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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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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蓝梧养伤期间,除早晚课随僧众作息外,其余时间便住在蓝安昔日的禅房里,昼夜诵经打坐。他本来专注力极佳,修行颇能定下心。然而近来随着他灵脉日趋平稳,心底却如平地起尘埃。兄长往日音容笑貌,总会不由自主浮现脑海。更有甚者,在他打坐之时,两人双修之际种种缠绵热烈情景,会忽尔浮现。
他怔然望着昔日蓝安的遗物,先祖用过的笔砚、镇纸、留下的曾经阅读过的经卷、坐过的蒲团、睡过的枕褥。他不晓得昔日蓝安还俗之前,是否经历过这样的迷茫与心魔考验。
蓝安曾是一个寂静无欲的出世高僧。可也是蓝安与神女,创下蓝氏双修心法,在热烈缱绻的朝云暮雨之后,诞下他的祖父蓝焱。
长老们与他说过蓝焱的故事。说那样清冷严肃、修为高绝的一个人,如何因为历情劫而以身殉道。
蓝焱是一个痴情种。
而他的母亲蓝翼,不顾仙门与皇族不得通婚的规定,与当今天子动用双修心法,多年来银汉迢迢暗渡,屡次珠胎暗结,一度使得仙门误以为她的三个孩子来历不明,使她一个女子背负着极耻辱的污名……
蓝梧再无法打坐下去。他下榻翻开经卷,研了墨,开始恭敬抄写《四十二章经》。
佛言。人怀爱欲不见道。爱欲交错心中为浊故不见道……
佛言。爱欲莫甚于色。色之为欲。其大无外……
佛言。爱欲之于人。犹执炬火逆风而行。愚者不释炬。必有烧手之患……
蓝梧心无旁鹜地抄了一会儿,动荡的心绪才渐渐平复下来。只听窗下一人轻笑:“二哥,大哥让我来瞧瞧,你在做什么呢?”
蓝梧一愕,才要将抄写的纸收起来。蓝樱已经翻窗进来,走到案边俯身观看。蓝梧慌忙要掩,蓝樱早将纸夺过来,一面看一面笑:“哎哟不好,梧大和尚,你要看破爱欲红尘,从此出家了。我得拿这个去告发你。”
蓝梧耳根泛红,臊得了不得,当下不理她,翻开经卷看经。
蓝樱坐在他对面,嘻嘻笑道:“二哥,我拿去给太子爷看。说你在抄这个。你怕不怕?”
蓝梧淡声道:“我怕什么?”
蓝樱笑道:“怕他一时恼了,回头治你的罪啊。又或者,他误会了,伤心了,以为你一心向佛,心底没有他。”
“……”
蓝樱见兄长不说话,只专注看经,又叹道:“大哥要我来问你,灵脉恢复得如何了?每天吃什么?吃多少?”
蓝梧道:“饮食如常,灵脉渐复,不用担心。”
蓝樱又问:“你的琴徽要玉色的还是白色的?”
蓝梧一怔:“他不是在养伤?还斫琴么?”
蓝樱道:“他伤的是腿,又不是手。灵脉未复,他也练不得剑。整天养伤没点儿事做,还不让他弹琴斫琴,闷死他不成?”
蓝栖便是这样一刻也闲不下来的性子。不比蓝梧沉静,能够枯坐一天也不觉如何。
只见蓝樱又叹:“就是我时常去陪他斫琴,帮他递东西,他也整日愁眉苦脸的。瞧他那又悔、又愧,魔怔起来茶饭不思的样子,我都不忍心。问他他又不说。我只好来看看,那个把他害成这样的祸水,到底给他下了什么魔咒?结果来了,看到这样一个无情无义,要摆脱爱欲红尘的和尚。”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将其中的琴轸与丝线交给蓝梧,道:“他要你帮他打琴轸穗带。”
七弦古琴的琴头镶有七枚琴轸,连接七根琴弦,可转动以调整琴弦松紧,为调音之用。七个琴轸上面皆装饰有穗带。如今斫两张琴,蓝梧就必需打十四条穗带。他默然看着千缠百结,恰如藕断丝连的丝线,道:“琴师巧手,他岂有不会打的道理?”
蓝樱笑道:“我只帮他递东西,却不能帮你猜他的心思。”说着摊开手,只见她手掌中躺着莹然润泽两块玉石,笑道:“你的琴徽。选一个吧。”
琴徽为琴弦音位标志。古琴琴面镶嵌有十三个圆形琴徽,通常以金、玉或贝壳制成。姑苏蓝氏琴一律用玉。蓝梧捡起那枚羊脂白玉的。蓝樱就将另一枚青碧色的收起来,笑道:“双璧双璧,不离不弃。棠棣棠棣,花开并蒂。”
蓝梧耳根泛红,转头继续看经,道:“你快回去吧。”
蓝樱笑道:“你就没有什么话交代我告诉他?”
蓝梧道:“我很好。让他好好吃饭。”
蓝樱笑道:“没有别的了吗?”
蓝梧:“……”
蓝樱又笑:“那我换一个方式问。宁师说你每天傍晚必定在大雄宝殿礼佛。你是为谁礼忏呢?”
蓝梧:“…………”
蓝樱笑道:“好了我知道了。”
蓝梧道:“你知道什么?”
蓝樱笑道:“锯嘴的闷葫芦,我还指望你说!你若是为自己、为阿娘阿达礼忏,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可就是为他礼忏,你不敢说。好在你虽不说,我却知道。走啦!”说罢一径去了。
蓝梧起身唤了她两声,哪里唤得回来。窗外下起迷蒙细雨,点点滴滴,雨打芭蕉。又到黄梅时节。
青涩的梅子即将熟透。方才出家落发的佛子坐于几案前,却是再也不能静心看经了。这雨一落便是彻夜,二人一个在云深不知处,一个在寒山寺僧庐下,两边皆是淅淅沥沥,点滴到天明。蓝栖拿着蓝樱带回来的字纸,看了一晚上,想着蓝梧三千烦恼丝落尽,在青灯古佛旁抄下这些经句。每日傍晚尚且要为他虔诚礼忏……
子纶,我害了你,你又是何苦为我这般。
他摸不准蓝梧的心思。究竟是万缘放下,抄经礼佛,消宿世业障,与他彻底撇清关系;还是因为放不下,为了惕励自己,才抄这些章句。
隔天早晨蓝樱踏入蓝栖院中时,只见蓝栖还拿着那字纸发愣。蓝樱便笑道:“果然两边都痴了。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要冒着被阿娘打死的危险,给你们传递。”
蓝栖默然片刻,低声道:“你带一句话给他:如今梅子黄时雨,他要向何处证道?”
蓝樱一怔:“你这是与他打起机锋来啦?”
蓝栖深吸一口气,又道:“还有,他的琴要雕刻什么样的花纹。”
蓝樱点点头,便往寒山寺而去。来到禅房时,只见蓝梧正在打坐。她坐在蓝梧对面,笑道:“大和尚,太子爷问你,如今梅子黄时雨,你要向何处证道?”
蓝梧睁开眼,沉吟许久。若依正常答法,自是向佛前证道。可若依他本心诚实回答,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只不知自己照实回答,兄长能否懂得。因为他也不确定蓝栖那「梅子黄时雨」究竟是何意。
犹豫良久,蓝梧决定照着本心回答。耳根泛红了好半晌,才道:“我向横塘边证道。”
蓝樱歪头想了想,摇摇头:“不明白。”又笑:“梧大和尚给我解释一下。”
蓝梧咬牙:“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蓝樱笑道:“好吧。他还问你,你的琴要雕刻什么样的花纹?”
蓝梧怔然片刻,道:“彼岸花。”
蓝樱一怔,问:“是「涅盘到彼岸」之意,还是「花叶不相见」之意?”
蓝梧摇摇头。
祖父蓝焱之事,他们孙辈皆知晓。蓝焱与梵镜一神一魔,一正一邪,彼此有如彼岸花的花叶,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岂不正如此时的兄弟二人。然而「涅盘到彼岸」是佛家用语,有斩断尘缘,清净涅盘之意。此刻蓝樱拿不准蓝梧究竟是哪个意思。
她回去云深不知处,照实给蓝栖说了。只见蓝栖听闻那句「横塘边证道」,喜形于色,随即又愁眉深锁。待得听蓝梧要给琴雕刻彼岸花的花纹,亦是喜忧参半,良久道:“你告诉他,若取涅盘到彼岸之意,黄泉路上毕竟也生着彼岸花。琴上雕刻这样花纹,未免不吉。佛陀是于娑罗双树下入涅盘,我便雕刻娑罗双树。我与他的琴上,各雕一株。”
蓝樱听了,又往寒山寺去说给蓝梧。只见蓝梧听罢,沉默良久,也不说话。蓝樱不禁叹息:“这么猜来猜去,你们俩不累吗?娑罗双树是双生的,又同时开花。既可以表示兄弟,也可以表示爱侣之意。大哥到底是哪个意思?”
“……”
眼见蓝梧还是默默不言,蓝樱扶着额头,叹道:“不管他是哪个意思,反正他不同意你跟他从此「花叶不相见」,也不同意你抛下我们,就此「涅盘到彼岸」。”
她回去云深不知处,又央着蓝栖给她说「横塘边证道」是什么意思。蓝栖一面斫琴,一面道:“并没有什么意思。”
蓝樱恼道:“你以前最是开朗一个人,怎么如今跟那位一样闷起来?他说这一句,你为什么先是欢喜,然后又这样忧愁?”说罢顺手拿起蓝栖桌上的一本词曲随意翻起来。蓝栖微微红了耳根,想要上去夺过来,却又因腿伤移动不便,只得道:“别看了。天色已晚,快回去睡觉。”
蓝樱扬起曲谱:“那我带回去看了。”
“你……!”
眼看蓝樱将曲谱揣在怀中,一径去了。蓝栖唯有无奈摇头。蓝樱回到自己房中,窝在榻上将那些词曲当睡前读物读起来。片刻后,在她即将开始打盹时,却猛然看到一首词曲,将她惊得睡意全无: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台花榭,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碧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
一月过后,蓝栖腿上伤势痊愈,灵脉恢复如常,前去见蓝翼。蓝翼探查长子灵脉,确认他灵力已恢复,便点头道:“好了。不日便启程吧。”
除了戒鞭之刑,养好伤之后,蓝栖尚要被身无分文地逐出家门,出外历练。不完成三十项夜猎任务不许回来。除了惩罚,亦是让兄弟俩分开一阵,彼此冷静一下。又或许蓝栖出外,能够遇见自己的缘分也不一定……
蓝栖半跪在地,犹豫片刻,低声请求道:“阿娘,孩儿养伤期间,已将两张琴斫好。我想亲手将落霞琴交给子纶。”
“……”蓝翼点了点头。
另一边寒山寺内,蓝梧亦已痊可。早斋后闻知莹宁在禅堂等他,便忙整衣前去。入内只见偌大禅堂内空荡荡,只有莹宁一人端坐佛前。蓝梧在莹宁对面的蒲团上坐下,莹宁便微笑问:“二公子,想好了么?”
蓝梧知道,莹宁是在问他,要就此出家,还是还俗回云深不知处。蓝梧沉吟片刻,红着耳根,似是羞愧万分,低声道:“宁师,弟子自幼心慕出家。如今万事都可以放下,只是没有放下……兄长。”
莹宁古井无澜的目光中有一瞬的震动。只见蓝梧望着地面,羞得耳垂全然成了粉色,只差一点就要钻入地底去了。片刻后,莹宁温声道:“如是。不历魔障,无法成道。即使那魔障是你的兄长。你愿意回入红尘,勇于面对,而非一味借出家逃避。为师也为你感到欣慰。”
蓝梧听得恩师安慰,一瞬间眼泪便掉了下来。莹宁见自幼看到大的孩子如此,也不由一阵心痛,道:“这个情况,昔年安师也曾经历过。你若不能完全放下,便回家去吧。”
蓝梧跪于佛前,悲泣良久,回禅房换下僧袍,重新穿上蓝氏校服,系上抹额。待他整理好自己衣衫用物,背着包袱来到寒山寺外,只见蓝樱已在山门等他。见他来到,扑上去抱住他,又哭又笑:“二哥,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们,就此出家的。”
蓝梧回到云深不知处,先去见蓝翼。见蓝翼含泪微笑不语,便上去亲昵地坐在她身边,只是不言语。蓝翼笑道:“怎么又不说话了?”
蓝梧轻声道:“怕一说话,便惹母亲难过。”
蓝翼笑道:“胡说。”其实蓝梧不说,她也知道,蓝梧的意思是:我舍不下母亲与族人,所以回来了。
她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令,温声道:“子纶接着。”
蓝梧接过玉令,疑惑地望着母亲。但见蓝翼微笑:“今后你在蓝家,便是掌罚的。子弟门生凡有违犯家规,皆由你处置。这几个月你跟着我见习。等你兄长历练归来,便好生辅佐他。”
蓝梧眼眶一热,握紧了玉令,道:“是。”
蓝翼微笑道:“去见见你恩师长老们吧。他们都很想念你。”
蓝梧便告辞,一一去见过自家恩师明经长老蓝熠、执剑长老蓝宿。又因初次掌罚,便去见戒律长老蓝灼,请益教诲。师徒见面,又是好一番叙话,互诉别情。待得出来已是午后。正犹豫着要不要去见兄长,却听说蓝栖往彩衣镇上办事,至傍晚方能归来。
于是蓝梧便在自己院中,等到傍晚,终于听见有人叩门。他一开门,只见蓝栖站在外头,微微含笑,一如往日来找他一起去晚课一般。二人沉默片刻,蓝栖眼眶一红,伸出手来。蓝梧犹豫了一下,仍将手放在他手里。蓝栖便牵着他往晚课大殿去,一如以往。
晚课过后,蓝栖领着蓝梧回到自己院中,将斫好的用布套装着的落霞琴交给蓝梧。蓝梧欣然接过琴,在天边最后一抹落霞即将消失之际,兄弟二人一前一后,背着琴往云深不知处山顶走去。
待得二人登顶之时,只见夜色初降,万籁俱寂,唯闻天风吹拂。两人各自盘膝坐下,调音试琴。蓝梧给落霞琴调好音,试过几个散音,但闻铿锵之处隐隐有金石之音。滑音温润圆转,如石涧流泉。泛音似竹露清响,灵气四溢。云深不知处最优秀的琴师所雕琢出的名琴,果非同凡响。
何况,这「长天」与「落霞」琴,一体双生。从寻木、斫琴、挖琴、镶嵌、粘合,乃至后来一起打磨配件,安上徽位、雁足、轸池、龙龈等,无不融合着他们的心血。即便最后的步骤,多是蓝栖养伤期间自己慢慢打磨镶嵌完成,又经过反复试音调整,方成良琴。而两琴的琴轸穗带都是蓝梧所结。那半个月里,他每晚在灯下阅经毕,便打一条穗带,十指间千缠百结,终成琴丝。
二人调音毕,彼此对望。蓝栖笑道:“我们弹什么?《小雅棠棣》?”
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棠棣》是诗经中歌唱兄弟亲情的诗篇。蓝梧沉吟片刻,指下奏出一段凄清哀愁的旷古遗韵: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词曲奏未至半,蓝栖已然惊惧得站起来。蓝梧也随即停下不弹,双颊晕红地盯着面前瑶琴。
这首春秋时的《越人歌》描述了一位越人舟子因摆渡一楚国王子过江,爱上这名王子并与其在舟中欢好,事后却苦于不得表露心意,故而愁肠百结。后面的词曲虽未奏出,蓝栖又如何不知晓: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们是两名王子。发生蒙羞被好之事,比卑贱的舟子一时承欢更加羞耻而可遭人诟病。这段时日里蓝梧虽于寺中清修,究竟“心几烦而不绝兮”情思缠绵。试想同根而生的花木两两交缠,心悦自己的亲兄长而羞于启齿,也不知对方是否知晓自己的心意。当初只为好奇探究,一时失足,使人平白无故入了情劫。从此孽海情天,再难得出。他蓝梧已成了摆渡的舟子。面对的却非平稳的江面,而是足以将他二人吞没的滔天巨浪——天下人悠悠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诚为可怖。即使深爱他们的双亲也无法再给予他们庇护。
二人相对沉默半晌,蓝梧欠身而起,低声道:“兄长,恕弟僭越。昔日明经长老给我讲《左传》的「郑伯克段于鄢」,说史官下笔用“段”而不用“弟”,意思是说共叔段不遵守做弟弟的本分,所以不说他是庄公的弟弟;兄弟俩如同两个国君一样争斗,所以用“克”字;称庄公为“郑伯”,是讥讽他对弟弟失教,不成其为兄。如此用语,是史官下笔有为难之处……”他说到此,已是哽咽,再说不下去。蓝氏双璧花开并蒂,奏《棠棣》本来不该有何为难之处。可只因为二人少年懵懂,一步踏错,入了情障,使得兄长难为兄,他亦难为弟矣。
蓝栖一瞬间便红了眼眶,上前将人揽入怀中,哽咽道:“子纶……一切皆是我不好。我对你失教,害你至此。可你又何尝不曾遵守做弟弟的本分?”
蓝梧淡淡一笑:“引诱兄长、承欢于兄长身下,是我做弟弟的本分吗?”
只这一句话,蓝栖但觉浑身躁热起来,眸色一深,道:“你,你……”
蓝梧低声道:“作为弟弟,我失了本分。可作为道侣,我问心无愧……兄长教我双修心法原没有错。但只为这教导,使得兄长受戒鞭之刑。可见兄长虽聪敏,凡事却不够谨慎。我虽理解了阿达,却还是担忧兄长有可能卷入朝局。兄长此去,凡事小心,莫要……”
听得对方这般牵肠挂肚、殷殷叮嘱,蓝栖直掉下泪来,抱紧了他道:“我明白,我都明白。”
“……”蓝梧默默倚靠在兄长肩头,安心闭目。蓝栖发现蓝梧极为依恋他的怀抱,不由又是欣喜躁动,又是戒慎恐惧,内心惊滔骇浪。当此之际,他终于明白为何蓝翼得知二人行双修之事,会悲痛以至落泪。蓝梧的情感太过纯粹、汹涌,而与他血脉相连的他,又如何能不为这份深重的情义所感,为之沦陷,万般不舍将人推开,甚至只想将他再次狠狠地揉入自己骨血之中……蓝梧身上缭绕着沁人檀香,原来生就冰雪颜色,如今没了头发,更显得纯净无瑕,平白年轻了两岁,整个人像是泛着光晕一样,仿佛天上月华坠落人间。
不……不行。不能再害了他!
蓝栖深吸了一口带着清净檀香的气息,仿佛这样便能将对方烙印在心间。而后,他强自压下内心悸动,放开人退了一步,咬牙道:“你我……万不可再如此了!我教你把这事忘了,你为什么不听!”说罢回头飞速收拾了长天琴,御剑下山而去。
蓝梧怔然望着兄长离去的背影。月色下,仿佛要站成一抹冰晶所凝就的琴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