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伪历史][姑苏蓝氏]那些年的云深呀》清疯明月

12、第 12 章

　　12.
　　半月之后，蓝翼把握在冬季大雪冰封北疆之前，再度来到代国看谢鲲。却不料这一回王宫中气氛颇有些紧张。她一问，谢鲲便愁道：“是路太后的妹妹要把她的女儿嫁给我，来提亲了。母后刚刚回绝了长安来使。为了避免与路家沾上任何瓜葛，她要我早日成亲，哪怕娶个宫女当王后都可以。”
　　蓝翼一怔，黯然垂目。谢鲲低声道：“母后要我晚上早些回去上课。戌时之后，我就不能陪你啦。”
　　蓝翼微微一笑：“什么课这么要紧呀，竟要你晚上补课。通常这都是我教你弹琴的时间呀。”
　　谢鲲脸一红：“就是……就是王公贵族的公子都要学的，当年九天玄女娘娘教黄帝的那些。”
　　蓝翼奇道：“九天玄女教黄帝的不就是兵书吗？为什么要晚上教？搞夜袭啊？”
　　谢鲲的脸更红了：“翼姐姐，你的书怎么读的？玄女娘娘教黄帝的，可不只是兵书啊。”
　　其实并非蓝翼没有好好读书。而是云深不知处根本没有教这些。
　　但见蓝翼笑道：“什么学问这样高深，我竟不知道。那你好好学，学完来教我。”
　　谢鲲震惊地望着她：“我……我怎能教你那，那……玄女天书？”
　　蓝翼奇道：“你怎么教不得？这很难吗？我越发好奇了……代太后请了什么名师来教你？”
　　谢鲲脸红，别过头去：“母后请了两名宫女来教我。可是……可是我只想让你教。”
　　蓝翼笑道：“这不行啊。我根本不懂玄女天书，怎能教你。代太后找来的那两名宫女一定并非常人，搞不好是乡野神仙所化。恒卿你可得待人家恭敬一些。”
　　谢鲲：“……”
　　戌时过后，蓝翼便在王宫中庭独自抚琴。她一面弹琴，一面满心疑惑：皇家的秘密就是多。恒卿如今也懂得跟我藏着掖着了。唉……什么是生命之神与玄女天书啊？
　　她心不在焉地弹琴，过不多时，只见谢鲲匆匆忙忙跑了出来，脸上通红通红的。见了她也不说话，只是在琴桌对面坐下。一名宫女拿着雪貂裘追了出来：“代王……代王，当心受寒啊！”
　　那宫女替谢鲲披上雪貂裘，又送上暖炉。谢鲲挥手让她退下。蓝翼笑道：“你怎么上课上到一半逃出来啦？”
　　谢鲲红着脸：“她们教我那些，可是我只想着你。”
　　蓝翼笑道：“她们到底教你什么，让你这样害怕。你不是被匈奴人四面包围都不怕的吗？”
　　谢鲲略是惊讶，认真地望着她：“若谷，我说了这么多，你是当真不懂？你们蓝家也有些道藏，都没教你们这些吗？你不用传宗接代吗？家里没有姑姑、阿姨辈的长辈教你？”
　　他这样一说，蓝翼这才恍然，一时也有些脸红，低声道：“师姑她们是跟我说过，我肩负着蓝家传宗接代的责任。可是她们也就是这样一说，没教我别的。只是让我好好保养身体，不能让腰部受凉，寒凉的食物不能多吃。过了十二岁，也不能被罚倒立。”
　　谢鲲怔然：“就这样？”
　　蓝翼点点头。片刻后又红着脸低笑：“这次真是让恒卿取笑啦。看我这样孤陋寡闻……没关系，我去藏书阁找找。我们云深不知处藏书阁什么书都有。”
　　谢鲲沉吟：“蓝家自来雅正，这样的书不会放在藏书阁吧。”
　　蓝翼笑道：“那就是在禁书室，嘿嘿。”
　　谢鲲：“……”
　　隔日清晨，蓝翼临走时，笑对谢鲲：“你昨晚学到一半跑出来，肯定学不好啦。看我去学了，这次一定赢过你。骑射我射不过你，这个我还不能赢你吗？”
　　谢鲲轻声道：“若谷，你当真不要雅正啦。你若是学了来，怕就再也不肯理我了。”
　　蓝翼笑了笑，踏上灵犀御剑而起，片刻后便消失在天际。
　　当天夜半三更，蓝翼悄悄摸进藏书阁禁书室。云深不知处藏经阁浩瀚如海，幸而禁书室的藏书并不多，蓝翼翻了片刻，很快便被一珍藏在柜子里，绑在一起的四本书卷吸引了目光。
　　那是非常普通的手抄本，四本薄薄的册子，却被人用抹额捆在一起。瞧那抹额上卷云纹繁复，定是品级极高的象征。蓝翼珍而重之捧起这四册本子，撩起那抹额尾端凑到蜡烛边一瞧，不禁愣住。
　　抹额是蓝家人极为私密的东西，飘带尾端内里会用琴语符文绣着持有者的名字。蓝翼也通琴语，立刻转译出这抹额尾端绣着的，是一个「安」字。
　　那是蓝安还在云深不知处为宗主，仍是俗家人时所戴的抹额。如今已然归隐寒山寺、再度出家的释莹安法师已非蓝家人，缁衣加身，头上自然是没有抹额的。
　　可是蓝安为什么要用昔日的抹额捆着这四册本子？
　　蓝翼好奇不已，飞快解开抹额绳结，拿起第一本册子翻开。里面随即有一根金灿灿的物事掉出来，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蓝翼捡起一看，立刻认出那是祖母瑶姬昔日时常插在云髻上的金钗。
　　什么样的册子，会以神女的金钗作书签，又用蓝安的抹额当成书带捆着？
　　蓝翼将目光移到了页首。那上面只有两行蓝安的笔迹，写的是一首诗：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蓝翼迫不及待地翻开下一页。上面写着的是六个大字：蓝氏双修心法。
　　至此，蓝翼已经完全被挑起好奇心。当下在桌前坐了，将这四册书卷细细研读起来。里面的内容一半为蓝安笔迹，一半为神女注记，竟是当年蓝安与道侣合力完成。蓝翼带着兴奋又敬佩的心情，红着脸快速翻完这四卷手札，深觉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不过，聪敏如她，也碰到了几处实在读不懂的文字与图画。于是蓝翼找来一张纸，把这些不懂的文字图画都抄下来，打算拿去问谢鲲。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手把手教谢鲲行这书上所授之事。但是口头上问一问，顺便炫耀一下自己懂得比他多，应该是没关系的吧……
　　蓝翼翻窗跃出藏书阁时，还是半夜。为了不被巡夜弟子发现，她不走大路，反而巧妙地绕入一片菩提树林中。正自以为这一条近路只有她一人知晓，洋洋得意之时，却听一冷冷声音道：“站住。”
　　蓝翼只觉浑身血液瞬间结冰，寒毛倒竖。僵立半晌，才缓缓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朗朗月色下，有一人在菩提树下打坐。那人容颜如玉雕冰琢而成，俊极冷极，身着宗主大袍，浑身气度威严冷肃，有若天神下凡，不是蓝焱却又是谁。
　　蓝翼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嘻嘻一笑：“云深不知处禁止夜游，蓝宗主怎么明知故犯呢？”
　　蓝焱：“……”
　　蓝翼又道：“还有还有，阿爹你夜夜在菩提树下打坐，我都不知道，你快要开悟了呢！爹你别起来。再过两个时辰就要黎明了，到时候你夜暏晨星，必能如释迦如来一样得成无上正等正觉！所以，你就当作没看到我啊哈哈哈……”
　　她说完，拔腿就溜。才奔出十几步，便见眼前白影一晃。她急忙煞步，才没扑到蓝焱身上——蓝焱竟不知何时起身，又以如鬼似魅的身法后发先至，拦在她前面。此等修为，委实匪夷所思。她大概修炼一辈子也难望其项背。
　　但听蓝焱冷冷道：“深夜潜入藏书阁，你又在做什么偷偷摸摸的勾当？”
　　蓝翼理直气壮：“您时常教导我要多读书，别乱跑。我这不就听从您的教诲专心研书，怎么您还是要训我？”
　　蓝焱冷笑：“倒是你有理了？是什么惊世典籍需要你一个姑娘家入夜里避讳旁人研习？”
　　蓝翼笑道：“没有啊，我就是看兵书。”
　　蓝焱淡淡道：“交出来。”
　　蓝翼不敢置信地睁大眼：“什么？”
　　蓝焱冷声道：“你藏在怀里的纸张，交出来。”
　　蓝翼讶然道：“你怎么知道！”
　　蓝焱冷笑：“你跑动之时，纸张与衣料摩擦发出声响，我听得出。”
　　蓝翼瞬间有毛骨悚然之感。她知道祖父母蓝安与神女音律天赋极高，耳音也较常人灵敏数倍。蓝焱道剑仙术出神入化，原不以琴修见长，却不代表他没有遗传了父母的音律天赋与耳力。又因为蓝焱本身修为极高，五感灵敏，更能辨别细微声响。
　　蓝翼心想至此也只能死皮赖脸了，当下咬牙：“我不交。有种你搜我身。”
　　蓝焱怒道：“你说什么！”
　　蓝翼破罐破摔，抬头直视着他，大声一字一句：“我说，有—种—你—搜—我—身！”
　　蓝焱给女儿气得发抖：“什么有种没种，是你一个姑娘家说得的话？！我蓝家是如何养出你这种雅正全无的东西？我让女修来搜你！”说罢抬手便要放出信号弹。
　　蓝翼忙道：“好好好，你行。既然你这么好奇，我背一段给你听。”
　　蓝焱：“……”
　　蓝翼笑了笑，凭着记忆摇头晃脑背出《蓝氏双修心法》开头篇章的几句：“玄化初辟，洪炉耀奇，铄劲成健，镕柔制雌。铸男女之两体，范阴阳之二仪……”
　　蓝焱脸色煞白，怒喝：“你……你给我住口！”
　　蓝翼笑嘻嘻地眨眨眼，背手好奇地盯着他：“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你听懂了，看来你不但看过这《蓝氏双修心法》，而且还挺熟嘛。”说着她取出怀中纸张，在蓝焱面前摊开：“我看不懂这个，想要拿去问我朋友。你不让我问他，那我只好问你了。来来来，蓝宗主，你给我说说，这是什么？”
　　蓝焱简直没眼看女儿凑到他眼前的图样，一把夺过纸张，灵力灌入右臂，那纸张便瞬间化作无数碎片，雪花般纷扬而落。蓝翼从小在他严厉教养下成长，可在惹他生气的本事上，简直天赋异禀、屡教不改，至此刻已然是登峰造极。他姑苏蓝氏绝对养不出这种妖孽。因此蓝翼的性子随了谁，自不言而喻。眼前蓝翼放肆地笑着，俏丽影子仿佛化作某个他既熟悉、又眷恋、并且害怕至极的模样。他气得微微发颤，指着蓝翼：“你……你简直雅正全无，跟你娘一样！”
　　蓝翼惊道：“哎哟，我阿娘是这样的？我从来没听你说过啊蓝宗主。我娘到底是怎样，你倒是给我说说？”
　　蓝焱甩袖怒喝：“我对于你娘，没有什么好说的！”
　　蓝翼一阵失望，随即恍然冷笑：“哦，我知道了。蓝宗主，你对你夫人的记忆，只有云雨之事，其他一概不记得？”
　　蓝焱气得神色扭曲，高举右手。有一瞬间，蓝翼以为父亲便要一掌掴在她脸上。但蓝焱终究强抑怒气，只给她施了一个定身咒，随即放出信号弹。过不多时，便有三名容颜清秀的蓝氏女修赶了过来，长揖道：“宗主。”
　　蓝焱甩袖冷声：“把蓝翼押去祠堂！”
　　三名女修见了他脸上怒色，皆吓得心下直跳，心想这莫不是要大动家法。云深不知处几乎从来不对已成年的弟子门生加以戒尺，大都以抄书禁闭替代。蓝翼小姐已然二十岁，如何能够再打？可她们亦不敢多问，当下押着蓝翼去往祠堂。
　　深夜寂静的祠堂内，蓝焱命女修请下佛前戒尺，冷声道：“打。”
　　女修们讶然道：“宗主！”
　　蓝焱冷笑对蓝翼：“你这畜牲，还不跪下！”
　　蓝翼硬气地不肯跪。蓝焱一挥手，两枚玉石破空而出，打在她膝弯，蓝翼这才跪倒在佛像前。蓝焱冷声：“打！没有我命令，不得停下！”
　　两名女修无奈，只得举起戒尺打在蓝翼背上。一名女修在旁计数。十几下过后，蓝焱见女修力气不够，打得甚轻，怒道：“用上灵力，给我狠狠地打！”
　　女修这才咬牙狠心打起来。几下劈啪声响过后，蓝翼背上见血，忍痛不住，惊天动地地喊起来：“啊！杀人啦！救命！救命啊！”
　　云深不知处夜深人静，蓝翼这一撕心裂肺地叫喊，惊破长夜。蓝家人大都耳音灵敏，倒有半数被惊醒过来。不多时，几名长老循声赶到，见蓝翼给打得背上腿上血渍斑斑，纷纷惊道：“快别打了。宗主，这是怎么回事？”
　　两名女修忙停下不打。蓝焱抢过戒尺，狠命往女儿腿上抽去。蓝翼哭叫：“长老救我，长老救我！爹要打死我啦！”
　　戒律长老上前按住蓝焱手腕，急道：“宗主到底何事打翼小姐？这么大人了，怎还这样打？”
　　蓝焱怒道：“这畜牲偷看禁书室藏书，又不敬父母，难道不该打！”
　　戒律长老一愣：“那……也不至于打成这样啊。”说着转向蓝翼：“小姐，快与宗主认错悔改！”
　　蓝翼心下委屈至极，抽噎着哭道：“让他打死我吧，打死了我，我找我娘悔改去。”
　　长老们一时震惊不能言语。只听蓝焱怒喝：“你竟敢咒你娘死！”
　　蓝翼一怔，讶然道：“我娘还在吗？她在哪里？你怎不去找她回来？”
　　“……”
　　祠堂内一时鸦雀无声，众人静默不语。四五名长老皆望向蓝焱，心下暗暗猜测着宗主与那位神秘的夫人之事。蓝焱怔然片刻，长叹一声，丢下戒尺，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