇孙，你听懂了没？何为「以气和合阴阳」？”
　　谢鲲：“？”
　　蓝安：“……”
　　更始帝笑望蓝安：“没有人像你这样教导子孙的。朕担忧你姑苏蓝氏，将来有断子绝孙之虞！”
　　蓝安：“…………”
　　更始帝又笑：“你那道侣巫山神女，与楚王又是怎么回事？是你给楚王戴绿帽，还是神女给你戴绿帽？”
　　蓝安望了一眼谢鲲，又道：“陛下，还是让小皇孙出去玩吧。”
　　更始帝大笑：“你只管说！你说的这些跟我们皇家教他的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我们都是请道士来教呢。如今让他听听你这僧人怎么教？”
　　蓝安摇头笑叹：“陛下。”他心想，老皇帝好是好，就是谈笑不羁，莫得雅正。
　　但听更始帝笑道：“你别顾左右而言他。快给朕说说楚王那事。”
　　蓝安沉吟片刻：“世人以为楚王行游巫山，得神女荐枕，故命宋玉作《神女赋》流传后世。但瑶姬与臣说的，却不是这么回事。她说她在巫山游玩之时，被楚王看见，惊为天人，心生贪恋，遂命宋玉作赋。《神女赋》流传于世之后，毁了她的清誉，瑶姬大怒，派了她的侍女郑袖去迷惑楚王，使楚国陷入危乱。”(注3)
　　更始帝哈哈大笑：“哈哈哈，妙极，妙极！这便是你说她「想要做功德，却总是搞砸」的事件之一了吧？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啊！从此朕要给儿孙们训诫，千千万万不可以好色。若招惹你们这些仙啊神啊，就会有亡国之祸！”说完笑对膝上的谢鲲：“皇孙，听到没有，不要招惹你蓝翼姐姐！”
　　谢鲲小脸一红。蓝安震惊地望着祖孙俩。更始帝这句话无异于：皇孙，好好招惹你蓝翼姐姐，方是我皇家子弟的风范！
　　更始帝眼见蓝安满脸震惊之色，不由笑道：“这么小的孩子，怕什么？朕吓你呢。”
　　蓝安：“……”
　　谢鲲小脸晕红，挣开祖父跳下地跑掉了。
　　谢鲲一路小跑步回太液池边花圃，只见众皇孙公主们嘻笑追闹，玩作一片，只不见蓝翼的影子。正要寻找，岂料腰上忽然一紧，随即双脚离地，被人从后面抱起，身后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抓住啦！恒卿，看你往哪儿逃！”
　　谢鲲脸红道：“翼姐姐！我刚刚从皇爷爷那儿回来呢。这回不算。”
　　蓝翼一抄他膝弯，把他打横抱起，笑道：“不管。两军交战，管你方才是去哪儿呢？你现下是我的俘虏了。跟我回去听候发落吧。”
　　谢鲲被一个大自己三岁的姐姐公主抱了，甚是羞耻。又方才闻更始帝那一番话，此刻更听蓝翼说什么“俘虏”云云，不免更是尴尬，只羞得小脸晕红，挣扎道：“翼姐姐，快放我下来。”
　　一旁玩闹的十几名皇孙公主早已注意到二人，见谢鲲被蓝翼抱起，凯旋而归，游街示众，都不由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蓝翼直把谢鲲抱到花圃中，方把人放下来，笑道：“好啦，不玩《将军令》啦。否则恒卿总是输。我们玩捉迷藏可好？”
　　众皇孙笑而附和。蓝翼年方十三，还是个半大孩子，却也已颇有杀伐决断的首领风范。在一群皇孙公主小孩们之间，俨然一个孩子王。
　　蓝翼调皮与皇孙们玩捉迷藏，不觉时间流逝。那边蓝安起身向更始帝告辞欲出宫，过来喊蓝翼。
　　“翼儿，翼儿？”
　　蓝安走在花圃间，穿花拂树而来。蓝翼躲在一丛牡丹花树下，只是忍笑。
　　蓝安喊了她半天，又望见四下躲着众皇孙皇女们，只有谢鲲一个正走在花圃间找人，显然是当鬼的那个。他知道孙女正贪玩，躲着不肯出来，遂道：“翼儿，我走了。稍晚你自己御剑回去吧。”
　　蓝翼这才笑应了一声：“欸。”
　　谢鲲听见声音，警觉地回过头，往她这边找来。蓝翼扑了出来，满花圃奔走。谢鲲在她后面急追。蓝翼边跑边笑道：“这次不算，这次不算！安师，都是你害的！”
　　蓝安哭笑不得。蓝翼这丫头，当真是玩儿疯了。只见谢鲲蓝翼满花圃追跑。蓝翼长得比谢鲲高，跑得也快，只是不忍谢鲲追得辛苦，跑了一会儿便回过头来，笑着把谢鲲一把抱起：“好啦，好啦。下回我当鬼，你可要藏好了！”
　　蓝安离去后，蓝翼玩了个尽兴。在第十一次捉住谢鲲之后，看看天边夕阳西下，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谢鲲正被她堵在金碧辉煌的宫殿画堂一角，此时宫内香暖浮动，日色昏昏。谢鲲见蓝翼叹息，便轻声问：“翼姐姐，你要回去了吗？”一面说，一面掩不住失望神色，垂下了眼。
　　蓝翼见他这样，又是心疼，又是觉他可爱，便蹲下来笑着哄他：“恒卿，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
　　谢鲲抬起头望着她，眼睛一亮。随即转身蹬蹬蹬地往书房跑去：“翼姐姐，你等我一下！”
　　蓝翼笑着跟在后头。只见谢鲲跑入一处书房，坐到案前大笔一挥，写罢又把书信折好，交给一名宫女，叮嘱几句，这才笑对蓝翼：“好啦。翼姐姐，我们走吧。”
　　蓝翼抱着谢鲲御剑飞入云端时，原来承望他害怕得求她放他回宫。不料谢鲲只是安静地站在剑上，靠在她怀中，任凭天风吹得他的发丝微乱，片刻后笑道：“翼姐姐！昨日太傅才给我们上《庄子》，说列子御风而行，轻飘飘的十分美妙。他出去飞一趟十五天才回来，这种幸福，世上已是罕见的了。但是，对于有道的人看来，列子并不真正自在。列子虽然不必用脚走路，究竟还是要依靠风才能飞行，所以不是真正的自在逍遥。翼姐姐，你不用靠风就能飞行，那就是「姑射神人」啦！”
　　蓝翼笑道：“好啊，小混蛋。我飞这么高，你竟然不害怕，还想着调戏我！”
　　谢鲲小脸一红：“我哪有调戏翼姐姐……”
　　蓝翼笑道：“你不是最会读书吗？《庄子·逍遥游》姑射神人一段，你会不会背？”
　　谢鲲傲然道：“当然会！”说着便背起了书：“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唔！”
　　蓝翼笑道：“不会背了吧？让你不好好读书！”
　　谢鲲急道：“我会背的！”
　　蓝翼笑：“那你倒是背呀！”
　　谢鲲一咬牙，背道：“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他一面背，一面红了脸。只听蓝翼笑道：“好哇，连「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都说出来了！”
　　谢鲲晕红着小脸扭动起来。蓝翼慌忙抱紧了他：“别乱动！这是在剑上！掉下去不是玩儿的！求你了小祖宗！”
　　谢鲲气鼓鼓地：“我不是调戏翼姐姐！”
　　蓝翼笑道：“好好好，你不是。我们恒卿最是知礼乖巧啦，怎么会调戏女孩子呢。”
　　谢鲲咬牙。
　　蓝翼一路开心地抱着谢鲲御剑回云深不知处。降落在山门时，已经是月明星稀。她一踏入结界，便见规训石边立着一高大颀秀的白衣身影。听闻她踏入结界，那白衣抹额的俊秀男子转过身来，周身气场冰冷，脸上神色如罩寒霜：“你终于疯回来了？”
　　蓝翼见那人满脸怒容，不由缩了一下，牵着谢鲲低头道：“阿爹。”
　　谢鲲仰面看着他，只觉这名男子有若天神下凡，俊貌玉面，如玉琢就，如冰雕成，面容好看已极，就是……好凶。听闻姑苏蓝氏宗主蓝焱为人冷肃刚直，镇伏邪祟的手段亦是极为果决，且因身负神血，修为极高，远超其余仙门百家的家主。谢鲲自幼在宫中被教导过繁复礼仪，此时便也圈起手臂一揖为礼，清脆地叫道：“蓝宗主。”
　　规训石后转出五六名同样白衣抹额的蓝氏子弟。但听蓝焱冷冷道：“明尘，你说。无故逾戌时不归，惹师长担忧，如何罚之？”
　　一蓝氏子弟答道：“当倒立抄家规十遍，禁闭三日。”他看了一眼蓝翼，又低低补充道：“翼小姐是女子，可免倒立……”
　　蓝焱冷笑：“让她倒！如若不然，赶明儿她连整个云深不知处都能翻过来！”
　　蓝翼睁大眼，叫道：“阿爹！我十三岁了！”
　　蓝焱冷冷道：“怎么？”
　　蓝翼跺脚：“我会瘀血！我不倒立！以后我生不了孩子，都是你害的！”
　　蓝焱：“………………”
　　他身后五六名蓝氏子弟皆为男子，亦皆通医理，此时听蓝翼大剌剌口没遮拦，都不由红了耳根别过头去。只听蓝翼又叫道：“让你去求娘回来，给我再添一个弟弟，你就是不肯！现在还要我断子绝孙！蓝宗主！你还要不要我姑苏蓝氏的基业啦？！你罚我倒立，你罚试试！”
　　众蓝氏子弟憋笑憋得辛苦，其中一人忍耐不住，听到最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蓝焱给女儿气得微微发抖，指着谢鲲道：“这又是谁？”
　　蓝翼正要回答，谢鲲便抱拳道：“太子第四子，谢鲲。”
　　蓝焱一楞，随即冷笑：“好啊，你连皇孙都偷偷抱出宫。还带回我云深不知处？”
　　蓝翼笑嘻嘻道：“是啊！”
　　蓝焱怒喝：“胡闹！你立刻给我把他送回宫去！”
　　蓝翼摊手：“我从长安一路飞回来，飞了两个时辰呢！现在飞不动啦！”
　　蓝焱怒道：“你叫蓝翼，你有翅膀，给我说飞不动？你有本事把皇子偷抱出宫，没本事把他送回去？！”
　　蓝翼也是给气得跳脚：“飞不动就是飞不动嘛，飞到一半把他摔下来难道就很好吗！”说完牵着谢鲲转身就走。
　　蓝焱冷笑：“你这一踏出去，就别再回来。”
　　蓝翼扁扁嘴：“凶巴巴。恒卿我们不理他。上寒山寺投奔我祖父去！”
　　蓝焱差点没被女儿气晕过去。蓝翼抱起谢鲲踏上剑，一溜烟窜上天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