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伪历史][姑苏蓝氏]那些年的云深呀》清疯明月

21、第 21 章

　　21.
　　“扬灵……”
　　江铗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低唤。坐在他榻边的蓝焱立刻握住他的手，沉声道：“我在。”
　　江铗的思绪过了好片刻才恢复运转。这才看清不只蓝焱，金家、聂家、江家的子弟，也尽皆守在榻下。
　　半个时辰前，云深不知处清谈会上尸横遍地。他受了延灵道人一掌，重伤倒地。蓝焱白衣浴血，般若剑上金光盛放，犹如日出中天、东君临世，架住延灵道人横劈向他的致命一剑。最后，蓝焱因无法阻止发狂的延灵道人，为免增加死伤，当机立断，率众将延灵道人斩于剑下。
　　含金、聂二宗主在内，清谈会上四十九人身亡，近百人受伤。虽起因在于延灵道人发狂，暴起伤人。然姑苏蓝氏身为东道，不能不给仙门百家一个交代。
　　蓝焱眼见江铗终于脱离险境，醒转过来，稍稍放心，这才转身望着堂下站着的一众仙门弟子，深吸一口气，道：“延灵道人发狂时，身上魔气弥漫，眼泛紫光，系因受魔物附身所致。”
　　江铗低声道：“可魔族如何便找上了延灵道友？”
　　蓝焱道：“天魔要动手时，多半会寻天下灵气所钟之人附身。在朝廷，天魔影响了路后与外戚。在仙门，则找我与延灵道友下手。”
　　江铗默然。蓝焱素来持戒甚严，且有咒印护体，魔族无法侵入他的灵识。然而延灵道人就非如此了。蓝焱虽未被魔物附身，可这么多仙门子弟，包括金聂二家家主皆死在了云深不知处，江家宗主重伤，姑苏蓝氏身为东道，也难卸责任。
　　果听蓝焱又道：“此事既然出在我云深不知处，我必率领子弟，前往神魔之井，查清真相。”
　　江铗被他握着的手微微一动，低声道：“扬灵，千万小心。”
　　蓝焱温声道：“江宗主勿忧，且在此安心养伤。”他替江铗掖好被子，吩咐门生仆役好生照料江宗主与受伤人等，便起身率领子弟与数名修为较高的长老离开。岂料他率众才走到山门，便被一红色的曼妙身影挡住去路。
　　那个高居九天之上、拥有最是魅惑姿态的魔女，此时跪在他的面前，伏地叩首，低低道：“扬灵……不要去。”
　　“……”
　　蓝焱沉默良久，冷声道：“让开。”
　　梵镜微微起身，此刻，众人都看见了她那倾倒众生的清丽容颜以及紫色的眼睛。可这样一个女子，却不敢抬起头直视她那拥有着天人之姿、万千威仪的丈夫。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的心里是喜欢的，从尘埃里开出遍野的曼珠沙华。
　　知道劝也无用，她轻声道：“你别去。我把蓝翼给你带回来。”
　　众蓝氏子弟与长老听了这句话皆惊讶无已。难道蓝翼已遭魔众胁持？
　　岂料片刻后，只听蓝焱淡淡道：“蓝翼爱怎么样，随她去吧。此子已然不肖之至，莫让她恨你。”
　　梵镜一怔。在众蓝氏子弟长老震惊的目光中，蓝焱已然不声不响地绕过她，走出结界，御剑而起。他们也只得疾步跟上。
　　梵镜悲泣道：“扬灵——！”她腾空而起，随后跟了上去。
　　暌违多年，乌云蔽日的神魔之井前，再次迎来了撕裂苍穹的金色闪电。八名蓝氏长老分站天龙八部方位，结阵诵咒加持位于阵眼的宗主。蓝焱手中般若剑光有若金刚宝杵，在咒印的加持下，殒碎魔将之首。其余低阶魔物更是触之即亡。
　　在这场神魔交战之中，蓝氏子弟完全插不上手，只能远远站在一里外睁大眼睛看着这只有佛经中描述过的、神话般惊心动魄的战争场面。自家宗主彷佛化作金刚藏王菩萨，手执慧剑宝杵，护持正法，所向披靡，令诸魔眷属见之丧胆。
　　长老们吟诵出的悠扬梵音有若狮子吼，弥漫天地，振聋发聩，混杂着魔物们临死前的哀号，魔女的悲泣变得渺不可闻。这一场震荡天地的大战不知持续多久，黑云压城，半空传来魔王波旬的笑声：“蓝扬灵！你枉自身负神威，却不知你们人类的欲望一日不断，我们魔族便一日不灭。比如你自己，又如何做到无情无欲？”
　　蓝焱对魔音置若罔闻，挥剑如风，魔子魔孙在般若剑下殒碎如尘埃。
　　波旬厉声道：“蓝焱！你还不住手？！”
　　蓝焱冷声道：“魔王令魔将附身于延灵道人，致其枉死，莫非当真不畏因果！劝你速去，永远不要再扰乱人界！”
　　波旬带领众毒虫怪兽，并携带着毒雷毒箭的魔将，现身高空，冷笑：“好孙婿，你再不滚回云深不知处，停止你的教化大业，我就让你粉身碎骨死在此处。”
　　……孙婿？蓝氏长老们梵音一时俱止，愕然望着自家宗主。
　　蓝焱听闻魔王的威胁，并无半点惧色，淡淡道：“昔者释迦如来即将证道，广为众生说法之前，你就曾百般阻挠。今日故技重施，难道以为佛子会惧怕于你吗？”语毕，他一眼认出波旬身后一名魔将的气息与延灵道人身上魔气相彷。般若剑光穿透苍穹，往那魔将直刺而去。那魔将竟一声也没哼出，便被剑光绞碎，化作尘埃。波旬眸光一凝，命众魔刀箭齐发。蓝焱身放净光，众魔尽皆跌扑，刀箭都不能挨近他的身体。
　　“哼，你自恃神血，又有释迦牟尼神咒加持，竟是不死不休？！”波旬冷笑，对着一旁伏地悲泣的梵镜柔声道：“去诱惑他吧。你不想要回自己的夫婿吗？”
　　梵镜一怔，流泪摇了摇头。
　　波旬淡淡道：“很好。那也留不得你了。”说罢举剑一送，刺穿了她的心脏！
　　梵镜瞪大眼睛。她只知蓝焱有难，却万没有料到，她的祖父竟会对她痛下杀手！
　　蓝焱回头一望，大惊失色，心神大乱，周身护体金光瞬间消失。周围魔物一见有隙可乘，刀剑齐发，蓝焱悲恸之下，竟不及反应，转瞬被群魔万剑穿身！
　　漫天血腥气息与曼珠沙华花雨中，蓝氏长老齐声惊呼，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景象。他们那俱有无量神威，所向披靡的宗主，竟为一魔女乱了心神，以致被一群低阶魔物所乘……
　　波旬亦是惊讶无已。他本只想伤蓝焱，令其退却，却没想到将人误杀。蓝焱强大的力量使他忘了蓝焱之所以能与天魔一战，全凭他超凡的修为与定力，及如来咒印加持。可一旦失去这专注与禅定，这名身在凡间的蓝氏宗主，仍是血肉之躯，会为刀剑所伤……
　　完了，完了。波旬心想。他不小心杀死神农氏的孙儿，万一神农一状告到帝释天面前，帝释天非找他算账不可……
　　波旬一挥手，魔军魔物一时尽皆撤走。天空乌云散去，透下一丝天光，照耀在浑身浴血的蓝焱身上。万剑离体之际，他拚却身上最后一丝力量，向倒地的梵镜扑过去，抱住奄奄一息的妻子。
　　蓝氏长老子弟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蓝焱缓缓解下卷云纹抹额，极温柔地将它缠绕在梵镜手腕上，一圈又一圈，如春蚕吐丝，蜡炬将尽。他们身上的鲜血不断滴落，染红了沧海之水，巫山之云，彼此交融，再也不可分离。
　　梵镜笑了起来。她知道，她深爱的这个男人，表面冷若冰霜，内里性烈如火。这样一个如冰似火，如玉质坚脆，宁折不挠的个性，注定了他于正邪之分会比常人更执着。二十一年前，她破他清净梵行，毁他戒体，蓝焱却因自己也在那一场春风一度之中动了情，未尝不自觉羞耻。她自知一开始便是以错误的方式接近他、得到他，日后追不回他，只能静静地，远远地望着他。而他也不知如何面对这段荒谬的情，因而独自羞愧着，将这份不能为外人道的痴情深埋心底。他研读《楞严经》，非但是为降伏外魔，更是要降伏自己的心魔，聊以缓解思念。可即便苦研经典，勘破正邪之分，蓝氏宗主的大任也使他不能放纵自我。唯有此生已尽，方能卸下重担，流露真情，任性而为……
　　他此生，是一个再尽责不过的宗主，是天下苍生完美的仰赖与依靠，却是一个不合格的爱侣。
　　而今他想向她说明白，哪怕彼此只剩下一口气，只剩片刻的缠绵温存。
　　于是蓝焱缠罢抹额，凝望着她，轻声道：“其实我是喜欢你的。翼儿时常问起你的事情……我不知道怎样回答她。”
　　说罢便闭上双眼，溘然长逝。
　　梵镜露出此生最为幸福的笑意，抱住自己的丈夫，咽下最后一口气。
　　“宗主——！”
　　蓝氏长老与子弟们的悲恸呼喊萦绕天地。可那已经携手含笑登上天界的夫妇二人再也听不见了。
　　***
　　神魔大战之际，元宵节的长安城亦经历一夜血洗。清晨时分，广陵长公主府内，蓝翼于榻上醒转，立刻看见谢鲲忧虑的面容，以及紧握着她的手。谢熙走过来，喜道：“可是醒了。蓝仙姝，你觉得怎么样？”
　　蓝翼摇摇头：“胃里还是恶心得紧。”
　　昨天夜里，她成功以弦杀术暗杀朝臣路产、路强，夺取虎符。孟琤随即带兵将路氏并其党羽灭门。蓝翼当时尚未离开，皇城内冲天的血腥气使她作呕不止。谢熙这才发现她怀有身孕，急忙将她安置内室，请医女照料。谢鲲于清晨御剑赶到，守在榻边，不敢惊醒她。谢熙以实情相告，道歉不迭，连说若知晓蓝翼有孕在身，便决不会让她去做这刺杀朝臣之事。
　　便在鲲翼二人彼此担忧凝望之际，蓝翼怀中的传信符忽然燃烧起来。她心下一惊，奔出屋外，恰见长安城上绽开的蓝色云纹家徽。紧接着，东、西、南、北四面八方炸起无数同样的烟花。
　　“蓝家出事了……”她焦急地望着随她奔出来庭院里的谢鲲：“不然家里不会广派子弟到各大城镇，急着找我，弄出这么大动静！我现在得去找身在长安城内的这个门生。”
　　谢鲲担忧道：“可是你……”
　　蓝翼摇摇头，摸摸小腹，笑道：“仙家的孩子，没那么脆弱。倒是你，长安城内大局方定，登基之事……”
　　谢熙道：“蓝仙姝放心，有我们呢。”
　　蓝翼点点头，奔回屋内，换回蓝氏校服，束上卷云纹抹额，携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