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神的过往》星河7号

8、征途 第三章 再启程

　　米小甜回忆道，“当时我正昏沉，隐约听见哀求祈祷声，还有血液被蚕食的声音。”

　　蚕食声应当指的是猎物被吸食之时，血液从体内各处血管逆流爆破而出，像水流一般发出汩汩的的声音。

　　苍尔疑惑的是，“祷告？”

　　“对，而且他们并非在祈祷神的拯救，而是......在央求神的饶恕。”米小甜道。

　　“神的饶恕？”苍尔蹙眉。

　　随意祷告在绿泽是被明令禁止的，因为上古史卷记载，只有神以及传说中无处不在的精灵才能听见生灵的心声。

　　为避免有个别人虔诚不足或恶意祷告触犯神怒，引发各种天灾人祸，各族皆有司法规定祷告时日，所有族民会在指定的时日一同在族长的带领下进行祷告。

　　类人虽毫无灵力，却是最先被神创造出来的种族。
　　他们族的历史已由来已久，对神明更是日日供奉，从无怠慢。

　　况且，异能族与灵族信仰不同，像血族和狼族就从不举行任何祭典。

　　所以，面对一只饥肠辘辘的吸血鬼，如果不能让对方关键时刻良心发现改吃素，那祷告这件事基本上和“临时抱佛脚”的感觉差不多，毫无意义。

　　米小甜提出了一个想法，“莫非这些人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触犯了他们族的禁条，所以才乞求神饶恕自己？”

　　苍尔摇了摇头，表示否定，“你忘了？类人族生活在高原之外，比独角仙踪还远。就算触犯禁条，自有族内法庭处置，如何凭空出现在你灵妖族的领地上？”

　　“这....确实奇怪。”米小甜沉声。

　　苍尔拍了拍她的肩，继续分析道，“你再想，那些吸血鬼是如何悄无声息地到这密林里，且杀人之后竟还能悄无声息地离开？”

　　血族与灵妖不仅仅是井水不犯河水这般轻浅的交情，他们之间的联盟早已维系百年，向来以宾客之礼友好相待。

　　两族不时还会办一些外交会谈之类的联谊场合，以稳固双方关系。

　　如果不是中间出了什么问题，导致一场误会，那便真的是是蓄意谋杀，企图翻脸。
　　而且她有理由怀疑灵妖族内出了内鬼，与凶手里应外合。

　　诸多疑点，线索似一团乱麻，看得人一个头两个大，加上一整日的疲劳奔波，苍尔只觉浑身像散了架。

　　她考虑了一会，觉得可能需要和灵妖族的首领谈谈话。

　　虽然从表面看来，类人一族的死亡与桑氏灭门案没什么联系，但实际上两者之间有一个致命的共同点，始作俑者皆指向灵妖。

　　恰巧就在此时，米小甜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看西边，夕阳正沉沉落下。

　　随着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在地平线上消失殆尽，灵妖族的篝火也亮了起来。

　　夜晚悄悄降临，苍尔如愿拎着行囊，随米小甜走到密林深处一片灯火通明的地方。

　　这里便是变色龙一族的栖息地。

　　他们身材小巧，在陆地上行动易被发现。
　　如果遇到敌人，便无法很快的撤离，因此多半栖息在树上。

　　火星子与木柴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夜色一至，隐在枝叶间的族民纷纷爬出住所。

　　有的妇女垂坐在枝头织衣，有的正其乐融融地耳语，孩子们则是瞅准机会下树，在火堆旁玩闹嬉戏，年事稍高的老人们围坐一圈，闲适地话着家常。

　　夏夜萤火飞舞，星子漫天，蝉鸣为奏，伴着孩子们纯真的欢声笑语，令人直觉心头暖意融融。

　　这就是仙境吧！苍尔险些感叹出声。

　　她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目不斜视带路的米小甜，自小在温暖的环境下长大，难怪性格单纯，没什么心眼。

　　前方，一胡子白花花满面笑容的老头徐步朝她们走来。

　　他身着硬硬的鳞片般的墨绿色纹袍，扶着一把鎏金云杉木权杖。
　　看着上了些年岁，行动时有些颤颤巍巍，那权杖也被当作了拐杖用。

　　米小甜上前两步搀扶住他，缓缓行到苍尔面前。

　　老头笑着指着苍尔问道，“小甜，这位客人是？”

　　米小甜温顺地回道，“这是苍尔，是一位爱好探险的旅行者。”顿了顿，觉得仿佛漏了什么，又煞有其事地补充道，“她就是喜欢游山玩水。”

　　苍尔有些汗颜，怎么感觉她只是在重复自己白日里说的话呢？

　　米小甜的脸庞被明黄的灯火映衬着，她转向苍尔，脸上竟春暖花开般的出现了几分笑意，眼里亮晶晶的。
　　“这位是我的祖父，也是变色龙一族的首领。”

　　由于从小在苍灵长大，族规不允许她私自外出，所以苍尔很少有机会实时了解到灵妖族群的内部情况。
　　她只知道灵妖有许多分支，每个种族都有自己的部落，活动范围也在自己的栖息地之内，而有关政治上的事情便由各族首领联合起草，共同商议解决。

　　二人象征性地握了握手，友好寒暄了两句后，米须摸着他的胡子问道：“孩子，你没有自己的族人或家人吗？”

　　苍尔迟疑半刻，最后还是没说实话，“我......父母早亡，在一个桃花村中由一户人家收养长大，那里离这儿挺远的。我在绿泽各处旅行，途中遇上的小甜。”

　　米须棕色的眼眸毫无保留地看着苍尔，但她并未在其中看到恶意，只看到自己波澜不兴的面孔的倒影。

　　他半晌未说话，片刻后缓缓开口，“孩子，你没有说实话，但我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保留自己内心答案的理由。”

　　“无论你是以何种目的来到我族，想必小甜已经心直口快地与你说了今日发生的事情。对此，你有何看法？”

　　米小甜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轻信大意了，情急中草木皆兵，没有真正确认苍尔的身份就将一切告知她。
　　她不知所措地低下头，米须安慰地拍拍她的肩。

　　苍尔很干脆地答道：“我的看法很简单，要么灵妖与血族联盟土崩瓦解，要么灵妖与类人反目成仇。无论结果是哪一种，对你们来说都是不利的。”

　　米须扶着权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你认为，该当如何？”

　　“唯有一条路，去血族查证。若事情是他们干的，即使你们两族情谊不再，但也是他们理亏，从此欠你们和类人族一个人情。若此事不是他们干的...."

　　单从目前的证据来看，苍尔不知道凶手非吸血鬼的可能性有多大，只知道如果事情不是他们干的，那一切就更加麻烦了。

　　一阵沉默。
　　米小甜率先打破僵局，“那我便尽快出发去血族，与长老会进行协商调查。”

　　“不可，”苍尔否定了这个想法，“我们现在假设的是凶手是吸血鬼，你如何排除长老会知情的可能性呢？此事或有可能是他们蓄意栽赃嫁祸，你如此前去岂非打草惊蛇？”

　　“嗯。苍尔说的不错，”米须点点头，转身看着米小甜，心平气和地说道，“小甜，越是危急时刻，行事越要冷静，不可鲁莽。”

　　米小甜低头，“是，祖父。”

　　苍尔提出建议，“单凭那两个咬痕还不能定罪。我们先去血族走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如果有，那就最好。如果没有，说明我们找错了方向。”

　　“不，血族中的家族势力十分庞杂，又有长老会坐镇，我们轻易是无法展开行动的。”米小甜本就严肃的脸显得更为正经了。

　　米须习惯性地顺了顺胡子，摆手说道，“不必紧张，我们两族的关系一向不错，现在也还未撕破脸。就算此事真与他们有关，只要我们装作不知情，不放到台面上，他们不会轻举妄动。”

　　苍尔点头认同。

　　他宽慰似地拍了拍米小甜的肩，“既如此，我会立即与其他首领协商访问血族的事宜。你们最快明日便可启程，届时长老们会邀请你们在血族做客几日，你们只需应下，万事小心即可。”

　　“我们？”米须这番话倒是让苍尔疑惑了，他就这么放心让一个外人协助处理他们灵妖族内部的机密吗？

　　“你能如此巧合地与刚出族寻找线索的小甜偶遇，想必，本就是奔我灵妖族境地而来吧，”米须微笑，火光倒映出的瞳孔仿佛能看透一切，“你说你自幼父母双亡，被一户人家收养，我瞧你也不过十七八岁，却小小年纪便出远门四处游历，应当是家中遭逢变故，我说的可有错？”

　　苍尔怔住了，摇摇头。

　　“你是一个很聪慧的孩子，遇到这样的事，你或是出来寻求自己新的人生，或是想找一个新的地方落脚，稳度余生。又或许.....你认为你家中所遭逢的变故非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之，所以，你是出来找寻真相的。是吗？“他年老而布满皱纹的手轻轻顺着自己银白色的长须，慈祥地望着苍尔。

　　”您....对不起，我确有自己的难言之隐，想前来灵妖族探访一番，“苍尔只感到自己的伪装被一眼看穿，姜，果然还是老的辣，“那您为何，为何还肯让我协助小甜....."

　　"哈哈，“米须乐呵呵地笑道，”我已经活了几百年啦，你眼神中的纯粹，老朽不会看错。既然你也对类人此案颇为关心，我猜测，这件事和你家中的变故兴许也有些关联。你心思缜密，做事周全，既然如此，你与小甜同去，她也好有个照应，岂非两全其美？”

　　苍尔边听他谈话，边在内心思考，现在她已经不是苍灵族人了，就算米须要调查她的底细，也查无可查。唯一麻烦的就是，如果杀害姨妈一家人的凶手真的是灵妖，她会不会在一步一步走入他们的圈套之内？

　　此时，在一旁沉默许久的米小甜却指出一处难题，“可外交会谈素来是先由双方提前拟定时间，再将来访缘由及日期以及使者身份以使帖奉上。首领们会同意吗？况且......”她看了看苍尔，脸上难得的有了些表情，“苍尔的身份......我们该如何说？”

　　米须似乎自己孙女周到的思考很满意，点点头道，“使帖自然不用担忧，其他族首领们正愁无人出来解决此事，明日便可将使帖以灵术传送至长老会，以告知他们即将到来的拜访。至于苍尔姑娘，”他转过头，笑容满面，“便说你是小甜的童年好友，我族贵客，随她一道去拜访我们的盟友。”

　　不知米须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在听到“童年好友”的时候，米小甜点头的动作无比缓慢。
　　她虽然神情未变，但那额头上简直要冒出来两条黑线。

　　苍尔正随着米须说的话思考，既然是其他首领都认同要解决的头等大事，说明此案的确是迫在眉睫，而且仔细想来，我们两族从未有过纠纷。
　　凶手对族内的地势十分清楚，可是灵妖族鲜少到苍灵来拜访，这便大大降低了他们的嫌疑。

　　其实，就算她拒绝去血族，留在灵妖这里，怕是也不太可能。
　　米须已经大致猜测到她此行的目的，这便等于是落了一个无形的把柄在他手上，她随时有可能被人抓小辫子。
　　所以还是去血族为上策，起码届时她身边只有米小甜一个人知道她的秘密，想解决问题也容易些。

　　思考过后，苍尔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她对米小甜这个伙伴还是很满意的，看起来很单纯，就是太安静了，一路上肯定会有些无趣。

　　而另一旁的米小甜则是一副看不出情绪的表情，苍尔看她对要出任务好像一点都不兴奋、反而死气沉沉的脸（虽然她一向是这个样子），便跳起来用力地拍了拍她的肩，像鼓舞士气似地说道，“嘿！打起精神来，有我在你担心什么，可不能不战而屈啊。”

　　米小甜机械般地转过头，严肃地点了点。
　　这让苍尔刚涌上来的信心一下就被浇灭了，她十分不满地“啧”了一声，伸手想用力抹平米小甜紧紧簇起的眉心，结果毫不意外地被她拍下去了。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米须露出一抹微笑，“你们早些歇息，我这个老头啊，先回去喽。”
　　“祖父慢走。”米小甜拱手作揖，恭敬地鞠了一躬，目送他离开。
　　苍尔也手忙脚乱地学习灵妖族的礼仪，行礼目送。

　　现在只剩她们二人了。

　　米须发言时，她正想到，桑氏被害一案，火势猛烈，一看就是灵术布下的火种。
　　而她只是顺藤摸瓜、自然而然地便想到了灵妖族。

　　后更是有类人一案，手段残暴且线索扑朔迷离。
　　此次又是因为那惹眼的作案手法，让她们忽略了此案带来的影响。

　　这桩案子无论怎么看，都像是蓄意谋杀。
　　而灵妖族除了脖颈上那两个红点之外，根本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离谱传闻一向比可靠事实传播得更远，如果无法将真相查个水落石出，恐怕很难跟类人族首领交代。

　　此事已经僭越了两族和平，不光为了一族的尊严，即使只为那些无故被害的族民，类人族也一定会发起战争。

　　届时苍灵族说不定也会为桑氏一案加入征讨的行列。

　　她们明日又将要出发去血族查案，只要稍有差池，计划失败，便会让两族联盟崩塌，怕是血族也要来掺上一脚。

　　那将是一场无比血腥的恶战，三族合力围剿，灵妖绝无生还之地。
　　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战争过去，整个绿泽九洲也该变天了。

　　幸而目前这件事还在压着，未传出去。
　　但再拖下去，情况就很难说了。

　　如此看来，姨妈一家的死也在幕后之人的计划之中。
　　可族内那么多门户，那人为何偏选桑氏下手？

　　苍灵与血族那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去的关系，她实在想不出一个可以使血族大费周章绕道杀人的理由。

　　可米须对此毫不知情，因此对血族的怀疑是只增不减。
　　也罢，不如趁此机会去血族一探究竟，试探试探他们的口风。

　　谈话结束，米小甜带着苍尔去安顿一番，休息一晚养足精神，以备明日启程。

　　只可惜变色龙一族都栖息在树上，她的身形没他们那样小巧，在树梢上睡觉根本是为难自己。

　　于是，米小甜为她准备了一个藤蔓编成的睡袋，直接将苍尔从头到脚套在里边，放在他们饲养动物变色龙的树屋里。

　　苍尔认为这个主意不错，小变色龙们天生安静，没什么声音。
　　而且这睡袋也挺舒服的，在树屋里睡总比在树梢上睡强多了，也就任由米小甜去了。

　　早晨半梦半醒之时，竟感觉到有人在为自己温柔地擦脸。

　　她先迷迷糊糊地以为是姨妈，后来渐渐清醒想到自己在灵妖族，还以为米小甜良心发现，居然对她这么好。

　　结果一睁眼，一堆变色龙黏在她睡袋上，跟她大眼瞪小眼，“唰”地伸出舌头往苍尔脸上糊。

　　清晨的阳光无限好，空气也清新，一切生机勃勃。
　　米小甜正在树下浇花，顺便准备行囊。

　　“哇！什么鬼啊——！”

　　她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树屋，里头突然爆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
　　米小甜没有理会，无言地转过头，继续浇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