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第十七章 ...
-
“刘培,你当咱家是如何走到如今这地位的?”
“哼!还不是舔上峰的鞋底?保不齐还要侍奉床榻吧!”刘培说这话自己都有点脸红,这于他受过的教育不合。陆庭叶雌雄难辨的俊秀很难不让人往这方面想,但是基于她的地位没人敢这么说。如今刘培已入狱,破罐子破摔到底是把平时有的想法但是没说的都给捅了出来。
陆庭叶抚上自己的脸:“呵呵,我好久没听过这话了。不过,我受过的罪,可没比那些少多少。咱家把自己也看做猪狗不如的东西,一步一步往上爬着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忽然她转过话头:“不过,咱家收到一首诗,咱家也有了当人的念想。”
刘培记起了那首被裱好的诗送给陆庭叶,其实写的仅仅押韵而已,意境用词全都了了。
“咱家……”在刘培惊愕的目光中,陆庭叶从袖子里掏出钥匙打开了牢门走进去,墙角的木头床板被掀开是条黑黢黢的地道展露真颜:“咱家谢你,谢你曾把咱家当人。”
陆庭叶又道:“进去直走,别回头。走到进去十几步有个绳子垂下来,拉一下整个这边的入口就会塌了。永远永远别再来了。”
刘培一时悲喜交加不知说些什么好,只能握住陆庭叶的手,嘴唇徒劳地哆嗦着。方才说的,他恨不得给自己十几个耳光。
“你,你……”
他头一次离这个美貌的少监这么近,近看了就会发现陆庭叶的嘴唇是浅淡的樱色,嘴角习惯性上扬,像一片无意间飘落的花瓣。
这小小的细节足以让他铭记一生。
一步三回头地往地道里走,刘培终于恋恋不舍地拉下绳索。土方下落的一瞬看到的景象让他呲目欲裂:目送他的陆庭叶突然脖子盘上了条暗黑带倒钩软鞭,然后像个狗一样被倒拽了去。
“庭叶!庭叶!”刘培跪倒在地上嘶吼着,浮灰飞土和悲伤无情得将他打击,只余涕泗横流遍地。“陆庭叶!是我害了你!”
上头隐隐传来的挖土声让刘培很快恢复了心神,抹干了鼻涕眼泪,他一股做气走完了地道。
关于刘培,刘随一直是没放弃的,刘坽也没有。毕竟血脉相连,再怎么看不上,再怎么算计,也还上升不到性命的程度。只是目前没有那个精力去救他回来,只是派人在东厂附近转悠着看看有没有机会。谁曾想,馅饼天上掉,刘培自己个儿逃出来了!细问之下,是陆庭叶舍命放出了他,如今生死未卜。
刘家男丁躲在离京城不远的县城内,一个干干净净的小院成了他们的藏身之处。他们蛰伏着,等待风声过了再谋大事。刘坽觉着此事有蹊跷,商议过后决定待到天黑就走,这地儿恐怕不安全了。
日已二伏,空气里闷闷的,几片儿雪白的棉花云鼓鼓囊囊体态丰满。
天还没到全黑的时候,棉花云变成脏棉花云大军压境。再多过一刻,大雨倾盆而下,带来凉爽也带来了不速之客。
打算夜里就走,大家很快就收拾了细软,还庆幸着这大雨可以掩盖踪迹。刘培心里还有些闷闷的,所以收拾东西慢了些。等他从屋里往外走的时候,雨声已经盖不住喊杀声了。
慌张、心跳加速。刘培从来都不大看得起那些过分武夫,一个个肚子里没有几滴墨怎么就厚颜和他们这些十年苦读的文人同朝为官,早应该远远去那苦寒暑热之地镇守才是。如今他只恨自己不曾习武,起码逃跑的时候腿不会发软打飘。
从后门溜出去的时候还没走几步,巷子口就传来哀嚎,但是也没有太多,立刻就止住了。
他身后很快也传来脚步声,“大公子的知遇之恩,小的来世再报!!”不必回头也知来人是谁。
几道健壮的身影捷豹一般跃出,冲入转角像入了巨兽之口,一时间喊杀声震天。喷了数道红漆似的血迹后再无归路。
刘培紧紧攥着手里的包袱,手心里湿漉漉的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包袱里也不是多么值钱的细软,只是本能的攥紧些什么。
耳边是嘈杂的雨声,雨声里又夹着一个人优雅从容的脚步声。所有人的心都被狠狠握住了。
一步、两步、三步……那人俊美的侧颜缓缓从强后滑出,惊得刘培呆若木鸡。
那是一个他以为他再见不到的人。
纤瘦的人儿手里拖着一柄和自身并不相称的斩马巨剑,剑身上累着层层叠叠华丽的云纹。她没有打伞,任雨水冲刷自身和兵刃。可她似乎感觉很好,还转头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这笑容清澈而美好,可在有些人眼里却如同索命无常一般。
“诸位大人,久疏问候啊。”上来个两个小太监,一个给陆庭叶打伞,一个跪下帮她擦兵刃上的血迹。打伞的让她给挥开了。这雨浇在身上实在舒爽,陆庭叶素来苦夏,淋雨可是不多的消暑机会。
“各位可能对我知道一点,但是知道的不多。在此,我给大家隆重地做下自我介绍。我,是司礼监首席秉笔兼东缉长大档头陆庭叶,字苍黄。”
对于刘培来说这好似天地变换。
“兄弟们!这阉狗瘦的跟个鸡崽子似的拿着把巨剑保不齐吓唬人呢!”
“哦?你们这么想啊?”陆庭叶将巨剑随意抡起,抗在肩上,大家这才发觉她右肩甲上的祥云堆叠装饰不仅仅是装饰而已,它还是个兵器托子,托住了巨剑。
【头次见陆庭叶就是她抱着山高的奏疏还健步如飞。想那么大一堆的奏疏肯定不轻的。即便是撞了一下也不斜不撒。】
“大家伙儿一起上,这里道窄巷深,那巨剑定然施展不开。纵然这阉狗武艺了得,也发挥不出几分实力!!蚁多咬死象,不信她还能周转的开。”
“哎呦,好像是哦!多谢。”陆庭叶“咔吧”一声掰开了巨剑的剑柄抻出两把短剑,其剑身通体漆黑充满杀意、剑刃却光滑如镜。一看便是精心打造的神兵利器。
“……”说话的汉子好想抽死自己。
【陆庭叶当初上房顶躺着的时候也没架梯子,她怎么上去的我竟也没深追究。】
“冲啊!”
“杀呀!”
守在最后的几个江湖客互看了眼一同向对面冲去。能贴身保护的,定是在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
可陆庭叶仍是不惧,她跃起孤身迎战,她旁边的两个小太监神色未变,似乎很适应这种情况。
只见纤细手臂上剑花一挽,撒下腥风血雨。
【向来武人会吟两句诗,文人会几下拳脚功夫便可称文武双全。但是这种绝顶高手,还是头一次见。真正文武双全的,居然是东厂的走狗。】
江湖客发觉陆庭叶下盘不稳,互相对一个眼神,于是进攻其下盘。但是陆庭叶像片上下飞舞的蝶,足尖轻点左闪右避。空间狭小也不耽误她灵活有度,不仅双剑耍得花样繁多,两条长腿跟面条似的以各种诡异角度踢甩。往往人再不经意间已经略过,不知什么时候已取对方性命。陆庭叶鞋脚踝还栓着斗鸡一样的薄刃,专门用来在格斗中暗行险招将对方开膛破肚。
【苍黄这么有名的人都不曾听她提起过呢。】
也就一盏茶的时候,地上散落着人肢断剑、心肝肚肠和一个叉着腿儿站得歪歪斜斜的陆庭叶,脚下的雨水里一片猩红。她哪都没看,扬头张嘴用雨水漱了漱口后又用手背抹了把脸。这悍匪般的行径陆庭叶做起来雨水淋得她半眯着眼看剩下的活人。
“都捆起来,把他们跟前门抓住的搁一块儿押回去。”陆庭叶拿剑尖随手画了个圈,然后转身走了,连个眼风都没留。
剩下个刘培傻子一样直勾勾地看着她的背影。一杆儿雷斜滑过墨色的天空,照亮褐色袍角绣海浪飞鱼。
推倒个刘家这事儿就算了了。陆庭叶连夜扬鞭策马回的东厂,到地方连给她请安牵马的小太监她都没搭理,连飞带跳地径直回自己个儿房间了。
先是让人备了香汤泡澡。这也是自己有独立住处的好处之一。杀人之后,泡个澡,去去身上的腥气。
宫里头都设有男女浴房。侍卫们和宫女会搭伴洗澡,叽叽喳喳热热闹闹的。唯独太监们洗澡却是独来独往,不发一言的。因着身体的残缺,即便是同病相怜的,他们也不愿意去面对。
这就给陆庭叶钻空子的机会。她去找李顺亭,死乞白赖地让人家把房间腾出来给她洗澡。你说一个大姑娘占用他房间洗澡那能跟没事儿人似的吗?这把李顺亭给臊的啊!但他还一点儿辙也没有,只能任其施为。
陆庭叶在浴桶里舒展自己的身体,拿了细棉布手巾仔细擦拭。那修长纤细的小腿、大腿,结实的腰腹,还有微突出的胸……体脂率太低了,实在没有多少肥膘可以填充它们,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是它们挺立可爱,看起来未来基本上可以摆脱下垂的命运……麻蛋!陆庭叶觉得可爱这个词儿放胸口一点都不可爱!!
啊,差点忘记自个儿今年都十六了。去年及笄,李老爷问自己什么时候回去。她支吾给过去了。
投身宦海才知无涯啊。
这怂老头的问话,她回答的也是越来越怂了。她实在没法儿面对真正关心自己的人的询问,因为她受不了那失望的眼神。
洗到最后再搓搓屁股蛋子。也不知是阳毒的问题还是当初喝的那瓶红花汤,陆庭叶一直就没有来过天葵。反正不就是没孩子嘛,屁大点的事儿。
出了浴、擦干头发换了身儿雪白内服的陆庭叶去了暗格内室。内室里也没什么摆设,就中间单放张床,余的什么都没有。就是吧,墙上、顶棚、窗户里头、门里头都糊着画。画的内容只有一个:陆佳。
陆佳在纸上行停坐卧,天人之姿。只不过都是目光投向他处,没有一张正视画外人。
当然了,这些画都出自陆庭叶之手。她画不出陆佳直视她的样子,她想不起来了,也想象不出。不知道是为什么。初时,她还因此兀自懊恼了好一阵子。还是督公开解的她:有些人即便你记不得了他的样子,但是你仍记得他的声音;即便是记不得他的声音,你还记得他的名字;甚至连名字都忘了,可你仍然铭记想念他的感觉。只要这些仍在,他就没有彻底离去。
“陆佳,我又杀人了,算起来离给你报仇也越来越近了。等给你报完了仇,到时我又该何去何从呢?我有钱,很多很多钱,银子、金子、银票、古玩珠宝都有。我有家人,李老爹就是我的家人,顺亭也算一个。我还有手下,好几百个呢,有女人也有太监。我还有生意,画戏楼知道吗?画戏,可好看可好看了,全国人民都想来看……我还想给你看来着,可惜没等到你。我一辈子过日子都不愁。”陆庭叶躺在那张唯一的床上目光呆滞喃喃自语。“可我没有爱情,这其实是人最不打紧的东西。可我独独没有这个。你曾给我过我,但是又让我失去了。那玩意儿它还会再来吗?”
忽然有人敲门。
这特么又是哪个孙子?
陆庭叶老大不爽地打开门,嗯?没看见人。余光往下一撩。
哎呦,是掌印程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