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伪历史][姑苏蓝氏]那些年的云深呀》清疯明月

23、第 23 章

　　23.
　　蓝翼伏地悲泣。莹宁擦了擦泪水，低声道：“请小姐节哀。这等无声悲泣，最是伤身。你……哭出来罢。”
　　执剑长老蓝宿沉声道：“如今之计，先商量由何人接任宗主大位吧。”
　　莹宁默然。执法长老蓝定叹道：“何用商量？宗主自来将小姐当成继承人培养。自是由翼小姐接掌宗主之位。”
　　蓝宿摇摇头，起身对着莹宁长揖：“为我姑苏蓝氏存亡大计，蓝宿恳请宁师舍戒还俗，接掌蓝氏宗主之位。”
　　十数名长老皆默然望向莹宁。莹宁摇头：“我自幼出家，发愿尽形寿不舍此袈裟戒体。宗主与诸位自来知道我的心意，断没有为俗务还俗的道理。宗主信中，已明确指任翼小姐为下一任宗主。执剑师弟更有何异议？”
　　蓝宿冷然：“请问宗主信中哪一句话指任翼小姐为下一任宗主？宗主死于天魔波旬之手，往生未及一日，我们便要推举身有魔血的波旬曾孙女为我蓝氏宗主吗？”
　　妙法长老蓝宽愕然道：“小姐虽是波旬曾孙女，可那波旬连自己孙女也杀得。小姐父母，皆死于波旬之手。纵然她身有魔血，也早已被宗主压制，与其一半神血相抵。”
　　蓝宿冷声：“魔血终究是深藏血脉之中。身有魔血的宗主，如何带领我等，住持正道，抵抗魔祸？翼小姐自幼即不尽雅正，日前三月不归，也不知是去了哪里？”
　　戒律长老蓝灼素来疼爱蓝翼，闻此，叹息一声，转头问蓝翼：“长安城内昨晚惊变陡生。据说是未央宫元宵夜宴上，一名宫廷女乐师以琴弦勒杀路丞相，助太尉夺得虎符，孔孟二臣方得以率兵诛杀路氏党羽。翼小姐，门生说道你是从长安赶来。那宫廷女乐师……”
　　蓝翼知道瞒不过去，索性承认道：“是我。”
　　一时众长老皆惊，而后是一片哗然。便连戒律长老也叹道：“自来仙门世家不得干预朝政。小姐，你怎能……”
　　蓝宿严厉地看了蓝翼一眼，道：“翼小姐做出如此引起仙门争议的事情，尚且不论百家今后如何看待她。宝师精通三藏佛典，请说说，梵镜夫人之母是何等魔物？何为魔女「伽罗」？”
　　莹宝摇摇头：“此非出家人所能言。执剑，你自己说吧。在座诸位，恐怕有一半还不知晓。”
　　凝丹长老蓝炽接过话来，道：“我说罢。当年佛陀即将成道的时候，魔王波旬害怕释迦太子真正觉悟，想阻挠他圆成佛果，故而派了三名魔女来诱惑太子：一名特利悉那(爱欲)、一名罗蒂(乐欲)、一名罗伽(贪欲)。她们盛装严饰，凌波微步来到释迦太子前殷勤献媚。但太子深心寂定，对魔女的挑逗视而不见，毫不动心，犹如莲花出污泥而不染。魔女竭尽种种妖娆之态、淫媟之状。太子训诫她们道：“你们形态虽好，心不端正，好比精美的琉璃瓶满盛粪秽，不自知耻，还敢来诳惑人吗？”魔女们被太子的法音击破魔力，使她们亲眼见到自身秽恶的身体，只见骷髅骨节，皮包筋缠，脓囊涕唾，当即惭愧匍匐逃走。”
　　“后来，佛陀即将入灭时，波旬前来告诉佛陀：「你涅盘后，我一定要破坏你的佛法。」佛入灭后，波旬的三名魔女随其父发恶愿。大女儿特利悉那说：「我杀害一千个众生。」波旬对此并不满意。二女儿罗蒂又说：「我杀死一亿个众生。」波旬仍不满意。最小的女儿罗伽说：「我将胎血洒在地里，百般发邪愿：愿以经血为因生出毒叶……”
　　他说到此，蓝氏所有长老不是以手掩耳，就是拿抹额塞在耳里。明经长老蓝熠喝道：“雅正，雅正！”
　　蓝炽淡淡一笑，继续道：“……毒叶生出烟草。男女俗人以及佛门的僧人吸烟，以此过失七世中三代人天眷属不得解脱，千劫中必定不能从漆黑烟馆中解脱出来。毒叶产出的烟草遍及之处，所有天龙地神八部都被制伏。彼人耗尽所有的寿命、福德，眷属百姓受用衰减。彼人短命多病、畏惧怨敌，出现各种不幸，后世沦落于十八层地狱中。这是《大持明者降魔金刚伏藏品》中所说。”
　　他说到此，众长老尽皆默然。蓝宿起身对莹宁再次长揖道：“请宁师舍戒还俗，接宗主大位。”
　　蓝炽、蓝熠亦起身，跟在蓝宿后面跪地长揖：“唯愿师叔以我姑苏蓝氏为念。”
　　莹宝犹豫了片刻，也走来莹宁面前，合掌恭敬：“请师兄舍戒还俗，接宗主大位。”
　　蓝宽低声道：“宝师，你也是出家人，怎能劝师兄还俗呢。你们知道他决计不肯的，怎好这样逼他。”
　　莹宁长叹道：“我向佛之心坚固，你们不是不知。如今安师血脉，唯余蓝翼一人。她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使你们这样不放心她？她虽身有魔血，但天魔也是人类修行而成，是破戒走偏了的修道者。既然天魔曾经是修道者，也是人类所修成，那就可以导正回来。何况蓝翼有我们辅佐她、导正她呢。”
　　明经长老蓝熠摇头道：“魔血终究会败坏我姑苏蓝氏雅正家风。没看到小姐年纪轻轻，便创出那狠辣的弦杀术吗？没看到她坏了仙家规矩、暗杀大臣、干预朝政吗？这未尝不是魔气影响她的缘故。你焉知天魔波旬之所以允许梵镜夫人生下小姐，不是存心玷污我蓝家血脉？”
　　戒律长老蓝灼正色道：“明经师弟熟读经藏，应当看过大乘经典《维摩诘经》。在此经中，维摩诘语大迦叶：「仁者，十方无量阿僧祇世界中作魔王者。多是住不可思议解脱菩萨。以方便力教化众生现作魔王。」既然魔王也有可能是菩萨所化，示入于魔而顺佛智慧，不随他教。我等何必于小姐身有魔血之事，如此执着？”
　　蓝熠冷笑：“原来如此。戒律长老也知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我熟读经典，便不知道《维摩诘经》，故而不明此理。”
　　明经、戒律二长老自来情同兄弟，此时蓝灼听得师弟这样奚落他，不由愕然道：“师弟！”
　　蓝熠厉声道：“师兄，我等凡夫，尚未觉悟，如何妄议菩萨大乘法教！我只知道，善即是菩萨，恶即是魔！若魔王是菩萨所化，如今我们宗主也是菩萨所杀不成！尔等枉解经典，难道将来走火入魔，才来后悔吗？！”
　　蓝宿微微点头：“明经师侄所言甚是。我等凡夫，修行应当中规中矩，谨慎为上。大乘菩萨境界，不是我等可以妄窥议论的。”
　　妙法长老蓝宽叹道：“众魔者，乐生死。菩萨于生死而不舍。梵镜夫人因宗主而找回了迷失的方向，逐渐褪去魔身，向佛靠拢。最后的赴死也是一种飞升，偿还她生前宿业……这岂不是最好的魔女向善的例子？我相信翼小姐不会当真步入邪道。”说罢对蓝宿道：“师弟，依你所言，佛是正道，魔是邪道，对吗？”
　　蓝宿冷声：“如何不是？”
　　蓝宽点头：“《维摩诘经》云：「善、不善为二。若不起善、不善，入无相计，而通达者，是为入不二法门。」此何解？”
　　眼见在座长老，并无一人回答。莹宁便解释道：“此句经文是说，善与不善为相对的二分法。如果从善与不善的界限解放出来，入于「无相法界」，是为悟入不二法门。”
　　蓝宽点头，又道：“《维摩诘经》云：「正道、邪道为二。住正道者，则不分别是邪是正，是为入不二法门。」此何解？”
　　莹宁又道：“此句是说：正道与邪道是相对的二分法。如能身心安住在正道之中，便不会划分什么是正道，什么是邪道。能荡除相对的正邪执着而住于「空相」，就是悟入不二法门。”
　　蓝宿冷笑：“如是佛、魔不二，如来成道时，何必于菩提树下降伏魔军？何必再说《楞严经》，何必教导弟子鉴别五十阴魔？宗主二十余年来降魔除祟，乃至安师与神女开创我姑苏蓝氏基业，拯济万民免于魔祸，皆是无用功不成！”说罢，起身四顾：“如今我长老会，是要仿效天竺僧侣辩经了吗？很好。道理总是越辩越明的。我等不妨开一场辩经大会，依古辩经规矩，辩输了便献上头颅，如何？”
　　莹宁怔然：“师弟！你……”
　　辩论宗教义理是古印度风俗，输者便要向赢者奉送上自己所有的信徒。后来更演变出辩论前立下生死状，输者送上头颅的风俗。
　　蓝翼从长老们起纷争开始，便一直默然不言。大家都以为她悲痛过度，故而呆滞。其实他们一句句话，蓝翼都听在耳中，知道此刻长老们为了宗主继承人之争议，早已经分裂为两派：一派为拥立她的大长老莹宁、妙法长老蓝宽、戒律长老蓝灼。另一派则为反对她当宗主的大长老莹宝、执剑长老蓝宿、凝丹长老蓝炽、明经长老蓝熠。唯有执法长老蓝定还算中立。
　　眼看姑苏蓝氏行将分裂，蓝翼不禁想起她与父亲最后一次对话，竟是一场大吵。当时蓝焱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你这妖魔所生的孽障……我姑苏蓝氏将会亡于你手！
　　不……不！我绝不能让姑苏蓝氏亡于我手！
　　蓝翼因为悲痛而空白的脑袋此刻终于恢复运转。她缓缓起身，向着莹宁盈盈拜倒在地：“蓝翼无德无能。恳请宁师舍戒还俗，接任宗主大位。”
　　众长老默然。莹宁叹道：“小姐快快请起。我向佛之心坚固，众人皆知我没有为宗主之任还俗的道理。且我早有追随安师、退隐寒山寺之意。还望小姐与诸位体谅。小姐为安师与神女所存之最后血脉，如何妄自菲薄？”
　　蓝翼点头：“既然安师与宁师都已淡出尘俗，弃我不顾。然阿爹临终，又以重任托我。那么蓝翼身为下一任蓝氏宗主，绝不允许任何长老起自尽轻生之意、做出有损家族之举。”说罢她拿起身边蓝焱遗下的佩剑「般若剑」，起身扫视蓝宿等几名长老一眼，冷笑道：“长老们不要自说自话了。辩经可以。然杀不杀头，由我决定。若有不服我接任宗主大位、不听蓝翼号令者，便来问过我手中祖传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