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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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闲聊了几句，李妙嫦便准备离开了。来个小厮耳语了几句，洪东家却突然换了挂茶，又留了她一会儿。
“何事啊？”李妙嫦问道。
洪东家道：“前厅有贵客,在下要去应酬一下，私以为叶东家怕是不乐意见他们，还是避会儿再走也不迟。”
出于懒惰且确实没什么急事，点心鲜果看着也好，李妙嫦便没回绝。
这洪东家脚后跟还在门槛里呢，飞云带着朝露手已经端起茶盅了。
这要是搁在以前啊，站上两三个时辰不进不饮也是常有的事，那时候也没觉着什么。这才在少宫主跟前放肆了几年以前在千娇百媚宫锻炼的的坚忍等品质全喂了狗了。
由奢入俭难啊难~飞云不住地在心里念叨。
李妙嫦对下位者忠心之外的品性格外宽和，但不挂在嘴上，几个跟在她身边宫婢无知无觉地日常里也都闲散得多了，全然不似之前嬷嬷教导地严谨样子。
“唔，这个咸甜的果子真好吃。”言罢李妙嫦把果子递给了飞云。飞云想了想，从袖口里拽出个帕子包了。李妙嫦胃口小，想要全尝个遍只能一个咬一口了。剩下的，朝露和飞云也不嫌弃，全都消灭。倒不是吃不起，就是她们几个不常逛街，李妙嫦更是不方便出门，也无什么聒噪的闺蜜手帕交，对点心铺子的了解可没有对哪江湖各路少侠了解多。能受少宫主“真好吃”夸赞的东西，飞云保存好，日后让恒娘出去打听再买回来。李府里的点心果子倒也不是下乘，就是样式少、口味单，吃久了很是寡淡无趣。
那种咸甜的酥皮点心馅里好像掺了肉松，好像还加了水产干货，口味新奇。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都没见洪东家回来，这点心吃完了，茶又续了一道水，继续被晾着的李妙嫦就坐不住了。
这好好时光不用来写话本子也应该用来睡觉啊，搁这儿干耗算什么玩意儿？
李妙嫦拄着桌子站了起来，挪了挪腿脚，屁股都特么坐麻了。
“咱走吧。”
伸手被飞云抱了起来。在门口却被小厮拦下。
“叶姑娘，我们东家说了，还是让您等等再走吧。”
“我还有事呢，不等了。”
那小厮儿竟扑通跪了下来：“叶姑娘，现在店面上腌臜的紧，唯恐恶心着姑娘，这才让小的在这里劝姑娘。若是劝不住姑娘，东家是会罚小的啊！”
李妙嫦可吃不太住人家跪下可怜相的，咬着牙花子问：“哦，那前头是天上下屎了么？还能恶心得人白白耽误在这？”这也勾起她的好奇，三番五次劝阻她离开是何缘由。她道：“你先起来吧，我自会与你们东家说。”
飞云抱着李妙嫦被堵在门口，又言语往来了片刻，李妙嫦嘴一努，飞云抬脚撩在那小厮身上，那小厮登时滚在了地上。伤是没伤着，就是闹得一身尘土甚为狼狈。
到了前厅，只见本该三三两两选书客的大堂如无人之境空落落，止有二人谈话声。只不过一声清朗沉静似醇酒，一声嘶哑尖锐如寒鸦。
“……洪东家，此事请务必办好。”
“王大人您放心，东厂的事小的没有不尽心的，还劳请王大人代小的向督公美言几句……”
眼纱下李妙嫦敛下眼眸，神色晦暗不明，不觉精移神骇，忽焉思散。原来所谓腌臜，却是在说东厂的人啊。
陆佳那样丰神俊逸的人……刑过一刀那特么也是丰神俊逸！！
他是不是也要承受世人所垢？他又会怎样想呢？是苦闷？是不忿？抑或就默默背负那些恶臭的悠悠众口。
“少宫主，我们这么径直出门去是不是太扎眼？”飞云问道
尾指勾开眼纱一角，李妙嫦斜睇那位公公，胖乎乎的身段，白净的馒头脸，眯眯笑的两只眼儿，看着很是喜庆。
“问问伙计，我们走后门吧。”
回到马车上，李妙嫦掐指算了算，回到府上还有些时候。摘下眼纱，从帘子缝里看天色确实不早了。
瞅见那位王公公出来也上了马车，脚下踏着的小寺人很是眼熟。……嗯？是李顺亭？！李妙嫦把整颗脑袋都伸了出去，李顺亭起身的时候也看见她了。
能看不见么？那么一颗脑袋愣伸出来，突兀兀地。李顺亭想假装看不见，可李妙嫦俩眼儿瞪得恁大，目光灼灼，看得他脸烧得厉害。
又是这个瘟神！！怎么哪儿哪儿都能碰上？！大上回就不说了，上回碰见，他及时跑了，奔回东厂才发现钱袋丢了。这把李顺亭给心疼的，里头有三十多文钱呢。
说这回，李顺亭他脸一抹，头一低，硬是当成没看见。
李妙嫦可不管哪个，差了朝露去找洪东家问问，刚才那个姓王的胖太监是谁。
离陆佳，似乎可以更近了。
“少宫主，东厂的人可不好惹啊，您今天就不怕得罪他们么？”飞云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李妙嫦不以为然：“得罪？我可没什么让人指摘的。东厂要是因着我从后门溜走找我晦气，那东厂可是真闲出屁来了。”
“可少宫主这样关注东厂的事，是否有别的缘故呢？”
没有别人，李妙嫦终于把近日来的心事说了，自己闷在心里头也有点憋得慌。
“我有了在意的人，那人……就职于东厂。”说完她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气来，继续说道：“我的腿是他治好的。出于报恩抑或是什么，我有点分不清。不过首先，我得先找到这个人。我想见他。”
飞云有点无语，早先听闻宫里的嬷嬷嚼舌头说已失踪的媚千重宫主喜欢巧取豪夺，男宠大多是掳来的，最好性子最好再拧巴点。呃……血脉相连的怪喜好，少宫主喜欢上个太监也是有极大可能的……
朝露从门里出来了还没坐稳，就知道自己少宫主性子急赶紧禀了。
李妙嫦蹙眉左右盘算了下：“这李顺亭在王公公手下做事，我记得陆佳是与他一起的，今儿没一起来，上次见他也没见着陆佳。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回头还是要恒娘去探一探吧。”
飞云道：“少宫主，这官门两扇对江湖向来是关着。奴婢觉着咱们走这条道恐怕不安泰。”抬起眼来看了看李妙嫦未变的神色，这才往下说去：“少宫主，请您三思啊。”
李妙嫦臻首低垂，眉头紧锁思虑了许时，丝毫不像一个十二岁少女该有的样子。
“飞云，你说的对，是我欠考虑了。不能因我一时兴起就让恒娘犯险。还是再看吧，时候还长着呢，这都搁京城里窝着，总会有相遇的一天。”
李顺亭觉着他的名字是他妈白起了。一点都不顺！！
厂里王公公王永富风头正盛，此人诨名“笑面虎”，可见是个心机深的，又有些能耐，眼看就要从领班子颗管事擢升掌班，李顺亭寻思跟着他总会奔个好前程。结果呢！什么肥差、要差还没捞着办呢先被人使唤跟踪李妙嫦。
那日去洪图阁办事，有女子从后门溜走可没逃过番役的眼睛。王永富便随手差个人探探这女子是什么来路。
他特么才不想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来路呢！他只想快滚！赶紧的！！麻溜的！！！离这个瘟神越远越好！
揣着个空肚子跟着李妙嫦一路去坊市书肆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李府。李顺亭心下一叹：六品太常寺寺丞李大人能养出这么凶猛的官小姐呢？
得了信息的李顺亭刚想抬脚回厂就眼儿一黑被人勒了脖子套进了麻袋。本来就是暗活儿，他还不敢高声喊，只能努力挣扎，结果让人在腰后狠狠杵了一下就老实不动了。
再一睁眼，就看见李妙嫦一脸震惊——东北妞不是见什么事儿都能叽叽喳喳的萌妹子——她绕着李顺亭缓慢转了两圈。李顺亭看见她也很震惊，第一是这姑娘腿真大好了，二是居然她身边的丫头也是有功夫的，起码不是一般的武婢，刚才后腰那一下可不轻。
“你怎么不用轻功呢？”李妙嫦问道。
“我是不会告诉陆佳在哪……什么？你说什么？”第一个问题把李顺亭给问懵了。什么情况这是？
李妙嫦慢悠悠坐回自己黄花梨玫瑰椅，偏头左右打量他。
这次恒娘回来赶巧看见李顺亭鬼鬼祟祟地跟在自家少宫主马车后头，看身形体力是个练家子，可脚步如此不轻盈。至于怎么沾上东厂的人，恒娘不清楚，先绑了问问再说。
“我说你怎么不用轻功呢？”李妙嫦心里担心这俩人别是让上峰给废了武功吧？心之所系，处处是荆棘。
“啊？我不会。”
“不会？”
“不会！”提起这个李顺亭自己也一肚子火。东厂的番役们日常也是有教头训导功夫的，勤学苦练之下拳脚招式很快便能上手，再过些时日李顺亭倒比其他人都精通得多。唯独这个内功心法真是如何也不上道，大约是没长那根筋，通不得那条脉。
“就学不会，怎么着？练不了轻功还要杀头是怎么的？！”李顺亭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李妙嫦也不恼，一个套在麻袋里的少年还挺横，看着好萌：“没什么。陆佳，还好吧？”
“你还惦记呢？”李顺亭道：“你们这种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闺阁小姐我见得多了，看见人家长得好看，脾气再好点，又有些学问就不知廉耻得粘上来。等过一阵子想清楚了，就跟甩什么似的跑了。”
李妙嫦随即回道：“哦~~~你让人始乱终弃啦？”
“呸！呸呸呸！你才让人始乱终弃呢！少他么的埋汰人。”李顺亭怒目而视转而又神情促狭：“咱家是刑过一刀的人，想乱也没法子啊。不过姑娘，你以为陆佳还是全须全尾的好人了？”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李妙嫦单手支颐：“可那又能怎样？太监不吃饭、不过日子？不也得吃喝拉撒结个菜户什么的嘛。”
李顺亭紧蹙双眉，不予置否。
“所谓跛者不忘履，盲者不忘视。陆佳要是结个菜户，凭什么不能是我？难道我不够好吗？劳烦你转告陆佳，我李妙嫦心悦于他，要跟他过日子。”
“他不会回应你的。”
“心悦这件事，在我。转不转告，在你。至于他会不会回应我，不在我考虑的范围内。”李妙嫦上扬起嘴角，一脸和善，心里盘算要是让她发现李顺亭阳奉阴违，她就让手下四婢套麻袋一个月揍他三十次！
李顺亭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晕晕晕乎乎地回到东厂，回禀了王永富后，他躺在炕上暗自思索着。在他短短十几年的人生中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太监私下找对食、结菜户这种事并不鲜见。宫中无子者，可各择內监为侣。
可如果有另一条路可以走，她们还会选择和阉人在一起吗？
约莫着晚饭的时候快到了，李顺亭一骨碌爬起来穿鞋下炕，挑起门帘都瞧见那快要完全陷落的日头像一块儿烧红的炭发挥最后的余热。一条小卷风刮过李顺亭挺立削瘦的身板，害的他打了个哆嗦，深秋的冷再也瞒不住了。他不由得想起于那个李家小姐闺房内的温暖。虽然被套着麻袋，可那确是个馨香的温暖乡来。
裹紧了身上的单衣，李顺亭奔着厂狱去了。
刚给人上过刑的陆佳净完了手新沏盏水仙白，恭恭敬敬地捧给自己的师傅理刑官周炳，随后站侍一旁。周炳端起来呷了口又放下了，说道：“你这小子倒乖觉，悟性也好，就是个锯嘴的葫芦。这点啊，要是在贵人身边伺候说起来好也不好。”
门口探头探脑的身影着实显眼，周炳咳了一声。李顺亭赶紧进来请了个安。周炳又道：“行了，当师傅的提点你，我知你是记在心里的。跟你兄弟走吧，别误了饭点儿。”
“那师傅您呢？”陆佳好容易开了口，乃是珠玉相击。陆佳刑的时候年岁大了点，已过了变声期，就不会变的男不男女不女的公鸭。再者陆佳长得好，性子也温润清明，没得那种宦官特有的别扭性子，说话鲜少音调九曲十八弯的来回乱窜，听进耳朵里像一股凛泉让人心里透亮。这样的人儿想让人讨厌也难。
要不周炳怎么会收了他做徒弟。本来想收做干儿子的，奈何陆佳不肯，不过徒弟在宦官圈里论起来和干儿子差别不大。
“回头会有人送到我房里的。我一个理刑再得自个儿寻食儿，膳房的人也不用干了。”
两人走后，周炳吃完了茶回到自己个儿屋里。干儿子周小乐早就把饭端回来了。今儿吃牛肉焖萝卜，膳房又另开了小灶做了几道适口的小炒呈了来。
周小乐在自己干爹吃饭的时候捶腿，说道：“这陆佳也真是，自己跑去和兄弟用饭去了，也不想想爹你吃没吃呢。”
“嗨！你这小子！”
“哎呦！”
周炳在周小乐头上敲了一记。
“没事儿少嚼陆佳的舌头根子。你肚里什么花花肠子我不知道？厂狱里的差事虽有油水，可门路不广，要不然你想调去做干事，你爹我能答应？陆佳这人心软乎，手里又有点医家本事，且不会与你争。你与他交好，以后发达路上指不定能借他的力呢。别一天天的看这个不顺眼看那个不顺眼的，好好当你的差，闲的你。”
今儿来的早，饭堂人还未满。李顺亭和陆佳领了饭挺容易就找地方坐下了。
李顺亭这人憋不住事儿，关于李妙嫦的事，他在那儿抓耳挠腮不知道怎么挑词儿说出口。他特么又不是媒婆，这种事哪里做的来？！
“你有事儿，顺亭。憋着不说，会憋坏的，最起码你添饭的时候可能就没什么好菜了。”陆佳了勺焖萝卜说道。
“啊？！哦！”李顺亭赶紧挖了勺子饭菜一起塞进嘴里。一阵猛烈进食下，添饭的时候居然还有剩焖萝卜，再淋些汤汁在饭上，十分好滋味，可喜可贺。
拌匀汤和饭的空档里李顺亭偷瞄一眼正在细嚼慢咽的陆佳，似是闲聊将李妙嫦的话转达了。完了如蒙大赦一般，稀里哗啦地努力扒饭。
良久都不见回应，李顺亭抬起脸来看陆佳面色澹澹。
抹了嘴角的饭粒，他问道：“陆佳，你还惦记那孙小姐吗？算啦，那种女人不要也罢。我看这个李妙嫦……嗯……算不上温柔吧，但是看着好像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
话还未尽，陆佳终是发了脾气：“荒唐！顺亭，咱们是什么样人你我心里都明白。”
“李妙嫦她什么都知道，她不嫌弃啊。”
“不嫌弃也不行！耽误人家姑娘一生的幸福从我良心上就过不去。过不去！顺亭，咱们这是在东厂当差，当的好百姓都要骂我们阉狗，姑娘可那是要跟着挨着骂的；若是当差当得不好，那姑娘也要跟着吃苦头。何必呢？苦其累了一生。”
李顺亭放下餐具，挠挠脸，说道：“我就是传个话。又不是我逼着她，你不答应她也好。你都没看见，你给她治过以后，她的腿如今大好了，行走自如。看起来可凶，她身边的婢女很漂亮，功夫也好。居然还知道抓人要套麻袋！我的天爷啊，也不知道李寺丞家的姑娘怎么这样？”
陆佳放缓了神情道：“以前没听说过李寺丞家的三姑娘，但是他家其他的姑娘倒是素有温良的贤名。罢了，以后你还是多放些心思在当差上吧。王领班眼里可不揉沙子。”
听了这个，李顺亭直嘬牙花子，若不是王永富不好相与，身边的差役位置可轮不上他。
热乎的烤地瓜好吃，它也烫手不是。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