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四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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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顺亭心里能没芥蒂吗？那芥蒂长得快有南瓜大了。但是首先王永富必须死。为了过去，为了情谊，为了仇恨，为了很多很多，这个发面胖太监他活不下去。
王永富自己也预感，他可能过不了这个年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太子和皇后都不再需要他了。相比之下，李顺亭更加得力，而且李顺亭年轻势单、根基不稳，皇后跟太子更愿意扶持这种要完全依靠他们的狗，还有王永富自己确实也觉着没什么干劲了，总想着隐退的事。人，一旦有了退意，那就真的老了。
王永富看着陈娘子提笔作画，提笔蘸墨下笔转折，无一不充满了书香诗意。待陈娘子写完一幅，王永富把她招到身边来道：“跟了我，委屈你了把？”陈娘子坐在他腿上，侧低头露出美好的颈项道：“老爷你对我很好，也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可到底也没能给你留个孩子。”
陈娘子扭了扭手绢没做多的言语，再抬头靠在王永富肩上道：“有又怎样？这孩子将来怎样处世，要考学，要婚配也不见得我们就能给他张罗的好好的。没有就没有吧。”
王永富一听乐了：“你就是这样。我这院子里女人多的是，就你不一样。”
陈娘子转身又坐到他另一条腿上，眨了眨眼，样子娇俏可人。虽然她已不年轻了，因着不曾辛劳生养，依旧面如桃花还是个云鬓佳人。
王永富宅子里养了许多女人，她们低眉顺眼，温良驯服。这是权力的恩赐。
王永富打小净身入宫，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恩爱夫妻什么样子，他总是见过的。这样的夫唱妇随、举案齐眉好像也没什么不对，但他还是觉得心里缺了一块儿，直到他见到了陈娘子。
那是一个阴天，人牙子送来批婢子供他挑选。陈娘子本是别人家发卖出来的小妾，脸上还带着块淤青。即便如此，陈娘子却好似全然不在乎，只弯腰伸手折了支串红搁嘴边吸了花蜜。花蜜一定很甜，她品后露出微笑，然后又将花插在梳得平整的发髻旁。陈娘子年岁不幼，又是残花败柳的身子，模样虽好但还不够卖到他王永富这种达官贵人的府里。可王永富也不知怎么了，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妇人打扮的小娘子。许是一笑嫣然，又许是那支串红开在鬓边格外好。
能有个中意的人在身边自是可心。那陈娘子又与别的女子不同，格外的矫情又好使小性子，对于王永富言语谄媚多有巴结。王永富很是受用这套。别个女子对他，无不是毕恭毕敬，唯唯诺诺，只有这陈娘子温柔如水又有些手腕，百媚多情。王永富有了种自己就是那普通富家翁的错觉，而陈娘子就是买来的争宠小妾。
而他，喜欢这种错觉。
如果能平安迈过这道坎，他一定带着陈娘子请辞回老家买田置地做个真正的普通富家翁。
不过，世界是不接受如果的。
李顺亭无论做什么都有陆庭叶暗地里予他方便，钱财上无限支持。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李顺亭都是比王永富更优秀的存在。
立冬前夕，李顺亭上奏疏列陈王永富贪贿受贿罪三十条，都是小数目，加起来赃银统共不到白银五千两。
区区不到白银五千两，王永富一条貂皮的大麾都不止这个数。但是足够让庆和帝将他贬斥为庶，撵出宫去。念在他多年辛劳的份上，皇后暗加照拂，未对其严厉抄家。王永富走的时候，还带了足够多的家当归乡颐养天年。
王永富遣散了后院一干一直虚与委蛇的下人与妾婢，只带几个忠心于他的寺人和陈娘子准备回江南老家。
陈娘子矫情，王永富宅邸被抄后她在繁华市区先找了个干净宅子短租几日暂且住着，等王永富将一切打点好她再上船出发。
李顺亭找小白脸勾引陈娘子事件之后，陈娘子几乎是被禁锢在宅子里见不到任何外男，又因为王永富本身就是太监，他对太监也有着防备之心。
故而带着陈娘子上船的太监之前根本就没见过陈娘子长什么样。只知从说好的宅子里接个女人带来就可以了。
等这女人从轿子里出来让人扶上了船，王永富大喝一声：“你是谁？”
这女子身着淡紫色纱裙纤瘦细高，头上清爽小髻插支鹤鸣金簪。她解下面纱露出真容道：“王胖子，我来讨债！”
王永富眯着眼看了半天才看出是陆庭叶。此时陆庭叶画着妆，白粉黛眉口脂胭脂齐全，容貌中少了份儿棱角多了份妩媚。
陆庭叶平日不化妆，这可是太监中的异类，大家都说他自恃貌美。想来凭这姿色入太子府做个男妃也无不可。
王永富有些疑惑：自己已是丧家之犬，姓陆的以家眷要挟自己所为何事？讨债？讨的个是什么债？不过他此时更担心陈娘子的安危。
于是王永富道：“咱家可不记得欠过你的钱。速速将我家陈娘还来，否则……我身边这些人可不吃素！”要说平时还忌惮苍黄两分，此时苍黄没带她那把成名巨剑，穿着也拖沓，据说之前远行中伤了筋骨，功夫大又退步。就这，自然是不怕的。
不怕是不怕，不过也小心应对。
护卫抽出兵刃围成一圈蓄势待发。
陆庭叶也没闲着，打了个呼哨船舱立刻被网子罩住。可见外边也有埋伏。
这操作王永富更看不清了：“你脑子有病？有援兵你不放他们进来留你一个人？”
陆庭叶开始脱衣服。先脱了外罩袍子，里衣已挡不住她凹凸有致的身材了。
“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再脱了里衣，陆庭叶贴身穿着一件金刚软甲背心，胸口雪白一片令在场所有人直抽冷气。这孙子她特么是个女的！腰里缠着一条百韧长剑，抽出来一甩就直发出清脆铮鸣，端得是把好兵器。陆庭叶把裙子也解了，她下身穿着大红绸裤紧绑腿，精致小靴铁脚尖。
将剑刃对准了王永富，她道：“我夫陆佳，于庆和十八年在你制定暗杀司礼监掌印程御影计划下身受重伤，伤重不治身故。我作为未亡人前来讨人命债！”
王永富下巴都快下掉了。陆佳，这又是谁啊？他算计死那么多人，他哪记得那么多啊？不过王永富想明白了从前种种，为什么陆庭叶看他总是皮笑肉不笑，而他自己总觉得冷飕飕的，为什么太子殿下招揽陆庭叶一直都不成功。合着，这里边是掺杂着血海深仇。
想明白了王永富就不怕了。他上下扫了遍身材尽露的陆庭叶，露出个恶心的笑来：“你以为你穿成这风骚样子，我们就会被你吓到还是被你色诱？不过可惜了，咱们都是挨了一刀的人，只能让陆夫人你委屈了。”
陆庭叶再次回以那看待宰肥猪的冷笑：“你想多了，不过是我心疼好衣裳，还是不要沾血了吧。”
李顺亭收到安插在陆庭叶身边暗卫的消息，说是陆庭叶单枪匹马女装跟王永富搏命去了，谁劝都不行。他立刻去牵了马带了两个人策鞭狂奔，心想陆庭叶啊陆庭叶，你脑子里装的是个什么？还好京城民用运河码头不远，跑马一个多时辰就到了。
等李顺亭赶到的时候，陆庭叶好好的披着个貂皮大麾呆坐在码头，脸上有崩的血点子，看着有些狰狞。见着李顺亭来了，她露出个苍白的微笑道：“顺亭，你来啦？”
李顺亭什么都没说只是面无表情下马疾行道陆庭叶面前。
“我抓了活的，我都……”
“啪！”
一记耳光打断了陆庭叶的话语，还没等做出反应，随后她被李顺亭用在怀中。陆庭叶可以明显感受到李顺亭快要崩断弦的心跳和抑制不住的颤抖。
陆庭叶抚了抚李顺亭的后背道：“抱歉啊，顺亭，让你担心了。”
“你怎么就不拿你自个儿当回事儿呢？”
“因为我等不了了。能杀王永富的办法很多，甚至折磨的法子也有，但是我必须亲手杀了他。切肤之痛要亲手才能了结。可是等他回了江南，我可能就没有时间没有机会了。把他抓回京城也可以，但是那样大费周章不如在此结果了他。”
陆庭叶说完突然好像失了力气：“我抓了陈娘子，把他俩关在隔壁。”然后就晕了过去。
“小叶子！小叶子！你怎么了小叶子？”
李顺亭这才刚发现，地上流了一片血。
待陆庭叶醒来，就已经到了程御影给她备的私宅了。掀开被子一下，腿上的伤口都包扎好了。
行吧，不是她不小心，毕竟双拳难敌四手。那逼仄的小地方真是难以施展开。也托了王永富不好武的福，他身边的人武功也不咋地。不然陆庭叶哪能擅自托大单枪匹马杀进去？
有时候，人就是要争一口气。她独自一人袒胸露背一挑多，自己打得那是相当爽，她在自己老早练武的时候就想象过这么一个情景：复仇女武神暴虐一帮菜鸡。如果不是王永富要乘船，可以隔绝外界没外人能看见这一惊世骇俗的场面，陆庭叶也不能圆了自己的女武神之梦。再一个也是对对方的挑衅：你们连个娘们都打不过！！
陆佳，你的仇，我报了一半了。
陆庭叶摩挲着楠木扳指在心里说道。
晚上程御影来了，话不多说，灯也不掌坐在阴影下看不清表情。陆庭叶腿疼，就不方便起身了。她转身面向床内侧，着实有些心虚。她知道她不对，也做好了道歉的准备。但是程御影这一直端着，她也不好意思先开口，只能干脆装睡。
没过两盏茶的功夫就听见悉悉索索布料落下的声音。被子一掀开陆庭叶落入熟悉的怀中，然后是几乎要被勒死劲道的拥抱。陆庭叶没有出声，她知程御影内心的隐忍。若是程御影干了和她相同的事，她早大嘴巴抡一打了、
“吾心之痛，妙嫦可体会其中万一？”
“……可体会……”
“那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就为了意难平？！”程御影加大了力道，陆庭叶真的感受到疼痛，她继续忍着。
“对。就为了意难平，就为了一口气，一条微不足道的人命。”
“阉人的命不是命，一年小刀刘要送进宫二百个小太监。而一年折损的又有多少你知道吗？”
“阉人的命就不是命吗？真的不是吗？李顺亭的是命，冯应的是命，陆萱的是命，连同我今天杀的都是人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不在乎。但是没有人是应该无声无息就没了的！”陆庭叶最后一句几乎是吼了出来。
程御影放松了力道，将陆庭叶全部被自己包裹起来。
“有仇不要报你，有怨也不要报你。妙嫦，被让我失去你，我不行的。”
陆庭叶转身也抱住程御影，像抱住一个脆弱的孩子。一切言语此时都失去了功用，唯有互相传递的体温诉说着复杂又纯良的心情。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