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2、第 42 章 ...
-
42.
太液池边,蓝樱独自坐于水边抚琴,一面看着满池接天莲叶。绿叶丛中,一枝枝靛蓝色莲花亭亭玉立,像娇羞而明艳的少女,容光照人,微微含笑。她方才听侍中说,自家娘亲蓝翼就是在她这样的年纪,入宫为更始帝奏乐,然后便在这太液池边,与当年只有十岁,还是皇孙的陛下玩在一起。
后来呢?蓝樱问。
侍中笑得意味深长:后来陛下就往代国去当代王了。我仍然留在宫中服侍先帝。蓝仙姝自那时起也再没有来过皇宫。后来的事情,谁知道呢?只听说,陛下回长安登基三日后,她也成了姑苏蓝氏的宗主。
池中的蓝莲花兀自绽放着清冷神圣的光彩。这种蓝莲花产于西云山,是非常稀有的品种。蓝樱跑遍大江南北采风,也只在自家云深不知处的荷塘中见过这种稀有的蓝莲花。
侍中说,陛下在登基的那一年,结成金丹,又不知在哪里得了这种稀世蓝莲花的种子,撒在这太液池中。莲花开枝散叶,如今终成一片湛蓝芬芳的莲池海会。
侍中又笑说,未央宫中栽种的每一种花,都有它的寓意。小蓝仙姝,你的名叫做「樱」。未央宫园林中处处可见樱花,尤以椒房殿那儿栽种得最多,它象征的寓意是「一生只爱你」。至于这蓝莲花的寓意,是「永恒的等待」。
谢鲲在等待着何人呢?
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绵绵细雨。等蓝樱惊觉过来,身上手上与瑶琴皆已覆了一层雨水。她急匆匆抱琴而起时,回头只见一宽袍广袖、峨冠博带的白衣人撑伞行来,含笑为她遮雨。江南的泼墨油纸伞下是谢鲲明秀而温暖的笑意,仿佛在笑她:“傻丫头,下雨了也不知道避雨。”
蓝樱不好意思地垂头嘿嘿一笑:“怎么好意思让陛下给我遮雨呢。阿达,你刚刚下朝回来呀?”
谢鲲笑而不语,将手中另一把油纸伞递给她,转身往凉亭走去。蓝樱跟在后面,望着谢鲲雪白衣袍上华丽繁复却低调雅致的龙纹暗绣。谢鲲穿白龙袍尤其好看。她也不难想象,他若穿上蓝氏校服,系上抹额,会是个什么模样——活脱脱一个温柔雅正的蓝家人。
二人步入凉亭,蓝樱将琴重新架设在凉亭中的矮石桌上,跪坐于前,开始奏起一曲《清心音》。奏到一半,偶有一滑音出错,谢鲲便笑了:“不是这样。”
蓝樱不服:“不是这样?难道陛下比我更知道蓝氏清心音该怎么奏?”
谢鲲白她一眼:“一边去。”
蓝樱心不甘情不愿地往旁边挪了一挪,谢鲲便在琴前坐下,手挥五弦,目送归鸿,珠圆玉润的琴音在他指下流泻,如春涧流泉,洗涤尘心。他重复将这一段乐句奏了两遍,转头笑看蓝樱:“可看明白了?”
一旁的侍中与内侍们纷纷掩嘴偷笑:好一个姑苏蓝氏派来的乐师小姑娘,这会儿奏琴出错,还要陛下教。到底陛下是乐师,还是她是乐师?
蓝樱也觉得丢脸,一面惊讶,一面钦佩,一时撒娇似地抱住谢鲲手臂,娇声道:“阿达!你让我好没面子呀!你琴都弹得比我好,怎么还让我入宫奏乐呢?还有还有,你为什么会我蓝氏的《清心音》啊?而且竟然比我还熟悉!”
谢鲲笑着,指着琴道:“再弹一次。若弹不好,等一下就不用去玩儿了。”
蓝樱一扁嘴:“好嘛好嘛。”
她坐回琴前,一面操琴,一面望着池中雨打荷叶。那遮天盖地的荷叶,远远望去,像无数嫩绿的小伞盖。有的挺立在空中,有的紧贴在水面。鱼儿和小青蛙就躲藏在下面避雨,紧挨着彼此,好似亲密的一家人。
蓝樱一面弄琴,一面走神,手下自然也曲不成调。耳听得旁边的谢鲲叹了一口气,蓝樱忙笑道:“陛下陛下,你再听我弹一曲。是我们江南的小曲儿!”说罢她便抚琴而歌:“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她的歌声清亮甜美,以吴侬软语唱来,更带一丝缠绵之意。谢鲲在旁默默含笑听着,最后轻斥了一句:“胡闹。”
蓝樱嘻嘻笑道:“怎么是胡闹了?我记得,陛下给我说过,每个女子转世投胎前,佛陀都会给她三朵莲花作为选择:红色莲花预示富贵,白色莲花表示美丽,蓝色莲花则代表智慧。陛下说,蓝宗主就是如蓝莲花一样的女子。又《庄子》上说,「鲲」是一种很大很大的鱼……”
谢鲲望着她,淡淡一笑:“小樱子,你长大了。”
蓝樱脸上一红,垂目望着瑶琴,不说话了。侍者捧了一碗热腾腾莲子羹上来,谢鲲接过,吹了吹,又自己尝一口,试了冷热,这才递给蓝樱。侍从们不由在旁暗自感叹,不知蓝小仙姝知不知道,陛下从小到大,娇生惯养到连自己倒水也不会。如今为了她,都懂得这般细心服侍人了。但见蓝樱一面吃那甜丝丝的莲子羹,一面只听谢鲲温声道:“纤云,你以后若喜欢上哪个男子,便来告诉阿达。阿达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地嫁给他。”
“咳,咳咳咳……”
蓝樱被莲子羹呛了一口,连连咳嗽。谢鲲在一旁笑着摇头。只见蓝樱缓过气来,兀自脸红,咬牙道:“阿达!你混说什么呢!你若真疼我,怎么不封我做公主?”
谢鲲沉默片刻,温声道:“深宫内苑,皇家家事,你哪知道?朕这么多年看过来,常思及如何对一个公主好?那便是不要让她当公主。你看看朕的姐妹们,不是被派去与邻国和亲,就是嫁与诸侯王与朝廷重臣。纵使位高权重如广陵大长公主,朕的姑母——她为国家操心了一辈子,以致早生华发。难道是她自己愿意、自己欢喜这样的?”
一语说得蓝樱一楞。只听谢鲲又叹:“皇室的女子,和亲是再正常不过。她们享受着皇室给予的权利与荣华富贵,自然也要为皇室做出贡献。因此贵如公主,也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
蓝樱听得怔了。只听谢鲲又道:“不要说皇家了,就拿官宦世家子弟,婚姻也不能自主。《孟子·滕文公下》云:「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如若婚前私通,便要浸猪笼、受世人轻贱。你道是为什么?”
蓝樱摇摇头:“不知道。我蓝家没有这样的破规矩啊。明经长老虽给我们讲《四书》,但也说了安师并不认同这个说法。我姑苏蓝氏子孙为一人而入红尘,自然只能嫁、娶自己的倾心之人、命定之人。陛下,你知道儒家这习俗很迂腐,为什么不废了它?”
谢鲲摇头笑叹:“胡闹。你只看见人的天性,没有看见家族之间的利益、国家之间的利害。无论是国与国之间,世家大族之间,多少利害纠葛盘根错节,莫不是靠联姻维系。而人生下来受父母家族所养,就要为家族付出一生。所以无论子女都承担着和亲的重任。私自择定命定之人,就等于不肯承担家族责任,则父母白养你一场了,这还不该死吗?换作是公主,那就是国家白养你一场、白给你荣华富贵。身为皇子皇女,深受国恩却负了家国,更该下大狱了。”
“……”
眼见蓝樱震惊不能言语,谢鲲不由笑叹:“也只有姑苏蓝氏淡泊名利,从不攀缘,不求与别家和亲,才没有这样的规矩。蓝氏族人行走于尘世之中,却能够特立独行,不从俗流,出淤泥而不染,实属不易啊。”
蓝樱低头吃莲子羹。谢鲲在旁微笑看着,再次奏起清心音。莲子,怜子。这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他想把自己最好的都给她,这当然并不包括一个公主所应承担的家国重任。莲子心苦,他亦苦于不能认自己的亲生儿女。好在蓝樱是女孩子,不会卷入朝政风云之中。因此他可以让她入宫游玩,并且教养她。
只见蓝樱扒完了莲子羹,放下碗匙,轻声问:“陛下,你从前的皇后也是为了和亲娶的吗?”
谢鲲一怔,莞尔道:“不是。”
蓝樱笑问:“陛下也是出身皇家,怎么你就可以从心所欲娶自己所爱的女子呢?”
谢鲲温声道:“我是个幸运之人。我少年时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被远派边疆驻守。代郡虽苦寒,可好在长安城对我鞭长莫及。我可以赶在朝廷命我娶路家女子之前,先娶了我心爱的女子。所以《道德经》云:「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可是没错。”
蓝樱唉声叹气:“这世间的事情怎么这样呢?不恩爱的非要凑到一处。恩爱的又不长久。皇后殿下为什么去得这么早。”说着便故作悲伤,假意拭泪。
谢鲲一愣,严声道:“此话不可乱说。你怎能咒皇后死呢?”
蓝樱眼睛一亮,抬头笑望着他:“哎呀!原来皇后没死!陛下你把人家金屋藏娇到哪里去啦?我要看我要看!”说着拉住谢鲲衣袖不住摇晃。
谢鲲摇头微笑:“皇后羽化登仙了,如今在仙山里修行呢。”
蓝樱嘿嘿笑道:“俗话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皇后在仙山里,我还天天见她,对不对?你是没看过她打骂我大哥与我呀。要见了她那个样,你还会说她是仙女吗?”
“……!”谢鲲霍地起身,转头往回廊疾步行去。蓝樱跳了起来,扑上去从后面抱住他,红了眼圈儿,咬牙:“你别走!”
谢鲲心中一片柔软,良久轻声道:“死丫头,只管咒你娘死。给朕滚出宫去,回家抄一百遍家规。”
蓝樱欢喜得掉下眼泪,抱着人只是哭,泪水弄湿了谢鲲背后衣衫上龙纹暗绣,一面哽咽道:“阿爹,你饶我这一回,我再不敢了嘛。不这样,怎么骗你承认你是我爹呢?”
“…………”谢鲲正无奈,想挣脱又挣不开这个牛皮糖。便在此时,一个内官上前奏事,瞧见自家陛下被蓝家小仙姝抱住了,嘿嘿直笑。蓝樱放开谢鲲,扭头跑了。那内官方才奏报有关今年雨季黄河水患之事。谢鲲一时往宣室殿与朝臣议事。待他再回来太液池边,已是一个时辰之后,天色向晚。内侍们回报,蓝樱已经离宫回山了。
那之前来奏事的内官却还在一旁候着,见谢鲲似有惆怅之意,便上前笑道:“陛下喜欢蓝小仙姝呢?我替陛下……”
谢鲲颜色如罩寒霜,冷声道:“胡说什么?还不下去。”
那内官吓得一个哆嗦,忙不迭趴在地上磕头。谢鲲甩袖,头也不回地去了。
***
数日之后,岐山温氏举办百家清谈会。蓝翼亦带着三名子女前往。蓝樱素来最不耐烦清谈会场面,虽与母亲兄长一同御剑前往,却在快到岐山时,推说忽然想起陛下召唤她奏乐,遂转了个弯,往长安找谢鲲去了。蓝翼喝骂了她几句,只是拦不住。人在半空中,又不好去追打她。蓝栖便笑:“罢了,阿娘,让她去吧。回头再叫她一起回家便是。”
清谈会上,蓝翼自笑而不语,让蓝栖代替她与各家宗主清谈。温峤也亲切地安排蓝栖坐在他身边,称呼他“兄弟”。蓝栖博学聪敏,辩才无碍,言谈之间进退有度,既对各家宗主不失礼,也使各家小辈们望之而生羡慕敬佩之意。清谈会后,各家子弟寒暄之际,温峤让自己的长子温若寒出来与蓝氏族人相见。七岁的温若寒生得颇为清俊可爱,礼貌地喊了蓝栖一声叔叔。蓝栖喜得拉着温若寒左看右看,夸他生得俊,又逗他玩闹一回,指着蓝翼,笑道:“若寒,你祖母在那儿呢,看到没有?去给祖母抱抱。”
温若寒便走过去,给蓝翼作了一揖。蓝翼点头笑道:“是若寒呀。”
温若寒便扑在蓝翼怀里,仰头看她:“栖叔叔说你是祖母!哪有这样年轻漂亮的祖母呢?我不信。”
温峤忍笑不已,心想儿子这样小就会轻薄蓝翼,真给自己挣面子。但见蓝翼抚着温若寒笑骂:“小小年纪,生得这样一张轻薄的嘴!可见有其父必有其子。再要乱说,我打你阿爹!”
温若寒笑道:“我阿爹是祖母的儿子呢。祖母疼他都来不及,怎能打他?”
温峤拉过蓝栖蓝梧,往炎阳殿偏殿而去,说要另泡好茶请两位弟弟。栖梧兄弟入了偏殿,只见陈设高雅,桌前敷设了茶具,遂各自入座。温峤屏退了室内所有家仆,亲自泡茶予二人,笑道:“我们自家兄弟,少不得有些体己话要说。不叫他们在旁边,我们说话自在些。”
蓝栖笑道:“什么体己话?请阿娘也来听听,才不显得见外啊。”
温峤笑道:“若教她听见,她就要捶死我这个儿子了。我要说的,是关于我们阿爹的事情。”
蓝栖神色一凛。蓝梧冷冷道:“温宗主又知道我们的父亲是谁了?”
温峤笑道:“我略知一二。偶然听你兄弟谈话,听你们提及「阿达」。你们可知「阿达」是什么意思?”
蓝栖笑道:“我不知道。只知隔墙窃听,不是什么雅正之事。”
温峤微笑:“什么窃听不窃听的。你我兄弟,何分彼此呢?”
蓝栖:“……”
温峤又笑道:“岐山地处春秋战国时秦国疆域。「阿达」是古代秦国王室公主与王子们称呼秦王「父王」之意。而仙乐国古语与秦国方言,是颇有相通之处的。”
蓝栖温声道:“好,我知道了。温宗主,且不提这个。我们说说别的吧?”
温峤笑而点头:“好啊,就说别的。却说近来那荼毒了无数世家仙姝的邪道修士落网了,撞在我岐山温氏手底。”
蓝栖点头:“这采花大盗妄用采补邪术,采阴补阳,竟也修得了不得的本领。只是手法阴毒,合该仙门百家共讨伐之。”
温峤叹道:“兄弟可知,不惟邪道中人有此修炼之法,前朝宫帏之内,也有贵人行此邪术。”
蓝梧冷声:“闻所未闻。”
温峤摇头:“前朝武帝多疑,戾太子遭人陷害,诬告太子谋反。武帝竟相信了,派兵围捕太子。姜皇后为护太子,妄动巫蛊之术,致使姜家灭门、太子殒命。这个你们总知道吧?”
蓝栖点头:“是。只是这又与采补之术何干?温宗主,你所谈之事,未免有失雅正。恕我兄弟不奉陪了。”说着拉了蓝梧便要起身离去。蓝梧却不肯起身,道:“兄长,听他说完。”
温峤喝了一口茶,望着泛起的茶烟,微笑道:“我今日之言,句句属实。灵均爱听也好,不爱听也好。这件事是只有我岐山温氏知道的仙门秘史。如你们不听,就是显得对我见外了。并不是我刻意要疏离了兄弟。”
蓝栖:“……”
温峤又缓缓道:“却说这死于前朝巫蛊之祸的姜皇后,出身天水姜氏。”说罢转头微笑对蓝栖:“灵均博古通今,必然知道天水姜氏有一名留青史的出色人物。”
蓝栖点头:“蜀汉大将军姜维,出身天水姜氏。传闻诸葛丞相是琅琊阳都人,出身书香世家,自幼在琅琊琴派学过琴。躬耕隆中时,已经结成金丹,身有道法,琴修颇精。故而后来他空城上抚琴一曲,能退司马懿十万大军。他鞠躬尽瘁,忙于国政,生平只收了一个徒弟,便是天水姜维。姜维传承了诸葛丞相的兵书道法。他的后人,便是如今的天水姜氏。”
蓝梧扭头惊讶地看着蓝栖:“是谁告诉兄长这些?”
蓝栖笑叹:“还能有谁?我喜欢听三国故事,阿达便常给我说,偶然提到过这一则历史轶事。却说诸葛丞相所创的琴曲《梁甫吟》、《沧海龙吟》我甚喜爱。至于姜伯约所作琴曲《当归》、《远志》,尽述其游子思乡,壮怀未已的情怀,也可说是古今奇作了。”
温峤笑道:“这琅琊琴派,可不简单呀。不只出了诸葛丞相与姜维这两个名垂青史、文武双全的人物,自二百年前我仙祖温卯兴家族、衰门派,琅琊琴派苟延残喘至今,尚存出色的传人执掌门派。姑苏蓝氏虽说如今琴修甲天下,但于音律造诣上,只怕仍只能与他琅琊琴派打成平手。”
蓝梧道:“学海无涯。姑苏蓝氏不敢妄称于音律造诣上独步天下。”
蓝栖笑而点头:“几时我们也上他琅琊琴派采风,讨教学习。”
温峤笑道:“真不是要去踢馆?”
蓝栖笑道:“哥哥,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乐会友,原是风雅之事,怎么是踢馆?你若要这样说,我便怕你带坏了子纶了。子纶,我们走……”
蓝梧却不肯走,只道:“温宗主还没有说完。”
温峤也笑:“灵均,你既然这样亲近地喊我一声「哥哥」,怎么又对我避之不及呢?”说着,又慢悠悠喝了一口茶,道:“前朝姜皇后,原是天水姜氏的仙姝。她爱上了武帝,故而隐瞒身分,并且压下自身灵力,入宫为后。怎奈帝王身边美人如云,姜皇后最终也不免色衰爱弛。后来她为了保护太子,动用仙术,却被朝臣们诬陷为动用巫蛊。可怜天水姜氏,经此一祸,差点灭族。戾太子沉冤,也过了十年方得昭雪。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姜皇后与太子,毕竟都死于非命了啊……太子还因为死得冤枉,化为凶尸,才得了这个「戾」的谥号。我岐山温氏先人前往帝陵除祟,为戾太子凶尸施以安魂礼,并带回天水姜氏祖坟中安葬,才了了此一桩案子。天水姜氏因为与我们有这一段渊源,如今又是我岐山温氏的附属家族,因此我知道这些姜家的家族秘史。”
蓝栖听罢,默然不语。蓝梧虽然表面上神色不动,却暗自咬牙。蓝栖一瞥之间,只见蓝梧放在桌下双腿上的双拳握得死紧,指甲几乎都已掐入了掌心肉里。他伸手过去握住蓝梧一手,低声道:“子纶,温宗主记恨阿达,故而杜撰出这样的故事。你不用当真。”
温峤笑道:“是杜撰还是史实,清谈会后,两位兄弟可以去天水姜氏族中拜访拜访,打听看看,参拜一下姜维将军,也顺便看看戾太子坟墓。我说出这些,也是为姑苏蓝氏着想。我等仙门世家同气连枝,我再记恨蓝宗主与她的道侣,也还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
蓝栖倒抽一口气,感到手中蓝梧的手在微微发颤,不由喝道:“温宗主,你住口!”
温峤起身,对蓝栖一揖:“太子,臣言尽于此。你也是我的兄弟,我不希望你成为下一个戾太子。”又转头对蓝梧:“子纶,你是个明白人。劝劝你兄长罢。”说罢转身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