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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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终冬，小雪、大雪气候。
每当此季，陆庭叶感觉自己活过来了。今年多有不同，她早就活过来了。
去裁缝铺子定做一条芦花衬里的披风，要雨过天青色的兜罗锦绣鹤舞九天，想想都带劲。
今年可不会再因为冬日里穿的单薄被人侧目以待了，也不会被李顺亭用厚重的貂皮大麾撵狗一样死皮赖脸让她穿。
裹着新做的披风，陆庭叶在宫道上走颠颠地走着。
但是很快她的好心情就结束了。
王永富领着一队人正好和陆庭叶走个对头。
王永富这两年是更胖了。太监因为体内雌激素旺盛，很容易就胖起来。别的太监瘦那是因为日常工作量大，吃又吃不好，给累的。王永富没有那么多体力劳动，再吃多点山珍海味，人就跟吹气儿似的鼓起来。那脑袋像个白面馒头上面割了几条缝。
王永富不爱跟陆庭叶打照面。也不知怎么的，陆庭叶明明长得好，见他也是满脸堆笑，但是王永富就是感觉全身不自在。也说不明白怎么就全身不自在，感觉好像有人盯着要咬他一口是怎么着。
真特么邪了门了。
这小子也是邪门，年纪轻轻文武双全还特么贼有钱。怎么所有的好都落这小崽子身上了呢？
不过纵使泼天富贵又如何，还不是跟他一样是没根儿的东西。呸，顶个P用！
陆庭叶先行一礼：“王掌印，这急匆匆地是要去哪里啊？”
王永富也微微拱了拱手：“陆秉笔，我这就是有点琐碎事。咱们回见。”特么的，这小子怎么就这么苗条？！
陆庭叶侧身带着人给王永富让了路，两人就此别过。
到了司礼监，陆庭叶被冯应引进内室。
“哎，掌印，什么事？”
“给你个东西，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陆庭叶漏出一嘴的小白牙，兴奋得像头看见猎物的野兽：“看见头大肥猪，盘算着什么时候宰了，自然就高兴。”
“原来是这样。”
程御影递给了她一个绒布包，陆庭叶把东西抽出来抖开是件披风。紫红色东阳花罗绣鹤衔灵芝大麾，里子用的是羊羔绒。
“转过去。”程御影话本就少，根本就不解释自己的用意之类的。陆庭叶熟知，也傻了吧唧地照办。但是旋即她就发觉了他要做什么。
“掌印，还是我自己来吧。”陆庭叶不自在道。
程御影没理会她的拒绝只是继续道：“你转过去。”
“哎，还是我自己来吧，你这身量够着……”
“我这身量怎么了？”
陆庭叶愣住了。就说感觉最近不大对劲，感情掌印是真的有点长高了呢。只是自己平常总在一起就看不大出来变化，这么一直视倒是看得很明显。好像高了能有一寸？！
“掌印，您好像长高了点，最近是得了什么灵丹妙药？”
陆庭叶到底是老老实实转过身去让程御影给帮着穿上了大麾。
“不知道，但是最近确实能吃了些。行了，你穿上看看合适吗。”
陆庭叶转了转身，看了下前襟和下沿道：“好像长了些。”上位者赏东西还敢挑三拣四，也就这位了。
程御影上下打量几眼：“嗯，是有点。你脱下来，我让人拿去针工局再改改。”
陆庭叶解了绳自己脱下来叠好还塞绒布套里头：“算了，等个半年我身量再长长穿着就合适了。何必拿去改这么麻烦。而且披风长点我还多穿些时候。”
这话听得程御影笑了下：“明明你对手下出手阔绰，怎么自己节省成这样？‘浮生一梦’赚的钱不够你花的？缺钱了跟我说，你在东厂和司礼监这些年，我竟都没赏过你什么值钱的东西。”
“银子我不缺。小时候是因为穷，后来是因为要背负一大家子人的生计，现在我习惯了。一个人再怎么吃穿用度，卧眠不过七尺，一日不过三餐。有什么好浪费的，日子不是这么过的呀，还得为以后打算呢。”
“你倒好，还想着以后。咱们这种人还会有以后吗？”
说起这个陆庭叶比较来劲：“怎么没有？我都想好了以后去哪养老，那里一定山明水秀，林深有鹿、水有鸭……”
闻此言，程御影表情也欢快了起来。那的确是值得向往的生活。
“……再买几个面首，看他们互相争宠……”
俩人本来往门外走，程御影突然停住，陆庭叶差点撞上他。
“面首对你很重要吗？”程御影背对着陆庭叶问。
陆庭叶很懵：“嗯？没有啊，随便啦。闲着也是闲着，弄几个面首逗趣解闷。”陆庭叶突然想扇自己，气氛轻松点就要满嘴跑火车。说那些有的没的干啥。“不养面首养些小猫小狗仙鹤也很好。”她赶紧往回扯。
“别养面首。”程御影突然又说。他转过身，眉目里有了些陆庭叶熟悉的东西，是炽热、是专注、还有些浓烈的化不去的哀伤……让本来有些矮的程御影却比陆庭叶更有气势。
“别养面首，也不要买。”
“我有可能买给我的手下用……”
“那就让你手下去买，你不要过手。”
“我……”陆庭叶有点装不下去了，其实她知道，她能知道，她应该知道。种种迹象表明了为什么她在掌印这里是特别受宠的。这种玩意儿她写了是多本了，种种弯弯绕绕、往来过招、明暗套路陆庭叶都烂熟于心。掌印最近真是越来越露骨，陆庭叶不能再假装她是个感情傻子了，也不能再白白得掌印的好处。这种行为太烂了。
屏息，陆庭叶说出了自己想法：“掌印，我，对小孩儿真的没兴趣。”
“今年我二十有六，而且我会长大、长高。看着我，不要看别人好不好。你可以想陆佳，想什么时候祭拜就去祭拜。但是多看看我。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都给你，你别养面首了，也别看别人好不好？”
陆庭叶实在是不知道怎么答，除了陆佳她没想过和别人，掌印今儿把事捅破了。她真的是满脑子懵圈。
“我回去想想。回去想想。”
慌乱中奏疏都没批，陆庭叶怂得跑回东厂了。
司礼监的秉笔们见此，顿时那脸——葱心儿绿。
冯应一看这反应就知道掌印把事儿说了。
那他还能怎么着呢，装傻充愣呗。其实太监和太监凑一起的事，冯应觉得恶心，那是比太监找对食更不能说的秘辛。还好还好，陆秉笔好看的跟个大姑娘似的，看着也不是那么膈应。但是暖玉温香的真姑娘她不好吗？非得找个跟自己一样切了的太监。
嗯，倒是有些个高位的看着哪个小寺人模样好就要走了狎玩的。可掌印肖想秉笔的，就这么一对儿啊。
话说回来，陆秉笔真从了的话……那是不是恒娘被放了？
心里盘算着冯应脸上就露出个捡到银锭子的表情来。但是一声命令打断了他的美梦。
“小应子，去御膳房看看我要的东西做好了没有。”
“是，掌印。”
程御影没多说的是，他最近那是吃的有点多么？多得都传到庆和帝耳朵里了。天天的流水一样送吃的到司礼监，不知道还以为程御影身怀六甲了呢。晚上无人可见的时候，程御影在床上会感到关节疼，疼得成宿成宿睡了醒、醒了睡。白天坐一会儿后背也疼，就是从骨头里往外渗着疼，疼得他坐立难安。常常是窝在内室里塌上躺着。因着身上实在难受，程御影渐渐就避免见外人了，能见陆庭叶都是强打起精神、心里又欢喜才能勉强硬撑着起来见的。但此时，程御影对手中的权力依旧攥得死紧。
他看见了希望，他还有很多念想未完成。
他不能失势。
陆庭叶跑回司礼监躺床上抱枕头胡思乱想。其实她并不反感程御影，相比之下和程御影相处下来感觉更好。既没有婢子贴身伺候那种蓄意讨好，也没李顺亭成天的聒噪。和程御影待在一起的时间很安静，很祥和。如果能少干点伺候人的活计就更好了。多数时间就是在一起各呆一边，各干各的。陆庭叶忙，程御影是话少。常常不知不觉就能这么过了几个时辰。
恒娘提醒，冬至之前该去见见李老爷。
大晴冬至是个大节，要举家团圆的。今年，陆庭叶也不准备跟李家一起过节。东厂的、司礼监的、宫里的事儿准忙的脚打后脑勺，哪来的时间去跟不是家人的人“团圆”。不过照例，一年中逢年过节之前都跟李老爷见个面，陆庭叶次次都塞钱给他。这老头胆儿小，官位也没啥油水，填补点银钱李家那个嘴碎的大娘子大约少编派她这个“为母祈福”的丫头几句。也让李老爷能过个好节。
不过这次李老爷托恒娘捎来套衣服。也是，去年的女装冬服都穿不了了，陆庭叶不能穿着官服去啊。想当年李老爷巧遇宫里当差的陆庭叶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那还是内侍的服饰，这要换成东厂大档头的装束，怕把老头吓得中风。
行吧，左右今天是逃了班了。起身穿了女装回趟李府见见人。
巧了李顺亭来找她吃酒，过几天忙起来就没这么逍遥了。李顺亭看着陆庭叶的女装抚着下巴上上下下地打量。李老爷眼光不错，送来的这套女装是月牙白绣红竹加檀色素纱百褶裙。上白下深，这是京里当下时兴的穿法。
一个没留神，他的小叶子长大了。不再是根直上直下的柴火棒，而是曲线玲珑的娇俏少女。只头上简单梳了个圆发髻插根儿银簪，十分的素简。
“你这……”
“我这怎么了？”
李顺亭随手摘了恒娘头上的一支金银绞丝簪子插陆庭叶头上了。再左右看看，点了点头。
“去把。”
陆庭叶边走边嘀咕：“事儿事儿的。”
“赶紧滚蛋！”
陆庭叶穿着女装不能走东厂大门，李府大门她也不爱走。不从东厂门走是因为怕露馅，不从李府门走是烦下人会看她，因为她这位李三姑娘可是稀客。不走大门，哪都是门。翻墙跳房，陆庭叶忒顺手。
和李老爷见面是在她自己的小院，不过进门她看见屋里多了副画，一个大晴意义上的美人。
李老爷指了指说：“妙嫦。这，你娘。你拜一下吧。”
陆庭叶看了会儿。这女人妩媚柔美，眉目含笑口若朱丹。自己跟她长的一点都不像。
可还是应该感谢她，感谢她生出了李妙嫦，感谢她给了已死的叶言庭新生。
于是她在画前深深鞠了一躬，由衷的。
“你不跪下行大礼吗？”李老爷问道。
陆庭叶瞟了一眼过去，李老爷就闭嘴了。怂，没办法。
陆庭叶解释道：“我诚心诚意鞠个躬，胜过我虚情假意磕一千个头。人前下跪，人后扎心，宫里头可多着呢。”
李老爷就不再讲究什么了。但每年的老生常谈的催婚是一直的保留节目。最小的李妙菡都在议亲了，就这个李妙嫦——陆庭叶还没个着落。李老爷也没想隐瞒家里还有个三姑娘的事，搞得好像大娘子恶毒欺负没娘的孩子不给定婚事似的。
“不是说我去给亡母庙里修行祈福去了吗？”
陆庭叶掏掏耳朵。
“祈福三年之期已到，你也没回来。”
“事没完。”
“什么时候事才能完？”
“不知道。”
“那就一直这么……这么……还不如去江湖上吃那个没礼教的饭呢。”李老爷头一次说出自己的担心：“没有夫婿，也没个孩子，徒弟也没个。你以后可怎么办？”重重叹了口气，老头沉沉地坐下了。
虽说老头嘴碎了点，但凡哪个操心命不嘴碎呢？李顺亭如此，圣上身边的冯抬如此……
是自己恣情肆意太不让人省心了。
不就是怕自己孤苦无依终老一生吗？切！说的好像她没人要似的。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