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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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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陆秉笔恩德!”
“……呃……?”陆庭叶脸上五官顿时扭曲了。
“你说什么?”
另一个小寺人捂嘴笑了一下解释道:“陆秉笔,您有所不知,这想认李档头做干爹的人可多着呢。您帮他开这个口,他能不谢您吗?”
陆庭叶默念了一声“草!”赶紧把那跪地的小寺人扶起来,掸了掸膝盖上的灰道:“你别乱谢恩呐,我小叔的事儿我可不做主。”
“只要您肯美言几句,那对小的来说就是天大的恩情了。”
“啊?”
那小寺人也是个机灵的,见陆庭叶不是很情愿的样子立刻上前道:“秉笔,便是做不了李档头的干儿子,做您的干儿子也是极好的,我一定会好好孝敬干爹您的。您看成吗?”
陆庭叶立马手摇得像个风轮:“那定是不成的呀,我今年才十九,咱俩一边儿大,你给我做干儿子?那百年之后是白发人送白发人啊?不成!这绝对不成!”
司礼监终于众人皆笑做一团。
“行了,笑也笑过了,都好好干活吧。”程御影难得张口:“小叶子,你很喜欢吃油炸的东西吗?”
陆庭叶回道:“回掌印,是。小的觉得油炸的东西都很香脆,很好吃。”
“那好,中午我带你们出去吃一顿去。”
司礼监一众人欢呼不已。
现在月中,正好没那么繁忙,忙完手头这点事下午就歇着了。
中午一行人就去了“顺德楼”。
华盖大轿,厂卫队列整齐。陆庭叶骑在高头大马上颇有些风流少年的意思,引得大姑娘小媳妇的多看她两眼,但是又向她平坦的胸腹斜扫了两眼后便用了手绢掩住口鼻。
陆庭叶不觉有他,她只感叹特权阶层就是好,这一路畅通无阻众人皆避。
入了酒楼,掌柜小二殷勤伺候,引一众人去了雅间。点菜之时,程御影点了许多炸物。任陆庭叶再神经大条也知掌印偏向自己,便又点了许多别种吃食多顾念一下旁人。
“这道菜叫‘雁落平沙’,是用咸蛋黄裹了新鲜的鸡头米过油炸的,微甜咸鲜又不过于油腻。小叶子,你尝尝。”
“哎,谢掌印。”旁边近身伺候的小寺人夹了菜过来。
“这道炙羊肉虽说口感不爽脆,但胜在用了异域的香料,又是采选出生不久的羊羔子,味道香浓、鲜嫩无匹引人胃口大开。小叶子你也尝尝。”
“谢掌印。”
“还有那道锅贴里脊,顺德楼不擅长这种家常菜,不过胜在厨子基本功还算扎实,做起来也不难吃,你用些吧。”
“谢掌印。”
“……”
陆庭叶吃不准程御影什么意思,感觉上不单纯是请下属吃饭。但想又想不出,不会害死她就对了,干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胡吃海塞即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开始玩一些饭后小把戏。太监伺候主子,都有点自己小绝活来给主子解闷。
开始是那位訾秉笔变了几个戏法,引大家新奇。
后又两个小太监表演了双簧,虽笨笨拙拙,倒也逗趣,被赏了几块银子。
陆庭叶吃饱了就让那之前伺候布菜的小太监赶紧下去吃饭,自己上前来伺候。都是屁大点的孩子,早早的被卖离了家,净身进宫伺候人。陆庭叶下意识里有些看不下眼去,有时候能帮就帮上一点。
看陆庭叶上前伺候,程御影依旧是那副死人面孔,但是没人察觉他原本暮色沉沉的眼眸忽然被什么照亮了。
他用余光贪恋地看她左左右右地忙活,远胜世间所有美景。
忽然雅间门帘被撩了开,一道绮丽身影风风火火地钻了进来。
“有贵人在此吃酒,怎能不点个小曲来助兴啊?”来者是经常在酒肆饭馆讨生活的“礼客”,便是一等下贱妓子,不呼自来,筵前祗应,临时以些少钱会赠之。
此女唤红玉,也是个苦命的人。之前在花茶坊谋生。何为花茶坊?楼上安着妓子的茶楼,叫花茶坊。一日有客聚众斗殴,她在边上看热闹,一茶杯飞过来,正好砸她额角上,那叫一个满面开花、鲜血直流。要说这一茶杯砸得当不当正不正,是正好刘海露个疤痕的边儿,但是也算是破相了。以色侍人的她花茶坊是不能呆了,只能自己出来跑单帮,在分茶酒肆做些“打酒座”为生。虽是颜色有些不好,但红玉这人没皮没脸,又爱笑闹,也唱点小曲解闷,那些客人们便赏些小钱与她。
今儿司礼监一众人来吃饭,没来得及换下一身官服把红玉看傻了。
还是訾秉笔先反应过来大喝一声:“怎么不通报就进来?管事怎么教的规矩?”
掌柜随后也挤进来,赶紧扯了红玉到身后赔笑道:“各位官爷,这女子乡野村妇打扰各位了。小人这就给诸位官爷赔个不是。”
说完俩人跪下行起大礼。
陆庭叶见那女子穿戴低劣,想来生活不易,留她唱了曲给了几文赏钱。红玉临走时,回头望了陆庭叶一眼,似有泪光。
陆庭叶依旧没心没肺地给程御影斟酒,程御影见其手与白瓷无异,莹白如玉,鬼使神差地摸了上去……
“……”
“……”
空气滞了几息,程御影立刻找到了理由:“你倒太满了。”
“这样啊。下次不会了。”
程御影立即将手背到后去,用力攥紧。
而陆庭叶呢,整个人都惊傻了。这算不算职场性骚扰?
陆庭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样反应才好,只觉程御影的手触之湿凉,似乎还带有一丝颤抖、踟蹰。她又抬眼看去,程御影假装低头用筷子快把碗里的米饭戳成打糕了。
切,有贼心没贼胆儿。对方看似弱不禁风的怂表现让陆庭叶没什么压力了。索性便停下伺候又坐下了吃起酒来。恰好去吃饭的小太监回来了,还带了个人上来。
“真是好福气,掌印做东。小叶子你也是不够义气,竟没有叫上你叔叔我。”
来者进门先行礼,一抬头,正是李顺亭。
陆庭叶赶紧撇清:“哪里是我不够义气,分明是掌印临时起意,我……”话到一半被程御影抢了去:“是本座临时决定的。顺亭你在外当差,难得找到你行踪,便没有叫你。不要总拿这些小事去训斥小叶子。她在司礼监当差已是辛苦,你就放松些与她吧。”
“掌印说的是。”李顺亭回道。
他又转身看了看陆庭叶面前的碟子,看残渣便知她吃了许多炸物。如此,李顺亭眉头紧皱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瞪了陆庭叶一眼。后者一缩脖子,撇了撇嘴。
这事儿就翻了个篇儿。
众人都表演了节目以娱上峰,就剩陆庭叶了。陆庭叶自觉无甚可供观赏的才艺,总不能现场说段言情话本或是画个美人儿吧。刚想求饶就被李顺亭伸手给阻住了。他掏出笛子要陆庭叶献唱一曲。
陆庭叶给了他一个“你是不是疯了?你赶紧去死!”的眼神,然后做起了缩头鹌鹑。
不是她不会,是她不随便唱给谁听的。
有事儿没事儿陆庭叶都会去陆佳墓上看一看,祭拜一下。好似野游远足。不过她鲜少带些果品烧鸡之类的供品,她带鲜花和白酒香茶。初时祭拜只是念叨日常的作息和遇到的人、事。有时什么也不干,躺在墓前的草地上干发呆。后来,陆庭叶也不知怎么开始哼唱起歌来,从哼到唱再到高声唱。她想唱给陆佳听,不管他听得到与听不到。唱你侬我侬的爱情,唱无处安放满满的思念,唱那些梦想中的生活,鲜衣怒马、白衣胜雪的江湖快意生活。
她用她的独特方式去祭拜,以歌。
再后来李顺亭参与了进来,这粗人,他还为此专门去学了乐器。
陆庭叶一个劲儿给李顺亭打眼色,后者站得标杆溜直不为所动,理直气壮犹如炫耀自己家孩子才艺的爹。
程御影不多言语,只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其他人也不劝,也睁大眼瞧她。
陆庭叶乃司礼监掌印程御影跟前的红人,可谓文物双全,但是没听说过
一帮子人等着呢,也不好太拿乔。无奈叹气,陆庭叶只得张口。
她特么上辈子甩过的前男友们是不是都投胎到这个世界来了?!让她穿越过来还人情债的?!
“断桥边笛声远波光潋滟/旧石板油纸伞枯叶满街/青灯古卷焚香心静念/圆月亦有缺音尘绝……”
歌声并不十分甜美,却胜在音质清亮柔顺,入耳慵懒舒爽。陆庭叶期初唱得不是很心甘情愿,嗓子也有点紧,等唱上两句情意渐入佳境,妙处便突显出来了。
“……一个人等流年/一个人等风雪/一个人的思念/不知不觉在蔓延/一个人画朱颜/一个人江湖远/一个人走遍沧海桑田/今夕是何年……”
一曲尽,雅间里鸦雀无声。
直到程御影轻拍了下掌叫了声好,这才引得大家反应过来。
“叶秉笔,请问是从何处习得此曲啊?”
问这话的随堂太监有个同乡在教坊司任职,正愁没有新编的曲目入节目单表。
陆庭叶没想过怎么解释,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李顺亭一把将她拉扯到身后替她回道:“这首《一人诀》自然是小叶子自己写的曲,填的词。怎么?”
“没怎么,没怎么。”
李顺亭可不如陆庭叶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好说话,这是公认的,所以没人愿意招惹他。
程御影不吃那套,又是软硬兼施强要陆庭叶献上了首《烟雨行舟》才散了席。出门众人要先跪送程御影上轿,他先是跨上一条腿,临时又想到什么让陆庭叶上前来耳语:“以后还是不要再人前献唱了。”
素日里,说话的声音可以假装低沉,但歌唱时不是吊着嗓子便做不得伪。一唱曲就是彻彻底底的女音了。陆庭叶女身很容易穿帮的。
“省的了,谢掌印劳心。”说完,陆庭叶回以一笑。程御影在她脑里是划归到“自己人”行列里的,又是上峰,态度自然好些。
这本是礼貌,却令程御影心旌摇荡,方才他摸人家手的事可没忘。而且她并没有表现出厌恶,不是吗?
带着这种心绪,程御影坐进轿子里缩在椅子上一遍遍回味触碰到陆庭叶时感受到的热度。
目送掌印的仪仗走远了,陆庭叶踢了李顺亭一脚:“你嘚瑟个屁你嘚瑟!”
“怎么的?”李顺亭不以为意,掸掸自己挂了灰的袍角,这也就是陆庭叶敢这么放肆。要是搁了别人,早让他一刀给砍翻了。
“让你唱个曲儿能怎么着?我给你配乐委屈你了呗?”
见与他说不通,陆庭叶放弃了沟通,叹了口气道:“你有理,你说的算。你无敌!好了吧?”
还是方才对唱曲比较感兴趣随堂太监凑上来:“陆秉笔,劳烦您哪天有空把唱曲歌词誊出来送我好吗?您不知道,我那个在教坊司任职的同乡因为最近没什么新曲急得跟什么似的。拜托拜托,我这给您先道谢了。”
这点小事,陆庭叶哪里有拒绝的道理。
“哎,好好好,我答应就是,不用行此……”
“不行!”
“……”
“……”
“这……”那随堂眼珠子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吃不准什么意思。
陆庭叶干脆道:“你回去等我,我写别的曲子给你,保准好。”
“真是太谢谢了,我回去等您的信儿了。”
“没事没事,你回去等信儿去吧,保准好。”
“劳烦、劳烦。”
“客气,客气。”
……
送走了一干人。
陆庭叶转而直面李顺亭,下巴一扬:“说吧,你今儿是发的什么人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