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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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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天明时分,蓝梧被一人急切推醒。睁开眼时,只听见蓝樱的声音急道:“二哥,二哥,你艳福不浅呀!怎么与翁主姐姐睡在一起呢!起来啦,干活啦!”
蓝梧方才醒转,还有些迷糊,便没听清蓝樱说了什么。坐起身,只见孔昭侧卧他身边草地上,睡得正熟。蓝樱跪在一旁焦急地望着他。再往不远处望去,但见旭日照耀下,八卦阵内上百名羽林军正在依序而动。可身边的孔昭分明还在熟睡,不曾发令……
他往空中看去,见一人白衣抹额,御剑半空,手执令旗,正在指挥羽林军移动,号令严明。那是他朝思暮想的身影,乍见之下,使他疑惑自己尚在梦中。而变阵之际,他也逐渐看出,这百人大阵已由文王八卦阵,逐渐转变为姑苏蓝氏沧海龙吟阵。
孔昭也醒了过来,甫一清醒,便握紧怀中令旗。待得起身,看见正在变阵的羽林军与半空中那人翩然身影,不由失声:“陛下!”
蓝樱笑道:“什么陛下。陛下在未央宫呢。那是蓝大公子。翁主别担心,陛下已经将虎符交给他了,命他来给你们解围。”说着摇头笑叹:“狐狸精跟陛下真的有这么像吗?远看着都能教人认错。”又拉住蓝梧:“二哥,带上落霞琴,咱们上去帮他们奏《安魂》。大哥与葛仙师是两仪,加上我们俩,就是四象。百名羽林郎虽不会奏琴,却可以借着先天八卦阵的力量向我们输送灵力。如此,超度亡灵、加固大阵就不是难事了。走。”
蓝梧当即与蓝樱一同携琴御剑上天。孔昭在地面仰头张望,但见蓝栖身在高空,挥动令旗,指挥有度。另有一名紫衫白袍的青年抱琴立在他身边。蓝梧蓝樱上去与他二人会合后,百名羽林郎亦已依沧海龙吟阵型集结完毕,齐齐执剑,使得剑光形成一张巨大光网,以蓝栖、葛惙为阵眼,向他二人输送灵力。葛惙笑对蓝栖:“亡灵要求奏《安魂》以求超渡,陛下一时调派不来这许多琴修。然灵均教羽林郎以剑为引,向我四人输送灵力,扩大琴曲能散发的力量,更使我等不至于力竭,此法当真妙极!亏你想得出!”
蓝栖笑道:“古来有「琴心剑魄」一说,琴与剑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之缘。我蓝氏族人琴剑双修,故有此法。”话音方落,长天琴已横于胸前。蓝栖手挥五弦,沉静悠远,极具摄受力的琴曲便自指下流露。葛惙随之抚琴相和。蓝梧蓝樱随后跟进。四人合奏的《安魂》之曲倾刻响彻天地。皇城之内,正欲上朝的文武百官纷纷驻足回望。长安城内方要开始一日生活的百姓们,也皆侧耳聆听。
千万亡灵受琴曲感召度化,躁动逐渐平息下来。一个时辰后,长安城上方的怨气黑雾尽皆散去,阳光普照,天地恢复一片清明。孔昭见此盛景,也不禁感动得热泪盈眶。蓝氏三兄妹与葛惙四人落下地来。蓝栖将虎符交还孔昭,笑道:“孔军师,完璧归赵。请军师继续主导加固大阵。”
孔昭含泪点点头,登上令台,挥动令旗。百名羽林郎依令而行。不过半个时辰,先天八卦阵便加固完毕。孔昭走下高台,只见下方四个人都笑望着她。蓝栖点头笑道:“孔军师这一番指挥,何如韩信点兵、孙武列阵。我大不如也。谢朝有此人才,是国家之幸。”
孔昭赧然道:“长公子过谦了。方才观公子布阵,从容有序,我实不如。”
蓝樱笑道:“大哥,你方才指挥布阵的模样,堪称玉树临风、雄姿英发。孔军师还将你误认成了陛下呢。”
蓝栖望见草地上似有什么反射着阳光,便去弯腰拾起,讶然发现这碎片灵气不散,显然是仙家至宝,又发现附近散落着更多碎片,遂一一捡起。孔昭忙上去一起捡拾,道:“不敢劳烦公子……”
蓝栖问:“这是什么?”
孔昭答道:“是陛下所赐文王八卦镜。昨夜我仗它护身,却被亡灵袭击而破碎,幸得子纶相救。”
蓝栖点点头,继续帮忙孔昭寻找碎片。不多时两人各自寻得十余枚碎片。蓝栖将碎片交与孔昭,又见孔昭默默望着掌中的碎片,似乎很惋惜的样子,便微笑道:“此宝虽是陛下所赐,究竟是死物。怎及你的性命重要?”
孔昭轻轻“嗯”了一声。蓝樱笑道:“至宝不足贵,贵在是陛下所赐。大哥你怎不懂人家一片痴心?”
蓝栖笑道:“原来如此。”
***
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春风送暖,丝竹之声隔着水岸,透过竹帘,隐隐传来。长安城海晏酒楼雅室内,五名少年男女围坐一处,彼此介绍厮见。蓝樱笑对蓝梧道:“二哥,本来咱们约好了三日后来这海晏酒楼相会。不想昨夜我们在琅琊琴派仙府刚要洗洗睡了,就接到陛下传信,要大哥来救你。我们三个听说你有事,一夜不敢歇息,直接飞过来了。到长安时刚好天亮,一名羽林郎前来将虎符交给大哥,言道陛下授意长公子全权调度羽林军,超渡亡灵,加固大阵。”
蓝梧耳根微微泛红,道:“胡说什么?我有什么事?”
蓝樱笑道:“你就算昨晚没事,现在也有事了。”说着笑着挤了身旁蓝栖一下:“看到没有,跟人睡了一夜的不只有我。你为什么只骂我,不骂他?”
葛惙恼道:“纤云。”
蓝梧冷声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蓝樱指着蓝梧与孔昭,笑对葛惙:“不言大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二哥蓝梧蓝子纶,又称二哥哥、冰块脸。另外这一位,是……”她尚未说完,只听葛惙笑道:“不用介绍了。”
孔昭仍戴着黄金面具,默然不语。葛惙微笑:“表妹,有朋自远方来,也当以真面目相见。我与灵均已然兄弟相称,他不算外人。”
蓝梧与蓝栖听得那一声“表妹”,俱是一愕。孔昭迟疑了一下,缓缓拿下脸上黄金面具。众人只觉眼前一亮:威武严肃的面具下,是一张绝丽的容颜,皎如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孔昭睁着一双秋水明眸,望着已然呆掉的蓝梧,道:“子纶,对不起。我……”话未说完,蓝梧已避席而起,退后两步,愕然指着她道:“你,你……”
孔昭的声音也变了。由之前的低沉威肃,转为纤细温柔。
蓝梧尴尬得转身就走。孔昭两步追上,急切道:“子纶!”
蓝梧退到了墙边,再无路可退,转过身来,雪白俊俏的脸颊上仍难掩震惊之色,耳根微微泛红,道:“你竟是个女子……”
孔昭急道:“我是女子,你就不认我这个朋友了吗?”
蓝梧咬牙:“你的声音……”
孔昭忙道:“你听我说,这是「换声术」。是陛下将姑苏蓝氏禁言术传给太医后,由太医改进所创出的换声之法。陛下将这个术法教给我了。陛下似乎与你姑苏蓝氏有些渊源,但我不知道是什么渊源,我还想问你呢。”
“……”
二人一同被困在先天八卦阵里时,彻夜谈诗论典,彼此极为投契,互相引为知交好友。孔昭因为翁主身分极尊贵,又才气不凡,同龄的少年少女无不对她或妒或敬或怕,因此她长这么大,竟无一个知心朋友。如今蓝梧因为发现她是女子,转眼不认她这个朋友,怎教她不伤心焦急?蓝梧亦是天生孤僻,除了母亲与兄长,并不与旁人交心。孔昭可说是他所结交的第一个好友。可这个好友一夕之间竟变成女子,怎教他不错愕?
蓝栖瞧在眼底,心底早已不是滋味,见蓝梧依旧一脸愕然,便走上去牵住人,回到桌前坐下,偏头看着自家弟弟,微笑道:“孔军师是个多情之人。子纶,她对你一片赤诚,你怎么对人家这样?”
蓝樱啧了一声,心想这话怎么这么酸呢。
葛惙笑对蓝梧道:“我代替雨笙向二公子赔个不是。我这表妹,自幼甚有才华,年纪轻轻便成为天子门生,替陛下立过功。又因是关内侯孔令之女,因此十五岁上,就封了翁主。此次她领命主导加固先天八卦阵,因在军中,多有不便,才伪装成这个样子。否则一个十七岁的少女统领羽林军,何以服众呢?”
蓝樱在旁,一面点头一面感叹:“说起陛下对翁主姐姐的恩宠,那是连我也比不上的。二哥,我给你说,陛下最宠爱的人不是我,而是这位翁主娘娘。你不是说宫廷斗争很危险吗?这就是了。翁主姐姐就会跟我抢陛下。可怜你妹妹,容貌不如她,才华不如她,温柔体贴善于替陛下分忧,更不如她。我会弹琴唱歌,比不得她长袖善舞。真真迟早给这位斗下去啊。”
孔昭看了蓝樱一眼,嗔道:“纤云!”
蓝樱又笑:“幸好,大哥今日为陛下立了大功,来日黄金台上,官拜一品大将军,也是近在眼前了。”
葛惙笑道:“素闻仙门向来不干预朝政。难道你姑苏蓝氏,竟是个例外?”
蓝樱一愕。但听蓝梧冷声:“不是例外。”说罢转头对蓝栖:“兄长不应卷入朝局。”
蓝栖奇道:“若非你先救了孔家妹子,卷入朝局,陛下会叫我去吗?”
蓝梧道:“陛下教你去,你也可以推托的。”
蓝栖好笑道:“子纶言下之意,是要我看着你跟孔家妹子被困在大阵中,见死不救?”
蓝梧咬牙:“我……”
蓝栖又道:“我不能卷入朝局,难道你就能够?救孔家妹子毕竟是你先动的手。是你先卷入朝局还是我先卷入朝局?我不过是来帮你们解围,你为什么反来怪我卷入朝局?”
蓝梧恼道:“我御剑路过,在长安城上空看见危险,就出手救人,也是我错了?兄长言下之意,是让我对阿昭见死不救?我也原没有要你来帮我们解围。”
蓝栖冷笑:“好啊,你与孔家妹子才相识多久,就喊起人家「阿昭」来了。还自称「我们」?”
蓝樱:“………………”
蓝梧耳根微微泛红,又羞又恼,气得不知如何回话。一旁的孔昭也脸红了,道:“蓝大哥,你误会了……”
葛惙笑道:“灵均,你这是怎么回事?子纶也是为了你好。你这样大度的一个人,怎么对你弟弟如此?”
蓝樱在一旁笑:“不言大哥,你别管他们。他们过一会儿自己就好了。”说着牵住孔昭,道:“姐姐,你不要同他们两个计较。他们这就叫「不是冤家不聚头」。”说罢拉着人出去了。
栖梧兄弟记着雅正族训,当着外人的面不好再拌嘴。葛惙见蓝栖气得沉下脸,不复以往温柔和煦神态。蓝梧更是满面委屈。奈何亲兄弟争吵,他一个外人不好多说什么,便也起身走出去。到了外面只见蓝樱拉着孔昭说话儿。孔昭秀眉微蹙,似还过意不去。葛惙不禁笑道:“这兄弟二人敢情不是为了你争风吃醋。”
孔昭脸上一红,嗔道:“表哥!”
蓝樱叹了口气。心想他们俩呷醋是真,但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屋内的兄弟二人沉默半晌,蓝栖起身冷然道:“你如今长大了,也有自己心仪的女子了。为兄亦替你开心。”
蓝梧咬牙:“我不知道兄长在说什么。”
蓝栖怒道:“你跟她共处一夜,现在倒跟我说你「不知道」?”
蓝梧沉默半晌,淡淡道:“之前多少个夜晚我都能忘掉了。如今我也忘了我昨晚是否跟阿昭共处一夜,有什么奇怪的?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横竖我全忘了。”
蓝栖怒极,解下所负长天琴就要往地上砸。蓝梧大惊,忙起身将琴抱住,急道:“你这是干什么!何苦摔这琴?”
蓝栖气得俊秀面容都扭曲了,喝道:“你不是要四大皆空吗?砸完这个,再砸你的落霞琴。砸完了,就干净了。”
蓝梧抱住他,哽咽道:“你不如先砸死我!”
一语立刻让蓝栖心软了。琴也砸不下去了。他回抱着自家弟弟,不禁心底一酸,又是满腔甜蜜,低声道:“你就是要气死我么?”
外面的蓝樱半晌不闻里面动静,忍不住担心。上前打开门,乍见二位兄长拥抱在一起,吓得立刻摔上门,退了出去,抚了抚自己心口压压惊,转身对葛惙与孔昭笑道:“好了,好了。没事了。他们又好了。”
葛惙孔昭:“……”
蓝栖蓝梧因没有到过长安,孔昭与蓝樱便提议带二人去热闹繁华的街市上逛逛。葛惙亦随行。几人走在长安街上,蓝樱看见街边摊贩在卖姑苏老陈醋腌的梅子,笑道:“黄梅时节刚过,我们姑苏的腌梅子就运来长安了,价格翻了两倍!”说着向老板道:“来一罐。”
蓝栖皱眉道:“你要这样的梅子,彩衣镇上有的是。家里也有。为什么非要在这儿买?”
蓝樱笑道:“不是我要吃。我是买给你的。”
蓝栖正满面疑惑,只见蓝樱已经买了那罐梅子,递到他面前,笑道:“姑苏老陈醋腌的梅子!又酸又甜!你不是最爱这个味儿了吗?”
蓝栖:“………………”
蓝梧微微红了耳根。孔昭满脸尴尬。葛惙在一旁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