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征途 第四章 回忆 ...
-
准备好了行囊,从米须那领过使帖拜别之后,二人就从灵妖族出发了。
她们要一路穿过永夜森林,一条路直通血族。
永夜森林之所以享有此名,是因其内遮天蔽日的巨木和蔓延丛生的荆棘。
平日里天光难以透进,黑暗潮湿,遂成了蝙蝠和夜枭的聚集地。
二人前脚一踏进森林入口,便迎面扑来一阵阴风,夹杂着诡异的腐烂气息,吹得苍尔发丝扬起,皱着眉以手遮面。
前方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可视性基本为零。
苍尔内心倒是一阵狂喜,这下我的灵术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手心微合,一股赤金色的灵力便轻巧地凝结成火团。
她轻巧地一挥手,那火焰便悬浮在了空中,引领她们前进。
米小甜却大为愕然,显然是因为苍尔不同寻常的灵术。
不过这种眼神在苍尔看来早就见怪不怪了,接下来这段日子她还得跟米小甜相依为命呢。
瞒得过初一也瞒不过十五,遇到危险时总会暴露出自己的特殊能力,所以她压根没想着隐藏。
苍尔看着呆呆的米小甜,调皮捣蛋地靠近她喊了一声“嘿!”,并配合着鬼脸试图吓一下她,结果当然是没有成功。
她就拖着愣在原地的米小甜赶紧进了森林,“哎呀别愣了!有空我再跟你解释我这一身灵术是怎么回事,先赶路!”
虽然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何母亲的灵脉生的如此诡异?为何精通御火之术的她,全家却正是死于火灾?
答案在哪里,她不知。但这不正是此行的目的吗?
有了光,二人顺利地往深处走。
苍尔仔细听着周围轻微的响动,以防危险靠近。
米小甜拿着一根苍尔为她准备的防身火把,十分默契地与她并肩。
若不是怕光线太强引来什么猛兽,她真恨不得把整片森林照亮。
只不过,到时候和那些倒挂的蝙蝠还有猫头鹰大眼瞪小眼应该更可怕吧?
正走着,“咔嚓”一声清脆无比,苍尔感到脚下踩了个什么东西,应该是树枝。
她便没有在意地继续往前,“咔嚓”,右脚好像又踩到了一块东西。
不对!她突然停下来,米小甜来不及刹住,撞到苍尔身上。
她用脚尖轻轻碰了碰,觉得十分诡异。
又试探性地继续往左踩了两下,似乎是颗球形的硬物。
难道是.....
“怎么了?”米小甜沉声。
苍尔身躯僵直,不确定地回道:“我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她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俯身用手心的火团照亮下方的物体。
这一看不要紧,一张布满血丝、面目狰狞的惨白人脸瞬间映入眼帘。
“啊!”苍尔惊叫了一声,迅疾起身。
米小甜也被吓得不轻,慌乱中二人不小心撞到了对方,然后紧紧贴着彼此。
尸体以极其扭曲的姿势横躺着,一双眼睛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没有气息的嘴巴张大,白骨外露,四肢蜷起,阴暗中显得尤为惊悚。
苍尔一时失措,思路混乱,也来不及判断此人是死是活,下意识地变出了一大片灵火形成的保护墙,罩住了自己与米小甜,她大声道,“你是何人!”
半晌,无人应答,瞧着模样应该是死了。
她们连呼吸都不敢太大,难怪方才在入口处闻到一股腐臭味,原是这具腐尸散发出的浓烈味道。
黑色的泥土渗出一簇又一簇雪白色的蛆虫,令人几欲作呕。
二人扶着对方缓了一会,总算冷静下来。
苍尔收起火墙,顺便烧死了那些在啃食尸体的爬虫,强作镇定地再次探身查看。
火光照亮了那张空洞的脸,苍尔闭起眼睛不看,只快速往身下照去。
这是个女尸,凌乱的发丝粘着血液,表情惊恐,身上也是未着寸缕,森林内的潮气使尸体浮肿得面貌全非。
米小甜好像发现了什么,忽然蹲下,将火把照在尸体的脖颈处,“看这里!”
苍尔循着她指的地方望去,青紫相交的右颈间,两个淡红色的圆点若隐若现。
她抬头愕然地对上米小甜的视线,这是......
令人窒息的幽静森林内,附近似乎传来了夜枭的鸣声,混杂着些许翅膀拍动树叶的悉索,在寂静中显得尤为惹耳。
气氛霎时凝固住了,二人沉默着面面相觑。
永夜森林内竟也出现了类人的尸体,莫非,那杀人犯就在附近?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随即飞快起身,苍尔下意识摸了下腰间的灵袋。
而后她们不作停留地跨过尸体,当作什么都未发生一般,继续并肩前行,只是身躯贴的更近了。
火把的光亮仍是有些不足,且灵火很容易将木柴烧光,每行一段脚程便要找几根树枝。
为了不打草惊蛇,她们放轻脚步。
全程更是一语不发,保持沉默,好听清周围的杂音,毕竟敌暗我明,有人靠近时她们可以迅速得知。
也正因如此,行路的速度略有些缓慢。
看来今日要在永夜森林过夜了,苍尔心想。
事实上,她们连此刻是白昼还是黑夜都分不清。
永夜森林地如其名,只有永无止境的黑夜,即使外头是白昼,层层叠叠的茂盛草木也可以严实地遮住一切光线,里头可以说是暗无天日。
所以过不过夜的,其实也没多大区别,累了便找个地方歇下罢了。
不知这样小心翼翼地走了多久,或许有半日了吧。
苍尔觉得连火把都要拿不动了,米小甜也微微喘着气,她们商量着找一处安全地方休憩一会。
二人十分默契地停下,四处查看了一番,找到一棵还算干净的树,确认过周围没有危险,才放心坐下,靠着休息。
米小甜从行囊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干粮,递给苍尔。
苍尔接过米小甜递的食物,“甜饼?”
她不由得回想起之前在树上休息,被米小甜的突袭吓到睁不开眼睛。
当时甜饼砸到的那个软乎乎的东西,就是米小甜的脸。
她该不是记仇了吧?苍尔一边咬着甜饼,一边暗自思衬者。
米小甜突然发话,“挺好吃的。”她别过头看着苍尔,神情还很认真。
苍尔松了一口气,瞅着这孩子脾气不错,又放肆了起来,“那是!我自小爱吃甜食,甜饼酥酥软软的,”她咬了一大口,嘴里含糊不清道,“味道一绝。”
米小甜竟也没有恼她,点点头道,“嗯。”
又转回去了,眼神直愣愣望着上方的树枝,一语不发。
苍尔看了她一眼,“你怎么啦?”
不回话,苍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半晌,传来米小甜均匀的呼吸声。
苍尔探身过去,整个人懵住,睡着了?看她眼睛还半睁着,竟然在睡觉?
随即又想到,对哦,她是变色龙来着,沉睡时就是如此。
米小甜休息,苍尔就在旁边守着,警惕周遭。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苍尔已经困得止不住地点头,米小甜才睁开眼睛。
一醒来就听见苍尔打哈欠的声音,米小甜看着她疲惫的耷拉着脑袋的样子,说道,“你睡吧,我守着。”
没等她说完话,苍尔早就直直地垂下头,昏睡过去了。
看来外面已经是晚上了,她们的确奔波了一天,否则就苍尔这个精力旺盛的样子,断不会累成这样。
此刻的苍尔已经呼呼熟睡,米小甜坐在她身边。
无言半晌,静谧之中,她感到有些许的恐惧。
这样似曾相识的恐惧让她又独自一人又陷入了回忆。
她性子虽然一直这般不冷不热,话也少,但同母亲在一起时,总是笑得更多。
印象中,母亲就像苍尔一样,有着小女孩活泼的性子,面对任何事物总是止不住的好奇。
而米小甜的性子像她的父亲,总是沉闷,即便心中有诸多想说的话,也不知如何开口。
她常常在想,爱要如何才能够完整表达?
她爱他的孤傲,他爱她的率性。
若不是母亲有着活泼开朗的性子,恐也受不了父亲那张时常冷淡的容颜。
只可惜,几年前,父亲不知得了什么病,浑身瘫软无力,成天只能躺在榻上。
看着病恹恹的丈夫,母亲也不如往日那么开心了,成天守在父亲身旁,一日一日变得憔悴。
米小甜当时只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她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却无能为力。
为了让父亲好起来,她每日都要去祭坛上祈祷,或是四处寻找方法治疗父亲的病。
怎奈父亲还是一天天虚弱下去,祖父与灵妖族各大首领想尽办法,都无回天之力。
一日,母亲不知从何处听说了用灵力续命的方法,以刀为器、血为引,在宿主身上开一道口,让灵力倾泻而出,输送到被宿者体内。
对所有灵族来说,灵力就等同于生命力,所以那一次,父亲的病情有了很大的好转。
也正是从那之后,母亲每日都会生生在身上划一道口子,以自身灵力滋养着父亲。
长此以往,身上各处是数不清的伤痕,让人不忍心看。
然而,一切都只是徒劳无功,父亲也只是好转了两日,之后便每况愈下。
那天,米小甜拿着饭菜到门口,屋内很安静。
她抬起手正欲敲门,却听见里头母亲慌乱不已地喊着“不要!”,与突然爆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的手,滞住了。
一直以来,母亲在她眼里,都似一个毫无情绪的木偶人。
又或许,其实她只是将所有的心碎都伪装的很好罢了。
即使在族内医师当着所有人的面判定父亲已毫无回天之力的那一刻,母亲也坚强着,没有落下一滴眼泪。
因为她坚信父亲一定会好起来,她也一直如此在守着他。
可就在那一瞬,她似乎承受了无法衡量的痛苦,无论如何也隐忍不住了。
唯有声嘶力竭地哭喊,用尽全身气力地恨着上天,才能表达她对父亲那深入骨髓的情感。
米小甜心中一慌,猛地推开门,却只见母亲那向来一尘不染的白衣染上了大片大片的殷红,如同漫山遍野盛开的罂粟花,绝望而凄美。
在她怀里,父亲双目圆睁,已经痛苦地离开了。
母亲浑身是血,发丝凌乱地散在鬓边,眼眶通红,双臂紧紧拥着自己死去的爱人。
她深情地凝视着他的面庞,颤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温柔抚摸着父亲失去血色的面庞。
抚平他那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心,轻轻合上他那因后悔与执念而不肯闭合的双目。
她的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落下,一颗颗滴落在父亲毫无生气的脸颊上,充满了太多此生难以忘记的片段。
米小甜一时间被眼前的场景震惊,饭盒也落在了地上。
她看着母亲缓缓举起那把平日为父亲输送灵力用的刀,意识到了将要发生的事情。
可是那一瞬间,似乎有一把手窒息地扼住她的喉咙,她恐惧着、战栗着用力地想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无声而嘶哑的喊叫。
直到她亲眼看见那把刀直直地穿过了母亲的心脏,母亲的手无力的垂下,临死前,身体与父亲紧紧相靠,才跌坐在地上,久久无法缓过神来。
母亲用这一生,只守护了一个人。可这个人在生前并未给过她太多美好的回忆,甚至连笑脸也很少露出。
爱,该要如何才能表达?
听说每当一个生命要结束时,脑中都会如走马灯般涌现出浮生过往,种种片段。
不知父亲记得多少与母亲相处的画面?他会否记得那盏每晚为他燃起的烛灯?
会否记得,那个为他舍尽自己所有灵力的女人?
而她,每当想起这个刻在她脑海最深处无法消散的画面,便会感到如临深渊般的恐惧与苦痛。
她的心仿佛成了碎片,无论怎么努力都再也拼凑不成一个完整的形状。
她很害怕,她想尖叫,她想逃离,在每一刻。
却无法挣脱那枷锁,最终成了一个终日缄默失语、不知如何与人敞开心扉的孤僻之人。
“你.....怎么哭了?”漫长的回忆被身旁的担忧的声音打断,苍尔醒了。
米小甜也瞬时间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