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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五十七、 ...

  •   九月,湘南小镇依旧绵延着夏季的余热。夜晚入睡,关上窗子难免感觉憋闷,萧符出了一身的汗,翻腾半晌仍不见困意,顾念弟弟前两天有点流鼻涕,不敢开窗让他再受凉,所以起身抱着枕头去到父母屋里。
      此间客栈闹中取静,推开窗子便能瞧见远处群山盘踞,在暗夜中如同一只巨兽驮负着漫天繁星,煞是好看。
      男孩坐在窗边欣赏风景,嘬着一碗蜜乳茶,难得乖巧安静,林奚铺好床褥,催促他快快再洗个澡。萧符应声,回头看时,父亲已经靠在床榻里侧睡去了,爬了一整天山崖,始终护持一大家人的安全,的确疲累。小家伙匆忙收拾好自己,跳到榻上紧挨着父亲躺下,小眼睛一眯,嘴角翘起一颗虎牙。“娘亲让我睡中间吧。”
      林奚伸手捏他小脸。“难得有一间客房能摆放三张小榻,你却偏偏往要我屋里挤,十岁了我的大宝贝,居然还这么爱撒娇。”
      萧符把自己扭成条大虫子,哼哼唧唧刚要再开口,一旁睡着的男人蹙了蹙眉,大手一挥把小家伙捆进双臂。呓道。“老实睡觉,否则打屁股。”
      母子俩无声微笑,吐吐舌,吹熄灯烛悠然安寝。
      翌日,暖阳高升,夫妻俩醒的晚了一些,带领儿子走下阁楼来到饭堂内,蒙浅雪和小姑娘已经起了床,正在玩红绳戏法等着他们。
      萧平旌走过去亲亲闺女,夸她头顶滴流圆的发髻梳得实在可爱。“大嫂手艺精巧,打扮的篟篟好像神话本子里老君的仙童。”
      “篟儿本来脸圆,眼睛大,我就感觉这样扎头会很好看,一试,果然十分俏皮。”蒙浅雪宠爱的把侄女抱到腿上坐着,看到萧符,不免要调侃一句。“小男子汉又跑去赖爹娘被窝,都快长得比母亲高了,羞不羞啊。”
      “不羞不羞,我脸皮厚着呐。”萧符抱住父亲大腿。“爹爹也喜欢搂我睡觉,对吧。”
      萧平旌睨他一眼。“粘人精,爱蹬被子爱放屁,腻腻歪歪的热死个人,谁喜欢搂你啊。”
      小家伙也不生气,仍旧满脸得意。“九伯伯说,反话只能和最亲近的人讲,不然会被揍的。”
      “呦,你还想揍你老子。”萧平旌一个脑勺拍过去,又心疼的替他揉了揉。“好啦,臭猴儿,去把贪睡的那两个喊起来,咱们一起吃早饭。吃完了快点出发,争取今天能翻越趟子山,晚上到府城安顿。”
      “得令。”萧符登时站的笔直,憋着笑正正经经的做了个揖。然后在老爹踢他屁股的动作下逃到楼梯上,还不忘扭头做个鬼脸。
      林奚上前替夫君整理衣领,笑道。“其实不必着急赶路,筗儿感风未愈,策儿这两天也有点蔫蔫的,他甚少出门,若不习水土,会生疾病的。”
      “妹妹说得对,况且重阳将至,留在这镇上最起码离衡山不远,登名山插茱萸,节日风俗不可忘啊。”蒙浅雪附和。
      萧平旌笑了起来,学他儿子方才的调皮模样冲妯娌二人行礼。“长嫂贤妻有命,平旌理当遵从。”
      周围食客不少,已有多人注意到了角落里一家子温馨和乐的气氛,纷纷投来目光,林奚笑嗔着打了他一下,红红脸儿转身到柜台处找伙计安排膳食,她特意点了几道孩子们喜欢吃的清淡菜色。不知怎的,明明早过中秋,天气仍热的恼人。大家的食欲都不是很好,尤其萧筗,平均每餐两碗饭打底,最近一下子锐减到小半碗还有剩余,前些日子在凤台山钻山洞,小家伙贪凉不愿添衣,结果流了几天清鼻涕,神医母亲按症诊治,一连三副药下去才见好转。
      小二端着茶炉子上桌。“本地西山新采的秋茶,客官请尝尝,味儿好着呢。”
      萧平旌点点头,自去舀出一盏奉与大嫂。
      这时,萧符咚咚咚疾步跑下楼来。“爹爹,您快去看看策哥哥,他肚子疼的起不来身了。”
      萧平旌一碗茶直接扣到小几上,抬身便走。客栈掌柜是个热心肠,连忙询问是否需要出去请大夫,蒙浅雪道谢婉拒,紧跟着林奚上了楼。
      原来越往南走气候差别越大,萧策果然水土不服,昨晚刚进镇子时,在街上看到有卖炸米糕的和冰葡萄的,他和萧符一起买了些吃,萧符别看年纪小,走南闯北胡打海摔早已习惯,可苦了萧策,不到半夜就开始跑茅厕,一宿功夫折腾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萧平旌把侄儿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方便林奚诊脉。一面忍不住埋怨。“拉肚子拉成这样,为什么不到隔壁叫我们,偏要一个人硬抗。筗儿也是,睡在旁边都不知道。”
      萧策嘴唇已经脱水干裂了,攒了些力气才喘息着开口。“不怪筗儿,他也病着,自然睡得沉。是我自己不愿打扰母亲还有叔叔婶婶休息的。”
      林奚仔细检查了孩子的情况,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不要紧,寻常吃坏东西罢了,多歇歇,用两剂温和的药调理调理就好了,大嫂不必担忧,我去包裹里找找药草,这就煎来。”
      蒙浅雪捋捋胸口。“没事我就放心了,我去煎药吧,妹妹教我什么火候,如何滤渣?”
      “大嫂还是去和掌柜商量,亲自到厨房给策儿弄点吃的吧。他最习惯你的手艺了,煮碗糙米汤,炖锅豆腐,少放油。”
      “好,我记下了。”
      蒙浅雪嘱咐弟弟好好陪着自家儿子,又惦记另外三个宝宝尚未用饭,便一齐拉着下楼。
      萧平旌找小二要来净桶摆在床下,方便侄儿随时所需。然后兑了碗盐水一匙一匙喂给他喝,补充虚脱的水分。“好策儿,先眯一会儿养养神,等下吃点东西再吃药,然后使劲睡上一天,二叔保证你明个起来就活蹦乱跳的了。 ”
      “嗯,谢谢二叔。”萧策把头往叔父身边靠了靠,安心的闭上眼睛。
      稍倾,林奚轻轻推门进来。“药我让筗儿看着熬了,剩下的不够一副,得到药铺再去买点。我带符儿和篟篟一起去,你不用分心照管他们了。”
      “我都没顾上筗儿,他感冒可好全了?”萧平旌问。
      “刚吃了三大块糖饼,又恢复成小饕餮了。你怪他没看护好哥哥,他也自责着呢,所以我才让他去煎药。”
      萧平旌摇头笑笑。“这小子,行,待会儿我哄哄他。”
      林奚转身欲走,萧平旌又悄声喊住。“奚儿,顺便买些蜜饯柑橘回来,咱家孩儿都怕吃苦。”
      街上,柳叶被阳光晒得发软,摊贩吆喝声断断续续,林奚拎着两大包药材,一只手抱着小姑娘,到甜食铺子里挑选点心。正在付钱,忽见门外百姓吵吵嚷嚷,还有一队差役拎着堂棍往东跑去。林奚疑惑,返回客栈恰巧顺路,便跟着人群走过去。
      不远的街角处围了五六十人,林奚未到近前已从好信的口中闻得了事情大概。
      这街角是个摆卦问卜的小摊,算阴阳,天气,讲周易,起课测字,一副龟甲几枚铜钱就能窥探天机无所不知。几天前,有位乡下人前来为子求名,那先生问过生辰,装模作样的推算一番。在一张花签上写下名姓,表字,别号共六七个字。并说定要依从此名,包管麟儿长命百岁。那村人极为迷信,听见这话心情舒畅,连忙奉上银钱,捧着花签笑眯眯的去了。谁知归家后的第二天,刚刚禀告族长为儿子录入家谱,那小儿竟得了急病,口溢涎痰浑身抽搐,不到半日就咽了气。村人肝胆俱裂,不免把哀痛化作仇怨,怒气冲冲的来砸卦摊。田里扛锄之人天生有把子力气,再加上那莽汉似乎天生神力,举起一只胳膊拎鸡崽儿似的把算命先生掼出好远,骑上去一通老拳打得他七窍流血奄奄一息。这时,周围有几个会些功夫勇士的上前制止,那莽汉打红了眼,抄起旁边铺子的砍肉刀,又接连撂倒了两三个,围观诸人一时间没敢靠近,只能快速跑去报官。
      林奚到时,衙役已经把壮汉围困在了一颗大树下,各自举着兵器对峙,早有人把伤者抬到人群外围,医家天职,林奚当然要帮助救治。萧符见不断有伤患被抬出来,暗道那人好生厉害。
      “符儿,按压中俞,风门止血。”
      “啊,是,娘亲。”萧符一晃神,竟蓦地想出一个擒贼之法。“那大汉力大无穷,再这么僵持下去,恐怕还要有更多的人受伤。娘亲,我想试试击穴泄劲。”他说着,抢过小妹怀里新买的一大包药制话,。转身攀着柳树蹿到了高处。
      “符儿!”林奚慌忙想喊他回来,一仰头看到儿子沉稳自信的面庞酷似自家夫君,登时安下心来,也就不再管他,专注救人。
      萧符蹲在树上,瞅准了那人的位置,伸手拈起一颗梅子,手腕轻轻发力,直直向其腹部掷去。“天枢,不容,天泉,曲泽,檀中……”每击一个穴位便轻声念叨出来。连点七下之后,莽汉竟真的晃悠悠的足底不稳,一头栽到在地。
      众人惊愕,都不知发生了何事,连十数个差役都怔在当场,萧符无奈叹了口气,扬声提醒。“他倒下了,你们还不快点把他绑起来。”
      随后,官家和医馆都派人赶来收拾善后,林奚顾虑闺女尚在身边,所以没有跟去帮忙,拾起东西牵着孩子们往回走。忽听身后有人呼唤。
      “小英雄请留步。”
      回头看时,只见一个五旬上下的长髯男子腰挎银剑立在当街,面和慈眉。“在下衡山派季风,敢问小英雄师出何门,方才使得是什么功夫?”
      萧符眼珠一转便想起鸽房里的江湖,知晓此人正是衡山派掌门,被这样身份的人物称呼小英雄,不由得欢喜起来。
      “先生错问了,小儿自幼学医,不过是用些医家点穴门道而已,并不懂武功。”林奚略略欠身施礼,回了这句,便拉着儿子快步离开了。
      回到客栈,萧策腹痛已经减轻,精神也好了许多,靠在枕上同二叔弟弟聊天,萧符三两步扑到老爹怀里,绘声绘色的给他们讲起街上的故事。
      “太可怕了,虽说丧子之痛乃人生大戚,但为了一个名字就伤了众多无辜实在可恶。”蒙浅雪在旁议论。
      “幸好我大哥厉害,轻轻松松的制住那个坏人。”萧筗蹭到哥哥身边,满脸崇拜的抱住胳膊。
      “好儿砸,干的漂亮。”萧平旌跟着夸耀,捏捏小家伙的耳朵宠溺道。“你说,衡山派季风在这镇上。”
      “嗯,他还喊我小英雄呢,可惜娘亲没让我跟他说话。”
      “怎么,平旌你认识季风么?”蒙浅雪问。
      “没见过,不过荀大哥倒是和他有些交情,衡山独门的飞刀绝技非常有名,想必他也很欣赏我们符儿的好身手呢。”
      “爹爹教得好。”小家伙俏皮一笑,永远把吹捧老爹作为宗旨。
      萧平旌拉过媳妇的手。“奚儿,市井之中也难免危险,以后出门,无论做什么,都要随身带着我送你的藏刀。”
      林奚莞尔,从袖里伸出一截刀柄。“放心,如今连你家大公子都成为小英雄了,我有你们两个保护,永远不会受伤害的。”
      初九这天,萧家病号全都恢复了健康,一行七口架着马车,行驶到城西一座山脚下。
      “不是说好了要爬衡山的么,这里名不见经传,有何趣味。”蒙浅雪道。
      萧平旌把茱萸挨个别在娃娃们的手臂上,还剩两枝用麻绳拴到了令令的短尾巴上,正看着狗儿滑稽得模样想笑,听见大嫂如是说,便抬手一指山巅。“昨个我在附近转了一圈,只有这座山与众不同,大嫂你看,黄叶,红叶,秃树,秃石,咱们远在湘南,想体验一回秋天可不容易。相比下,衡山虽巍峨富丽,却也略显单调了。”
      “这山可有个名字么?”林奚问。
      “当地百姓只叫它西山。”
      林奚感叹。“可惜了,如此奇异依旧埋没在衡山的盛名之下。”
      萧平旌琢磨片刻,微笑起来。“我定要将它写进游记里,不如就请奚儿为其赐一个名字,以便流传后世。”
      林奚想起前事抿了抿嘴。“取名可是个危险的活计。”
      “唉,名字不过是个称呼,有些人硬要和命运挂钩却也荒唐。”萧平旌想岔开话题,随手摘下身旁树上的一朵枫叶别在妻子的衣襟上。“真好看。”
      “那便唤做与秋山吧。”林奚望着夫君的翩翩俊貌,温柔说道。
      “好个与秋,难为你如何想来。”萧平旌激动的拍手。“即自然又现成,应时应景。好,咱们一家这就登山赏秋去吧。”
      于是,三个男孩当先开路,姊妹二人并肩随行,老父亲抱着小闺女跟在最后,伴随猎犬不时的吼叫,一步一步攀至高峰。
      “与秋,与秋,真是好名字。”萧平旌仍在反复回味。“这个‘与’字十分绝妙,给与,相与,与人为善,多美好啊。我长林一脉本系萧氏旁支,字辈排行不必拘泥于皇族宗牒。大嫂,奚儿,我看等将来这几个毛小子有了孩儿,祧字便定为“与”吧。”
      “呀,当爷爷的亲自赐名,自然要赞同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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