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伪历史][姑苏蓝氏]那些年的云深呀》清疯明月

26、第 26 章

　　26.
　　长老们出去后，蓝安便教训蓝翼：“你也别太骄纵了。我一暮年之人，不能帮你镇着他们一辈子。”
　　蓝翼垂头思量一回，点头道：“安师早已归隐寺中，宣布不管蓝家俗务。这次不是为肚子里这孽障，我怎敢劳烦安师呢。”说罢笑望着蓝安：“你别担心。有人说要教我怎么治家呢。”
　　蓝安心底早已猜着，却仍微笑问：“是谁？”
　　蓝翼笑道：“就是「那一位」啊。年纪轻轻，治国策略一套一套的。治家对他来说，自然更如烹小鲜了。”
　　蓝安又问：“他教了你什么？”
　　蓝翼笑道：“他对老臣们能恩威并施，我对长老们也可以软磨硬泡。”
　　“……”蓝安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还有呢？”
　　蓝翼道：“我想明白了，长老们之所以怕你，之所以服从阿爹，那是因为他们认同你们的治家方略，敬重你们的为人。我虽无德，又是个女子，但今后秉持着安师与阿爹的理念治家，他们也难挑我错处。吕后便有一千个不是，她却有一功：能够秉持贯彻汉高祖的治国方略，将国家治理得大体不错。所以在她生前，大臣们都不敢反她。”
　　蓝安微笑：“是这个道理。你能有此见识，我也放心了。”
　　蓝翼一扁嘴：“你与阿爹带出的好长老们！差点连你们的孙儿也给折腾没了！安师那么通透的人，怎么教出这一群老古板呢。”
　　蓝安微笑摇头：“你爹生前，你也没少说他迂腐古板、不通情理。后来如何？”
　　提起蓝焱，蓝安倒还不如何。许是因为他亦知道自己所剩年岁不多，过不几年也可与妻儿团聚，倒看得开了。蓝翼却不由又红了眼眶，良久轻声道：“我蓝氏族人自来雅正。可凡事一体两面，有利就有弊。人人雅正持身的结果，便会导致一些人过于执着于所谓正邪。这样的人，不是雅正持身，倒是雅正误了他们！”
　　蓝安叹道：“是。莹宝师弟、蓝宿师弟与两名师侄一心向佛悟道，远离世俗红尘，反而看不透彻，不知善恶正邪本在一念之间。决定一个人的不是出身，而是本心。心存正道，即身行正义。但若说「悟道」二字，谈何容易？你父生前，尚且看不明白，悟不透彻。一旦遇上红尘给他的考验，即是情劫。他用了半辈子的时间去思量正邪二字，去渡这个劫，最终用生命证道……但愿师弟师侄他们，不要经历这样严苛的考验。”
　　蓝翼想起父母死时情景，垂头难过了一回，而后望着蓝安笑起来：“安师，他们都差点弄死你的曾孙儿，你还是这样慈悲！我倒要请佛菩萨保佑，让几位长老也去经历一回情劫，遇上一回魔考，那才叫大快人心呢。”
　　蓝安笑而摇头：“胡说什么？你自己非要逞强，非要与他们动手，如今出事倒全怪在他们头上。你若肯早来告诉我，让我去治他们，你会弄得这样？”
　　蓝翼撅嘴：“安师已说过不管蓝家俗务了，我因为制服不了他们而来劳烦安师，越发显得我这个宗主无能，得要靠祖父出面才能坐稳这个宗主之位。”
　　蓝安：“……”
　　蓝翼回云深不知处，入主寒室，有蓝栀与女修们帮着调理照看，将养半月之后便大好了。
　　她接任宗主之后的第一次宗族会议上，长老们全数到齐，一个个恭恭敬敬，谁也不愿先开口说话。蓝翼不由暗笑，往日真是不知安师一怒能有如斯之威。蓝安平日温和谦冲，再好亲近不过，看似没有什么脾气。谁知他不怒则已，一现出怒目金刚像，是没有人不怕的。
　　只是蓝安说的没错，他不能陪她一辈子。接下来的路，还得她自己走。
　　谢鲲说的也不错：你就算打败了你家长老们，他们也定是口服心不服。对你家长老恭敬些，必要时撒个娇，你能少吃些苦头。
　　蓝翼知道，日前她以弦杀术败明经长老，又切了执剑长老的抹额，是让他们当众丢了老脸。如今他们摄于蓝安之威，有气发不出来，日后难保仍不服她。需得好生安抚，令他们放心才好。于是便对蓝宿等人温声道：“执剑、明经、凝丹三位长老，蓝翼日前多有冒犯，在此给长老们赔罪了。”说着便起身作揖。三名长老忙起身揖道：“不敢。宗主快请坐吧。”
　　蓝翼却走下座，来到他们面前，思量片刻，哽咽道：“长老们因为我身有魔血之事，对于是否让我接任宗主，委决不下，分作两派。宁师却又不肯还俗。我见蓝氏即将分裂，心内好不焦急。阿爹临终，将大任托付于我。若教蓝氏传到我这一代，毁于我手，岂不辜负阿爹重托，更负了他与安师对我的养育之恩。蓝翼成了姑苏蓝氏的罪人了！”说罢流下泪来。
　　蓝宿等见她一哭，都焦急起来，忙道不敢。蓝翼拭去泪水，又道：“族内大比之时，事急从权，我为了腹中这个孽障，不得不速战速决，以致对长老们多有冒犯。如今想起来，我好生后悔：既差点伤了他，又对长老们不敬。长老，蓝家还需要你们，如果没有长老们协助，教我孤儿寡母的将来怎么办呢？长老们再不原谅我，我只好带着肚子里这孩儿给你们磕头了。”说罢就要盈盈拜倒。
　　蓝宿等人大惊，苦于碍于礼教不能上去扶她。急中生智，蓝宿蓝炽不约而同摘下佩剑，用剑鞘托住她双肘，不教她跪。女修也忙上来搀住了，蓝翼才作罢。蓝宿叹道：“宗主这样说，越发教我等无地自容了。原是我等不是，至今还深感后怕惭愧。若教伤了小公子与宗主，我等方是宗族罪人。今后敢不尽心辅佐宗主，光耀我蓝氏？”
　　蓝翼这才擦干眼泪，点点头，走回自己座上，道：“阿爹往生前那一场清谈会上的情况，我都听说了。各家宗主与延灵道人问及我蓝氏伏魔之法，阿爹先以优波离尊者为例，答以持戒之方。众人说二千家规，难能行之。然我蓝氏子弟，却不能就此荒废持戒。要知佛有遗教，戒为众法门修行之根本。如不持戒，再如何修行，终是堕入魔道邪道。因此我任宗主，颁布第一条教令，便是请族人依旧谨守雅正家训、遵从我蓝氏家规。今后我不会删减规训石上任何一条家规。二千家规，今后只会有增无减！如有犯者，家法严处，绝不从宽。”
　　众长老听了，皆点头称是。之前担忧她身有魔血、会坏了蓝氏雅正之风的长老们，都放心许多。
　　蓝翼又道：“随后，江宗主再次请益，问还有何降魔之方？阿爹便说富楼那尊者广为众生说法、推行教化。阿爹出此一言后，魔王震恐，派魔将扰乱清谈会。使得金、聂二宗主与延灵道人尽皆命殒此会上。阿爹也……”一语未了，又是哽咽，说不下去了。众长老亦面有悲色，有几名忍不住流下泪来。
　　蓝翼收拾好心绪，又道：“波旬既然震恐，足见教化之法，是降魔大道。安师以降魔除祟、广济苍生为念开创我蓝氏基业。父亲以盖世修为，终身除魔卫道不懈，以至身殒。蓝翼不才，愿将阿爹未竟的教化之愿，推广施行。”
　　众长老听闻，敬佩之意油然而生。不想蓝翼身有魔血，其心却正。见识眼光更是不让须眉。首次召开宗族会议，寥寥数语便说到了他们心底去。然而蓝焱只是一提「教化」二字，不久后即遭魔王破坏身殒。蓝翼还有胆气推行教化，固然令人敬佩，却也不由使得他们担忧：蓝翼是否会如同她的父亲一样，被波旬所害。
　　几名长老互相对望，点了点头达成共识。于是最为年长的执法长老蓝定起身，揖道：“宗主智慧明断，所言在理，我等亦有推行教化之意。然虽如此说，焱宗主惨遭魔王杀害之例在前。若宗主你再遭遇什么不测……岂非更使我蓝氏元气大伤？”
　　蓝翼点点头，正垂头思量。蓝炽道：“波旬杀害焱宗主，是为误伤。过后随即慌乱撤走，其中必有缘故。既然杀害焱宗主并非他的本意，想来他不见得敢再对我蓝氏痛下杀手。只不知我的猜测，是否正确。”
　　蓝翼把他的话一想，道：“是了。祖母飞升回归天上，必处六欲天中。曾祖神农氏惠及千万苍生，必也位列天神。阿爹死了，他们岂能与波旬善罢甘休。哪怕波旬身在六欲天顶，也不能不顾忌其余诸天对他的挟制吧。忉俐天的天主帝释天，兜率天内院的弥勒菩萨，都不是波旬惹得起的。”
　　众长老暗暗点头。莹宁道：“然我等凡夫身处人间，未明天宫情况。待我入定观察。”
　　蓝翼笑道：“宁师修行精进勇猛，如今禅定功夫深厚，已得天眼，可喜可贺。原以为我还得去寒山寺求安师呢。如今看来，是不必劳烦他老人家了。”
　　莹宁微微一笑，就地打坐入定。众长老便都围坐在他身边一齐打坐，为他护法。蓝翼亦就地盘坐，闭上双目，同为莹宁护法。
　　蓝栀眉头一皱，上前低声道：“宗主，宁师入定，少则数个时辰，多则三日。有众长老轮流护法，也已足够。”
　　蓝翼睁眼，道：“我坐这一会儿，不妨碍的。原来小时候跟着安师坐习惯的了。”
　　蓝栀知道她性子执拗，也不再劝，将一名门生拉去一旁，如此这般叮嘱一番，又回来坐在一旁守着。半个时辰后，那门生进来，对蓝翼说有贵客来到，在山门相候，请宗主前往一晤。蓝翼心下讶异谢鲲如何这时候又来，一面就要起身。岂料她方一用力，便觉后腰酸痛不已，忍不住轻轻“哎哟”一声，双手扶腰，龇牙咧嘴起来。女修吃惊，忙上来相扶。多数长老尚未入定，也皆睁开眼看着她，见蓝翼神色狰狞，都不由面露担忧之色。蓝栀只在一旁冷冷道：“知道厉害了？”
　　蓝翼嘴硬道：“只是腰酸，不妨事。以前不会这样的。我哪里就这么禁不得了？”
　　蓝栀冷笑道：“多了一个在肚子里，你就是禁不得。”又拿严厉神色望她，仿佛在说：你再逞强，我就告诉安师去。
　　蓝翼一手扶着女修的手，一手扶腰，挣扎了好半天才爬起来。又是脚麻，一时移动不得。众长老看她这样，又是敬佩，又是心疼，一个个都起身长揖道：“宗主请快快回去歇息。此地有我等护法足矣。”
　　蓝翼点头道：“好，交给诸位长老了。我明天清早再来看。”
　　蓝栀道：“明早再吐得厉害，便派女修来就好了。”
　　蓝翼神色一阵尴尬。蓝栀一语只说得众长老对蓝翼更加敬佩了。尤其几名有妻室儿女的，更是叹息：“宗主多有辛苦，请好生歇息。若有消息，我等即刻遣人回报。”
　　蓝翼点头，方步出议事厅，只见方才那门生跪在地上，道：“宗主回寒室安歇吧。原没有什么贵客。”
　　蓝翼笑道：“谁给你的胆子打诳语？”
　　蓝栀随后出来，冷声道：“是我。”
　　蓝翼：“……”
　　蓝栀道：“再坐下去，小公子便要经不住。”
　　蓝翼点头：“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去躺着。”
　　女修忍着笑，陪着蓝翼回去的路上，一面想，如今这偌大的云深不知处，大概也只有医仙敢对宗主这般不客气了。
　　隔日清晨蓝翼便谴家仆去看莹宁是否出定。那家仆回来，回报道：“宁师已经出定了，众长老都在议事厅，请宗主将养贵体，莫要惊动。宁师说要亲来寒室禀报。众长老要跟随，恐宗主不便，谴我先来问过宗主……”
　　蓝翼听了便笑：“我亲自过去吧。”
　　议事厅内，长老们见蓝翼亲自来到，便都起身恭迎。莹宁叹道：“宗主何必再这般劳动，我等过去回禀就是。或者再晚点儿过来也是不妨的。”
　　蓝翼笑道：“众长老熬了一夜，应当比我累才是。可要先回去歇息，午后再议？”
　　众人忙道不敢。莹宁便道：“我入定观察天宫情况：波旬不慎杀害焱宗主，致使神农氏与巫山神女告到帝释天面前。帝释天向波旬兴师问罪，最后以波旬答应不再阻挠我蓝氏办学教化，并且百年之内不能再扰人界，方才罢休。”
　　蓝翼与众长老松了一口气。看来姑苏蓝氏可以放心着手推行教化了。
　　然这却是以蓝焱的生命换来的。众人想到此，又不禁垂泪。蓝翼哽咽问道：“宁师可有见到阿爹？”
　　莹宁忽然微微一笑。众人见他笑，都不由好奇。片刻后莹宁方笑道：“见着了。焱宗主于往生当日，便于神女膝下化生。天人初生，怀抱三日长大，现童子像，四十九日后成人。故而焱宗主如今的模样，倒似十四五岁的少年……梵镜夫人亦投生为天女，伴在他身侧，是一般的模样。”
　　众人一听，都笑起来。十四五岁模样的蓝焱有多漂亮可爱，雪雕玉琢的，在座有些长老也曾经见过。
　　蓝翼忙问：“阿爹可有什么叮嘱我的？”
　　莹宁道：“焱宗主言道，他已转生兜率天宫，与神女团聚。请宗主不必挂怀。只有四个字嘱咐宗主。”
　　蓝翼问：“是哪四字？”
　　莹宁道：“勉之，勉之。”
　　蓝翼不觉泪下。
　　蓝焱简短的四字中，既含有对她的勉励，也是在安蓝氏众长老的心。是在告诉长老们，蓝翼能够好好带领他们、带领蓝家，请他们相信蓝翼。死生阴阳，就算定中开天眼可见，也终究是天人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