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伪历史][姑苏蓝氏]那些年的云深呀》清疯明月

20、第 20 章

　　20.
　　三日后的元宵节，一场百家清谈会在云深不知处如期举办，金、聂、蓝、江四大家族、抱山散人的弟子延灵道人，与数十个小家族宗主皆带领门生前来赴会。说是清谈，亦是讨论近来魔族蠢动，仙门当如何应对之事。姑苏蓝氏本来一向在山中清修，又家风清俭，素来不喜主动揽下办清谈会这种讲究排场的事情。然而当今天下仙门，论及伏魔的本领，确以姑苏蓝氏为首。因此这次蓝家便义不容辞了。
　　且说姑苏蓝氏举办清谈会，又与别家不同。如金家讲究熏香、以及大片大片的金星雪浪点缀，各式茶果细点、金玉摆饰，精致万分。聂家江家必以好酒好肉款待，江家还必令子弟剑舞助兴，以显侠客之风。这姑苏蓝氏，却只把素来用来族学中给子弟授课的兰室稍加洒扫，敷设各大家主的座席，然后洒净、熏以檀香，至多在瓶中插上几枝玉兰一类淡雅花木，而后在子弟梵唱琴歌中迎各大家主入座。酒肉之类一概没有，只有清茶一盏，素斋药石，聊以止渴疗饥。素来奢靡惯了的人自是觉难受万分。但从山上下来的延灵道人与性情随和的江家家主江铗倒是笑说这样有助于静心。一入云深不知处，竟忘了自己是要参与那虚应故事、迎来送往的清谈会，使人忘却俗情，只当是来求道参禅，一洗尘心的。
　　待得聂宗主聂靖、金宗主金曜入场，蓝焱亦就东道的席位坐了。当今仙门百家各大宗主，以蓝焱修为最高，学识亦最为渊博。然他素不喜多言，只肃容端坐，听各家宗主子弟清谈，倒是不必说话，也完好地诠释了《道德经》中的“多言数穷，不如守静”、“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各家宗主论了论老庄佛理、彼此客套一回，便将话题转到近来群魔蠢动之事，说起近日天下为群魔所扰，出现了哪些乱象。
　　“说起这魔族，若论各地为祸百姓的低阶魔物，仍不足为虑。最可怕者，乃是天魔啊。”聂靖道。
　　金曜点头：“天魔一族高居天上，却以人之七情六欲为食，故而天魔会煽动人心贪、嗔、痴、爱、忧、惧等情愫。古往今来天下战乱，莫不与天魔为祸有关。便拿当今谢朝皇族没落，女主当政，外戚专权……这未尝不是魔祸所致啊。”
　　江铗好奇道：“金宗主，我愿闻其详。”
　　金曜道：“那路太后为高帝付出许多，连自己的亲族父兄都死于开国之时的几场大战。然而后来高帝专宠齐姬，竟然险些干出宠妾灭妻的事情来。你说一个女子经历这样的事情，如何不恨？若放一般民间女子，因心生怨愤而为心魔乘隙而入，害死一二人，也便罢了。可若是当朝国母，便是影响天下、殃及万民的大事。”
　　聂靖默然点头，道：“天魔亦可利用路氏外戚贪恋权势之心，引发谢姓皇族忧惧自危之意，如此两家对峙，则天下扰扰，兵戈再起，当可预见。”
　　江铗叹道：“如是，如是。血流成河，改朝换代，不知何时方休。然他朝政之事，却不与我仙门相干。”
　　聂靖笑道：“怎么不与我等相干？天魔一旦扰乱人间朝堂，使皇族百姓死伤无数，他们无七情六欲可吸食，岂不就要找上我们了？我想蓝宗主数度与天魔交手，对此体会最为深刻，是不是？”说罢他便转而望向蓝焱。
　　“……”蓝焱听了他几人谈论，不由想起日前蓝翼之事，忧心如焚，心不在焉。竟没听见聂靖唤他。
　　“蓝宗主，蓝宗主？”江铗坐得离蓝焱最近，见他心驰物外，便唤了两声。
　　蓝焱这才回过神来，微微颔首，却什么也没说。
　　“……”
　　“……”
　　偌大的兰室内陷入一阵冷场。连蓝家子弟都暗暗着急，自家宗主素不喜多言，实不是个办清谈会的料。幸而江铗聂靖等人知道他的性情，便也都默默地等他开口。
　　其实蓝焱倒也不是不善言辞。以往少数几次在云深不知处举办的清谈会，他话虽少，亦还不至于教这清谈会办不下去。他此刻不说话，是因为话题正好戳在他心上痛处，忧心兼羞愧所致，以至一时失语。片刻后，蓝焱方道：“诸位宗主所言甚是。”
　　在座最善言词的金曜为了免气氛再冷下来，便立刻把话头接过来，道：“幸而有姑苏蓝氏长于伏魔，蓝宗主修为高深可比天神。现我们又邀来延灵道友共商大计。此次天魔为乱，当不足为虑。却不知蓝宗主与延灵道友，有何降魔之法？我等力量虽微，也好遵循协助。”
　　延灵道人笑道：“家师却是不曾教我伏魔。师尊她正是因为看不懂这个世间、不明白世人何以如此容易为七情六欲所蛊惑，因而避世隐居。我抱山一脉，是小乘的自了罗汉。非比姑苏蓝氏广修大乘菩萨行，降魔度众，为佛门龙象，斯可成无上佛道。”说罢他亦看向蓝焱。
　　蓝焱对着延灵道人一揖：“道友言重。姑苏蓝氏与抱山一脉，同样一心向道，何分大小彼此？我蓝氏族人皆俗尘中人，尚未证悟，何敢以佛门龙象、大乘菩萨自居？”说罢他沉默片刻，道：“欲要伏魔，需先悟道。我虽未证悟，惟依佛门降伏诸魔的经典《楞严经》修行罢了。”
　　聂靖好奇道：“蓝宗主如何依止此经修行？我等愿闻其详。”
　　蓝焱道：“《楞严经》第五卷中，佛陀命坐下弟子与诸大菩萨各自阐述自己修证之因。当时，佛陀大弟子中持戒第一的优波离尊者说道：「我亲随佛踰城出家。亲观如来六年勤苦。亲见如来降伏诸魔，制诸外道。解脱世间贪欲诸漏。承佛教戒。如是乃至三千威仪，八万微细，性业遮业，悉皆清净。身心寂灭，成阿罗汉。我是如来众中纲纪。亲印我心。持戒修身，众推为上。」我所修者，别无其他，「持戒」二字而已。”他一面说，一面心下惭愧无已。他实际上是破过戒的——为魔女梵镜所破淫戒。如今却要教人持戒，岂非大谬。
　　但听江铗笑道：“漫言「持戒」二字简单。往广处说开，便是二千家规。”
　　一语说得大家都笑了。蓝焱也难得地微微一笑。他平日极重威严，肃容端正，不轻易发笑。这一笑直如月出天山、清光映雪，教人看得屏息。
　　金曜笑道：“哎！江宗主，你还只是拿他取笑。姑苏蓝氏二千家规，不是人人守得来的。若要我们帮他伏魔，学他修行，便要长久留在这云深不知处，从此不得饮酒食肉，如他老僧入定，不能疾行、不得喧哗、目不斜视。你若受得了，你自己留下陪他。我跟聂宗主可不奉陪了！”
　　聂靖笑道：“你们二人取笑便罢，不要拉上我！”
　　延灵道人又对蓝焱笑道：“扬灵，他们三位不陪你，我陪你就是。佛说「心持咒印，顾盼雄毅」，我算是知道你这天神之姿是怎么来的了。我若随你一同持戒，能不能修得如你一般三十二相、八十种好？”
　　蓝焱：“……”
　　佛经中“三十二相，八十种好”是用来形容佛陀的相好光明、色身的种种殊胜。眼见延灵道人完好地诠释了什么叫做食色性也，这玩笑开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风趣又无伤大雅。金曜忍笑别过头去。聂靖正色道：“是哪三十二相、哪八十种好？你且说说。”
　　延灵道人笑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又《金刚经》云：「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他话虽是对着聂靖说，却把眼睛瞅着蓝焱。
　　聂靖作色：“何时沉迷声色也成了行邪道了？若是如此，你也益发入邪了！”一语未了，自己撑不住“噗”地笑了一声，也看着蓝焱。
　　金曜漫声道：“我也是沉迷声色的俗人，没看见什么如来。我只看见面前这一盆玉兰。”说罢望着对面的那盆玉兰花树，摇头晃脑地吟诵起来：“玉是精神难比洁，雪为肌骨易销魂。”
　　蓝焱：“…………”
　　延灵道人抚掌大赞：“好诗，好诗！一花一世界，一佛一如来。金宗主，你虽不见佛，可见得这玉兰花树之肌骨精魂，便如见如来法身一般！”
　　“哈哈哈哈哈……”聂靖与金曜终于忍不住先后大笑起来，延灵道人跟着笑。蓝焱绷着一张如玉似雪的俊脸，只当没听见他们拿他玩笑。江铗一时也没忍住，别过头去忍笑：“延灵道友，你包藏祸心。咱不能只让你一人留在云深不知处。我也留下吧。也免得你这般「邪师说法，如恒河沙」。”
　　延灵道人轻咳一声，作色道：“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我钦仰蓝宗主，如阿难尊者仰慕佛陀相好光明，此心清净，天地可证！”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句，堪称欲盖弥彰，使得金聂两宗主笑得更大声了。一个道“你仰慕他，你长长久久地留下罢！”一个道“他要随佛出家啦！拿剃刀来！”一时笑作一团。
　　你道他们如何敢这般嘻笑胡闹，原来抱山散人隐居深山之前便与蓝安交情不错，是以延灵道人下山后便拜访云深不知处，与蓝焱颇聊得来，往日二人彼此见面了便聊些佛理，如师兄弟一般。延灵道人本性疏阔爽朗，跟金聂两宗主也聊得来。后来几人一见面，玩闹起来也就没许多顾忌。江家与蓝家亦私交甚好，江铗是个厚道人，不忍蓝焱被他几个欺负，遂笑道：“好啦，好啦。每次清谈会，不拿扬灵的好皮相开一回玩笑，你们就不罢休。可收着些吧，教人蓝家子弟看笑话。”说着便对蓝焱一揖，笑道：“随你持戒，我们是不行的了。是否还有其他妙方，得以伏魔？”
　　蓝焱颔首：“尚有一法，即是佛陀十大弟子之中说法第一的尊者富楼那所言：「我旷劫来，辩才无碍……因师子吼，成阿罗汉。世尊印我说法无上。佛问圆通，我以法音降伏魔怨，销灭诸漏。」”
　　金曜奇道：“以教化伏魔？”
　　蓝焱点头：“人之所以苦于魔患，即是因为不明事理、不辨是非、不解道义。如能使人接受教化，坚凝正心，则魔不得便。”
　　江铗击掌赞道：“妙，妙。想你姑苏蓝氏数度与天魔交手，却不至于有大损伤，是因你等对子弟教养严谨，人人心正，使魔不得趁隙而入之故。如能广为教化仙门子弟，则我们也不用惧怕魔族侵扰了。既有此法，扬灵你为何不早行之呢？”
　　蓝焱惭愧道：“在下连自己的女儿也教不好，漫言教导别家子弟。”
　　江铗笑道：“蓝宗主言重了。蓝翼有什么不好？修为射艺，剑术道经，哪一样不胜过我们几个的孩子。便是娇憨调皮些，毕竟无伤大雅啊。”
　　聂靖笑叹：“蓝宗主这些年忙于四处降魔除祟，岂有心力再办学。”
　　江铗叹道：“也是，也是。蓝宗主，若有朝一日云深不知处办学，我定送犬子与江家子弟前来受教。”说罢对蓝焱一揖。
　　便在蓝焱还礼之时，聂金两家主亦长揖道：“我二人亦同，必将送子弟前来受教。”
　　江铗笑对延灵道人：“延灵道友你呢？你若有徒弟，送不送来云深不知处？”
　　延灵道人：“……”
　　便在几人谈论之时，九天之上，广阔壮丽的他化自在天魔宫起了一阵微弱震动。魔王波旬从王座上起身，从殿内宝镜中照见人间景象，看到此刻云深不知处清谈会上情景，不由冷笑：“当年释迦牟尼证悟之时，魔宫震动。他说法四十九年，教化众生，使我诸魔眷属不得其便，长达百千年之久！蓝扬灵，有你的啊。你想广行教化，是要效仿你的佛陀吗？！吾绝不容许此事发生！”说罢召来一麾下魔将：“……去。能怎么搞砸清谈会，就怎么砸！”
　　片刻后，云深不知处清谈会上惊变陡生。江铗出言相询延灵道人，不闻回应，定睛一看，却惊见延灵道人双眼变成了紫色，身上亦开始涌出黑色的魔气，拔剑而起。众人只见银光闪耀，眼前一花，离延灵道人最近的聂靖剑刃断喉，金曜则被一掌劈碎了天灵盖！
　　延灵道人身为抱山散人高徒，修为极高，在当今仙门之中仅次于蓝焱。这一下突施暴袭，众人皆没有防备，否则金聂二家家主也不至于毫无抵抗，便即身亡。一时兰室内血腥弥漫，惊呼四起，陷入一片恐慌混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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