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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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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三人行到寒室外,蓝栖当先喊了一声:“阿娘?”
寒室内空荡荡地,并无人回应。蓝樱笑道:“会老情人去啦。还没回来呢。我们进去吧。”说着当先推门而入。寒室内果然一片昏暗,未点烛火。蓝樱熟门熟路摸去了蓝翼的寝室,蓝栖蓝梧跟在后面。他兄弟二人自从长大后,因姑苏蓝氏颇重礼节,他二人鲜少回来这幼时的居所。此刻回来,自是无比怀念。只见蓝樱指着蓝翼床前的屏风,笑道:“你们瞧。这上面题的是什么?那字迹与椒房殿屏风上的,是同一人手笔。”
兄弟二人走近前去看,只见屏风上题的是李商隐的另一首《无题》: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蓝樱笑道:“如何?”
蓝梧摇头:“一首诗罢了,又能说明什么?”
蓝樱笑道:“这与椒房殿中的那首不是一对儿的吗?况且这诗可有深意了。你们看“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就是指陛下在阿娘房里过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就是说两人虽不能时常双宿双飞,却是彼此知己,心心相印。“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这句我也不懂。可是我拿去问宫里的大学士,他们都说是写艳情的。”
蓝梧微微脸红,颇为惊讶地望着自家年方十四的妹子,正色道:“胡闹!”
蓝栖也笑:“纤云,姑娘家怎能如此口没遮拦。”
蓝樱也不理他俩,笑指屏风道:“最后这句更是铁证。你们看“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就是说陛下听见更鼓,要上早朝了,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回宫去见文武百官。兰台就是秘书省……所以说啊,他是很无奈地离开咱们阿娘,回去秘书省处理国政。你看,他恨不得沉浸在阿娘的温柔乡里,“从此君王不早朝”呢。”
蓝梧头痛道:“纤云,你怎么越发什么都说出来……”
蓝栖笑而摇头:“撇开纤云口没遮拦不论。这一番解释,确实合情合理,教人无可反驳。”
蓝樱点头:“你们没去过宫中,是没看见过。虽然皇后不在椒房殿,但是陛下有时候也会去那儿过夜,随时命人将椒房殿打扫得好好的,好似在等什么人回来一样。依我看哪,朝臣百姓都以为代王后死了,皇帝哀思甚深,追赠皇后封号外也不再另立皇后。殊不知,陛下每隔不久就往云深不知处跑,私会我们阿娘。朝臣们以为皇帝好神仙,每隔一段日子就要寻仙访道,所以也没有起疑。”
她一面说,蓝栖一面点头。蓝梧只是沉默不语。便在此时,三人忽听得寒室门口一声轻响,知道是蓝翼归来。三人此刻也没处躲,便都从卧房走出来。蓝翼一见三名儿女都在此,也是一讶:“你们怎么在此?”
蓝梧怔然道:“母亲……”
蓝栖给蓝樱使了个眼色,随即对蓝翼笑道:“原是我与子纶终于寻得了可用来斫琴的好桐木,要拿来给阿娘看。只是一路顾着跟纤云聊天,故而走到这儿,却又忘了。我与子纶这就去取了来。”
蓝翼尚自满面狐疑,蓝栖又道:“清河聂氏长公子娶妻,兰陵金氏老族长过世,两件事情儿都已安排下去了。”说着将自己如何如何安排,如何送礼,如何来日亲往吊唁等等事情一一交代。蓝翼见他处理得妥当,便微笑点头。
蓝樱在旁冷笑:“兄长好会替阿娘分忧啊。一概把这些里外族务都替阿娘处理了,好让阿娘偷空去会老情人,你也在蓝宗主与阿达面前讨好卖乖,是不是?”
蓝栖哭笑不得:“阿娘听听,她满口胡说的是什么?我说不过她,就让她去说!子纶,我们走。”说罢挽着蓝梧往外行去。
蓝翼拉了女儿,在几案前坐下,肃然道:“纤云。”
蓝樱吐了吐舌头,随即嘿嘿一笑,凑过去腻在蓝翼身上,搂着她笑道:“蓝宗主,你要罚我不成?被我窥破了隐私,却敢做不敢承认?这可不是我姑苏蓝氏光风霁月的宗主风范啊……阿娘,你刚刚去哪儿了?教我与兄长好生担心!咦!你身上怎么有宫中龙脑香的味道?”
蓝翼:“…………”
不多时蓝栖蓝梧回转来,只见蓝翼正在给蓝樱训话,蓝樱默默垂头挨训,见两人前来,如见着救兵,笑道:“你们总算来啦!大哥,这回我帮你侦查办案、画影缉拿、搜罗物证、还掩护你逃跑……看在我如此仗义的份上,也给我斫一把琴吧。”
蓝栖讶然:“可知是「人心不足,得陇望蜀」。你得了焦尾琴,竟还要我给你斫琴?”
蓝樱撅嘴:“不肯给我斫你就说!为什么给二哥斫琴你就愿意了?你偏心!”
蓝翼奇道:“焦尾琴?”
蓝樱笑道:“阿娘,你等着。我也去拿了来!”说完就往外跑,经过蓝栖时又恨得对他一跺脚:“你刚刚回去了,怎么不顺便帮我拿来呀?”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蓝栖望着娇憨幼妹离去的背影,笑而摇头。回头与蓝梧将寻来的梧桐木给蓝翼看,又说了两人寻木的经过。蓝翼看见这珍稀木料,也不由称赞一回,笑叹:“当年安师与你们曾祖母瑶姬,也是这般在雪地里苦寻一天一夜,方得了斫我那「凤鸣琴」的木料。安师斫琴之技艺,已然传与妙法长老。如今灵均得长老真传,斫琴之艺,不亚于安师当年了。此二琴一出,定非凡品。当会比你们现在用的要好。”
蓝栖笑而点头:“阿娘等着看吧。我与子纶连琴名都想好了:将来他的琴叫「落霞」,我的叫「长天」。”
蓝翼微微一笑:“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好名。却说你们与纤云,又在玩什么侦查办案的游戏?”
蓝栖心想蓝樱果然仗义,没有供出他俩,此刻只要言语含糊过去便可,便笑道:“这个事情………”一语未了,猛然想起一事,从怀中取出一对碧绿耳坠来,双手捧与蓝翼,笑道:“阿娘收下。阿达说,这是「甘露珰」,为于阗国进献的珍宝,佩于耳中,可防魔气及一切邪祟侵扰。”
蓝翼取过甘露珰细赏一回,但见其灵力充盈,光彩流溢,叹道:“果真是人间至宝,我不能收。”
蓝栖笑道:“阿达说了,「腰若流纨素,耳着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除了阿娘,再没有人配戴这个。他还说,若阿娘不要,就是给我的。我如何能戴这个呢?阿娘还是收着,且当我孝敬阿娘的。”
蓝翼起先听儿子念诗,不由有些脸红,听到最后不由笑骂:“他究竟都教了你些什么?满口混说!你妹子就是你给带坏的!”
蓝栖笑道:“究竟她呆在宫里的时候比我教导她的时候还多。她若坏了,该是谁教的?若我能带坏人,子纶岂不是第一个要坏掉的?他现在怎么好好地呢?”说着笑看一旁的蓝梧。
蓝梧:“……”
蓝翼面对舌灿莲花的长子,正自哭笑不得,只见蓝樱抱着琴回来了,献宝似地将焦尾琴递到蓝翼面前,双眼闪亮闪亮地:“阿娘你看!”
蓝翼望着这古朴典雅,灵力内蕴的传世名琴,怔然片刻,取来试弹。几声摄人心魄的滑音过后,她不由笑叹:“哎,果真是蔡邕的「焦尾琴」。他连这个也给了你。”
蓝樱望了蓝栖一眼,心想你说的对,阿娘果真也喜欢这琴,没有骂我。又对蓝翼笑道:“名琴不就该赠给乐师的么?阿娘,你再弹一曲。”
蓝翼笑而点头,纤指下琴音流泻,有江海动荡之势,龙吟九天之音。兄妹三人围坐琴桌前,静听蓝翼弹奏一曲《沧海龙吟》。母子兄妹,鼓琴弦歌,其乐融融。不觉寒室屋顶上站着一人,白衣抹额,颀长俊挺,秀色夺人,也正自含笑聆听,良久低叹:“若谷……转眼十八年了。若我能下去,与你们共聚一堂,那该多好?朕空有天下万民拥戴,却不能与自己的妻儿团聚,终究是无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