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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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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蓝氏长老们答应了蓝翼的挑战。料想蓝翼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不可能打败他们这些父辈祖辈的长老们。于是蓝翼便宣布,于三日后的傍晚在云深不知处举办族内大比。
之所以订于三日后,而不是当日,是因为蓝翼悲痛过后,已自觉难以支撑。若当下再与长老们动手,怕危及腹中胎儿。她急需三日的时间好生休养。之所以订于傍晚,是因她晨吐得厉害。蓝栀原来留守在云深不知处照料清谈会上受伤的江铗与其余各家子弟,听说蓝翼要与长老们动手,吓得只是劝,又要把蓝翼有孕的事情告诉给长老们,却被蓝翼喝住,半是威胁半是恐吓他不许说出去,又要关蓝栀禁闭。蓝栀忙赌咒发誓,才哄得蓝翼相信他会守口如瓶。连忙又亲自去熬了安胎药交与蓝翼服下。
三日后的傍晚,大比尚未开始,蓝翼便听闻守山弟子来报,有贵客求见。蓝翼亲自迎了出去,惊讶地望见谢鲲带着十余名侍卫来到。她讶然道:“你这是……”一语未了,谢鲲将她拉至旁边的凉亭内,远离蓝家门生与自家侍卫,低声道:“我都听说了。若谷,你家长老不服你,你跟我回去吧。从此隐姓埋名,做朕的皇后。”
蓝翼咬住自己的嘴唇,咬得唇色泛白,松开后已是一排牙印。她轻声说:“我不能跟你回去。阿爹死了,安师宁师无心俗务,其余长老没有一个堪任宗主。蓝家离不得我。再者,天下也容不得姑苏蓝氏这样的外戚。”
谢鲲:“……”
蓝翼回头,望向亭外远远候着的侍卫,很快察觉到这十余名侍卫身有灵力,各各修为不弱。想来便是广陵长公主所说的,那些皇家所收养,被派遣潜入各仙门世家学习仙法的孤儿。她低笑一声:“耳闻不如一见。他们若是一齐上,我不一定对付得了。”
谢鲲道:“若谷,你既然决心已定,我也不能勉强你。只是你眼下身子不便,不可逞匹夫之勇。便让朕帮你吧。”
蓝翼闻之,既惊且怒,恼道:“你如何知晓我蓝家家事?”
谢鲲微微一笑:“你放心,朕并没有派人混入云深不知处。但你蓝家子弟门生,在外面也能有一两个知交好友吧。便是把你蓝家宗主更替、举行族内大比的事情说给好友听,也算不得什么重罪。”
蓝翼指着山门:“你回去。登基之初,朝局不稳,你不该在这种时候过来。”
谢鲲摇摇头,指指蓝翼肚子:“就算不管你,我也得保他。”
蓝翼咬牙强忍怒意,道:“好,那你随我来。”
蓝翼将谢鲲与侍卫们迎入自己院内。侍卫们懂得礼仪,不敢随二人进入居室,便候在院中,看蓝翼带着谢鲲进屋,掩上门。随即听见谢鲲一声闷哼,众侍卫大惊,从打开的窗户往内一望,只见谢鲲已然受制于蓝翼。他们惊怒之下便要破门翻窗而入。岂料谢鲲喝道:“都不许动!她腹中怀着朕的龙子,谁敢动她!”
众侍卫:“……”
谢鲲转头凝望着蓝翼,柔声道:“若谷,你这是怎么。”
蓝翼咬牙:“我蓝家家事,不需要朝廷干预!”说罢她烦躁地扯下自己额上抹额,开始动手捆谢鲲。
谢鲲惊愕道:“你,你竟当着侍卫们的面捆朕……你这是做什么,你有身孕,怎还能与人动手,还是与你家长老们?”
十余名侍卫不敢妄动,一齐眼巴巴地看着蓝翼用抹额捆住他们至高无上的帝王,如捆绑俘虏一般。早听闻陛下与这一位小时候在太液池边玩耍,就曾被「这一位」当成俘虏抱起来。没想到现在也是一样啊……
但听蓝翼恨声道:“我蓝家家务事,轮不到外人插手!”
谢鲲冷笑:“很好。我成了「外人」了。”
蓝翼赌气继续用抹额捆他双手。谢鲲恼道:“我是你丈夫,你孩儿的爹啊!”
众侍卫想笑又不敢笑,纷纷憋得辛苦。想不到一国之尊,世家仙姝,拌起嘴来与平民百姓家小夫妻并没有两样。
只听蓝翼咬牙道:“陛下怎这样糊涂?百姓家中兄弟争夺财产,有找妻子娘家人来帮的道理吗?就算若是找了,争完家产,妻子娘家人焉能不要求分一杯羹?就拿陛下,若是各郡国诸王抢着当皇帝,起了内乱,你要不要请匈奴人入关来帮你?!你今日帮了我,我这个蓝氏宗主以后就要处处受朝廷挟制,若再让人知道我孩儿的父亲是你,那么上至修仙界与朝廷,下及民间百姓,将起动乱!”
谢鲲:“……”
侍卫们听闻蓝翼这一番话语,又是纷纷一凛。心想蓝仙姝这般高瞻远瞩,见识不凡,不愧为国后风范。
爱一个人,其实是不愿意对方担心的。蓝翼出身最不屑权势的蓝氏,又是强势性格,即使家务艰难也要靠自己去克服,不愿借助爱人的势力。然而帝王觉得女人只要受爱人保护,当他的解语花就可以了。女人一旦手握武力与权力,普通男人都会不舒服,何况帝王?可叹谢鲲有一点与别人不同。他虽有帝王心计,可他最爱的也是蓝翼这样坚韧自信的性情。如果蓝翼只会依附,那骨子里就得不到他这个帝王的尊重。
当强势的爱侣碰上帝王权术,他们该如何善了?
果听谢鲲沉声道:“好,我不插手。但你今日可是当着朕的手下眼前,让朕颜面全无。不知道的,以为朕连自己的皇后都打不过。”
蓝翼冷笑:“你的金丹是我所授、你的剑术身法是我所教。我是你师父!徒弟打不过师父,有什么好丢脸的。如果我连你也不能制住,我越发做不了这个宗主了!”
谢鲲执拗道:“那你绑了我的事情怎么算?”
蓝翼脸上一红:“蓝氏抹额的意义,你还不知道!好好呆在这儿吧。你还想怎么样。”
谢鲲笑道:“这么得理不饶人。也就朕受得了你!回头你就算打败了你蓝家长老们,他们也定是口服心不服。”
蓝翼咬牙:“那依陛下说,我该当如何?”
谢鲲笑道:“你总得受罚。”
蓝翼给他气笑了:“罚我什么?”
谢鲲笑道:“看你这副样子,就算生了皇子,也是不肯让朕带回宫去了。所以我罚你给我生一个女儿,将来好陪伴朕。”
蓝翼:“……”
众侍卫们想笑又不敢笑。老天,陛下啊,这个处罚亏你怎么想出来……
岂料蓝翼点点头:“好,我答应你。”说罢从自己衣箱中找出另一条抹额束上。谢鲲看着她束抹额,又柔声道:“你莽莽撞撞的,不懂作为人主的权术,不懂怎么收服人心。教我怎么不担心。等一下出去,对你家长老恭敬些,必要时撒个娇,你与孩儿能少吃些苦头。”
蓝翼点头道:“我知道了,我自有计较。你别担心。等过了这一关,以后我遇到什么不会的,陛下再慢慢教我就是。”说罢走出院来对侍卫们道:“都进去,好生照料你们陛下。”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蓝翼来到校场上,但见长老们并子弟门生已经全数到齐了。众长老中,两名大长老莹宁、莹宝是出家人,不与在家人动武。支持蓝翼的长老们无心与蓝翼动手。因此明经长老蓝熠便先行上场。蓝翼手持般若剑,施了一个后生向长辈讨教用的起手式,挽了个优雅的剑花,恭敬一揖:“长老,蓝翼得罪。”
一语未了,她纤腰一摆,身形如风,已然欺上前去。铿然金铁交鸣声中,二人连过了十几招。蓝熠未曾见过这等猛烈迅捷如疾风骤雨的攻势,一时被打得连退数步。即便他们昔日与宗主切磋,也未曾见过蓝焱蓝安这样打法——蓝安温和谦冲,君子之风。蓝焱修为极高,一招一式沉稳雅正,大开大阖,哪里想到他们教出的蓝翼会是这个样!但听蓝翼娇笑道:“明经长老,你再端着那彬彬有礼的架式与我客气,便要输了!”
蓝熠一怒,这才全力挥洒起来。岂料眼前银光一闪,头上喀地一响。他吃了一惊,蓝翼已然抽身退开,抱剑一揖:“明经长老,承让。”
校场上一时寂静无声,气氛陷入前所未有的严肃胶着,有一半长老离座站了起来。
蓝熠喝道:“这是怎么?再来比过。”
蓝翼噗哧一笑。
蓝熠恍然往自己头上一摸,才发现发冠已被削掉一半,切口平整。而他竟没看见蓝翼方才是如何出手。倘若对方下手时再低个两吋,削的便是他的头颅了……
不难想象,蓝翼当初便是以这阴狠迅疾的招数,削掉了当朝大臣的脑袋……
但闻蓝宿厉声喝道:“这便是弦杀术?”
蓝翼淡淡道:“是。执剑长老观此术,威力如何?是否足与岐山温氏道剑抗衡?”
蓝宿:“……”
戒律长老蓝灼摇头道:“此术堪称威力无俦,便是……太狠辣了些。”
蓝翼点头:“然。我求胜心切,一时用上,不过请求长老们指点,却绝不会以此术伤害蓝家自家人。”说罢对着蓝熠抱剑一揖:“明经长老,得罪了。”
蓝熠自来雅正,此时不过三十招败与一晚辈,老脸早已挂不住。亦不多说什么,走下台去,对即将上场的蓝炽低声:“师兄,此术奇异,千万当心。”
凝丹长老蓝炽灵力深厚,修为较之性喜读书的师弟蓝熠,自是高出许多。他甫一入场,便不与蓝翼客气,一套起手入门的沧云剑惊滔骇浪一般往对方威压而至。是要迫得蓝翼全力招架,分不出手来施展弦杀术。
蓝炽使的是蓝氏入门剑法,是为不欺小辈之意。然而他修为深厚,即便是沧云剑也能让他使得炉火纯青、威力不凡。蓝翼凝神接招,这才使出自己的本色道剑——轻灵而不失沉稳,优雅中隐含一丝狠戾,便似江南水乡料峭春寒。蓝炽一时拿她不下,细看她出招,一招一式明明白白干净利落,绝不故弄玄虚,不由心下暗自赞赏。
五十招过后,蓝炽将灵力一分一分提上去,道剑走势越发沉毅雄浑。蓝翼全力招架,一时也未落败象,几番想要伸手入袖去取琴弦,苦于给对方逼得腾不开手。正自思量用计智取,蓝炽却忽收剑往后一退,微笑道:“很不错了。若与你拖到百招之后,非但逼你狗急跳墙,再使那毒辣招数,也显得我丢了老脸欺负后辈。只不知你如此急于求胜,却是为何?终究是年轻骄躁了。”
蓝翼笑道:“长老承让。凝丹长老疼爱晚辈,蓝翼明白。此番指点,令我受用无穷。日后必当戒骄戒躁。”心下却想,唉,若不是为了腹中这孩儿,我不能久耗,也不用焦躁了。
蓝炽点点头,下场而去。
执剑长老蓝宿起身,望着蓝翼,沉声道:“小姐道剑已得宗主与安师真传。当真是可喜之事。”
蓝宿之所以位列执剑长老,便是因他道剑修为最高,几可与蓝安比肩。得他赞一句很好,那便是当真很好了。但蓝宿修为,较小他一辈的凝丹长老蓝炽,则又高出一层。蓝翼自忖没有把握取胜,心想不如以言语先挤兑住他,于是抱剑长揖道:“非惟安师与阿爹教养之功。执剑长老过去对我也多有指点。还记得小时候,我练剑懒怠了,阿爹要打我。还是长老护着我呢。”
蓝宿严肃地点点头:“我教导你,是本份之事。可宗主废立,事关蓝氏全族盛衰兴亡。”
蓝翼心下一沉,抱剑道:“晚辈不敢对恩师动手。”
蓝宿携剑下场,沉声道:“我只用七成灵力。同蓝炽一般,百招之后,我便不再动手。”
蓝栀急切道:“小姐……”
蓝翼转头一望,只见蓝栀丢下了清谈会上的伤员,坐在一旁观看,此刻神色焦急,都要冒出汗来。蓝翼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只吓得蓝栀一缩。蓝宿奇道:“医仙何事?”
蓝栀摄于蓝翼之威,只得咬牙摇摇头。
蓝翼沉吟片刻,撒手扔了剑。众长老以为她要认输。岂料蓝翼随即从袖中抖落细丝千缠。十根柔软琴弦缠绕在她指尖。她望着蓝宿,柔声道:“我记得小时候,长老不只教我剑术,还教我兵法:以己之长,攻彼之短。莫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如今我持剑对上长老,犹如班门弄斧,并无胜算。恳请以弦杀术与长老切磋。望长老先恕蓝翼不敬之罪。”
蓝宿颔首:“如此也好。”
蓝翼一笑:“长老当心了。”说罢白影一闪,翩飞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