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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从我的世界里没有音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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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小学毕业,王笛真的再也没有和孙野说过话,本以为只是一时的赌气,但有些人就在这样的赌气中渐行渐远、失去交集了。
她和孙野终究走散在了漫长的岁月中。
王笛去了市里读初中,而孙野留在镇上的中学。到了全新的环境,周围都是很优秀的学生,王笛发现自已以前引以为傲的小聪明再也不能发挥作用了,她只能付出更多的努力、花费更多的时间,才能让自己的成绩不掉队。王笛两个星期回家一次,成绩的不如意让一向好强的她有些受挫,回家后她不再出门去找自己的小姐妹玩闹,埋在书桌前一待就是一天。
慢慢的,她的成绩又回到班级前列,她顺利地考上了全市唯一一所重点高中,经过三年的寒窗苦读,她考上了自己理想的大学,实现了儿时的梦想。
她的人生平淡而一帆风顺。
只是有些人如过客般,淡出了她的生命。只是也没有什么特别难过的,偶尔想起那些远去的身影,心中也只有一份淡淡地怅然。
“你存在,我深深的脑海里,我的梦里,我的心里,我的歌声里……”手机响起令人烦躁的闹铃,王笛睁开惺忪的睡眼,无奈地把铃声关闭。
原来都是梦。她想,如果和梦里一样,她和孙野从小学毕业后就成为陌路人,那么现在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不甘愿吧?那些平淡而一帆风顺的过去,只存在于自己的梦里。
王笛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甩掉心头空荡荡的失落,三两步爬到下铺,开始新的一天。
2012年,《中国好声音》爆火,一首《我的歌声里》火遍大江南北。第一次听,王笛就触动于那一句:“可是你偏又这样,在我不知不觉中,悄悄地消失,从我的世界里没有音讯,剩下的只是回忆。”2012年,她在首都一所985高校读书。而孙野,已经在她的生命里消失了两年多。
当年高考报志愿,她按照自己的高考分数,稀里糊涂地填了一所首都的高校,专业也是很随意地选了一个教育学,虽然当时她完全不知道教育学是干什么的。
暑假开学后,她成了一名大三学生,班里的同学已经开始思考未来,而她还是浑浑噩噩的。宿舍里其他三个姑娘,每个人每天都像风火轮一样风风火火的,体内充满了无限的精力。学业上要保持优秀,学生活动、社会实践样样不落,三个舍友一个是院里学生会主席,一个是团委副书记,还有一个在学校学生处当助理,只有王笛无业游民一个,每天除了去上专业课,就是窝在宿舍里看言情小说。
就像古希腊哲学家爱比克泰德所说:“我们登上并非我们所选择的舞台,演出并非我们所选择的剧本。”王笛在并非自己所热爱的专业中,机械地演出自己的剧本。
三个舍友的感情生活也都异常丰富。老大孟溪的男朋友是高中同学,在隔壁某高校学习飞行器设计,两个人分分合合好几次,目前还是如胶似漆。老二周柳肤白貌美,又高又瘦又丰满,烈焰红唇倾倒无数惨绿少男,周柳万叶丛中过、片绿不沾身。老四徐子涵萌系乖乖女,男生最想娶回家的类型,被研二学长和大一学弟同时猛烈追求,在两个优质备胎中摇摆不定。王笛觉得自己天天好像活在言情小说中,别人是光环加身的女主角,她连女主的女三号闺蜜都排不上,纯粹是毫无存在感的背景板。
舍友们一起开卧谈会,别人抒发恋情的甜蜜烦恼,王笛只能聊学校食堂的菜又变难吃了几分。其他人催她趁着大好年华及时行乐,王笛打哈哈地一笑而过。
除了上课,王笛唯一的课外活动就是做家教。当然王笛出去做家教不是因为热爱教育事业,而是为了给自己挣生活费。从大二开始,她就只向家里要学费了,生活费都是她做家教赚的。
上午上完两节专业课,王笛在学校餐厅吃完饭,坐上地铁前往家教地点。
王笛现在手头的学生情况比较特殊,是一个有小儿麻痹症的小男孩,生活不能自理,学习速度很慢,王笛需要拿出十二分的耐心对待他。
雇主家在一个军区大院里,孩子父亲的军衔两杠四星,母亲是政府公职人员,如此优秀的父母,孩子却又这么大的缺陷,王笛有时会为这个家庭感到可惜。
大院的安保非常严格,进出都要实名登记。王笛每次进大院门,都要先给雇主打电话确认身份,然后哨兵才会放行。大院里常常会有成群结队的军官走过,一排排身姿笔挺、“盘顺条亮”,略微有些制服控的王笛看见这道靓丽的风景线内心都会冒出粉红泡泡。
有的时候她也会幻想,就像言情小说中那样,有什么邪魅霸道兵哥哥从天而降,透过她平凡的外表看到她万里挑一的有趣灵魂,对她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上演一出轰轰烈烈的爱情大戏。
不过这只是幻想。生活不是言情小说,她更不是小说女主,梦幻的爱情是不会属于她的。
王笛自嘲地笑了笑,三两步加快步伐,赶在两点之前到雇主家上课。
成长是一个怎样的过程?小时候,王笛对长大后的自己有过无数的幻想。比如能够一夜之间好似美女蛇蜕皮一般,褪去黑色的皮肤,成为一个刚剥皮的白嫩鸡蛋。明眸善睐,顾盼生辉,成为倾国倾城的一代妲己。比如能够成为某个领域的领军人物、业界精英,与众多大佬谈笑风生,手底下动辄是几亿的项目,开着低调奢华迈巴赫招摇过市。或者投身高精尖科研事业,以星辰大海为奋斗方向,为人类的发展贡献自己的智慧。
总之,不能是一个普通人。
可是成长,就是一个逐渐泯然众人矣的过程。那些虚幻的梦,都成为碎片,越长大越会清晰地认清,自己和别人没有任何不同,渐渐去接受一个普通的自己。
悠悠晃晃又过了一个学期,寒假王笛拎着行李箱,坐一晚拥挤的硬座,回到遥远的王家庄。
一个寒假她都没怎么出门,只是偶尔沿着村东的小河,慢慢地走到儿时的那片荒林。荒林已经变成了工厂,全然不是旧时模样。几年前那些弯弯曲曲的树木就已经被砍伐殆尽了,秘密基地变成了机器轰鸣的水泥厂。
河水也不再清澈。小时候王笛和小伙伴们一起在水里游泳,现在的水颜色深褐色,飘散出腐朽的怪味。王笛只是蹲在河边,像时代遗老,默默悼念一些东西的逝去。
这一次的河边,有些不同寻常。王笛蹲在枯草丛里,灰色的羽绒服完美融入到衰败的背景之中。路边突然来了两辆面包车,车门打开,两拨人浩浩荡荡地接起头来。
剧情发展到这里,还带有几分悬疑色彩,王笛把身子往草丛里矮了矮,眼睛滴溜溜地注视对面是否要进行什么不法活动。
两拨人寒暄了几句,其中一辆车又走下来一个女人,年龄二十来岁,打扮得很精致,身穿粉红色短款皮袄,黑色紧身裤套在长筒高跟皮靴里,非常潮流。王笛暗暗纳罕,什么样的非法活动竟然能让如此时髦丽人铤而走险?
谁料另外一辆面包车上又走下来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王笛非常熟悉的男人——竟然是孙野!尽管已经两年半没有见面,可王笛依然能够只通过背影就认出他。他似乎又高了一下,以前总说自己个头可能长不到一米八,现在应该一米八以上了。依旧像从前一样瘦,但少了少年的纤细感,多了成年男性的肌肉线条。虽然天气很冷,但是他只穿了一身黑色运动服。
孙野的脸上满是不耐烦,举手投足里一幅不想多伺候的样子。王笛看见孙野妈妈很热情地跟时髦丽人互动,不知道孙妈和时髦丽人说了什么,丽人很是羞涩低头浅笑,对面的人们脸上也都是笑意盈盈的。
气氛一派祥和,只有一个孙野格格不入。
王笛渐渐回过味来,她是碰见了当地非常有地方特色的相亲活动了。两家人约定在路边见面,如果双方都有意,就可以继续下一阶段深入交流,如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就上车扬长而去。
真是太尴尬了,这叫什么事?
王笛想要站起身来泰然自若地尽快离开事发现场,觉得实在难以在众目睽睽之下保持淡定,想要继续蹲在草丛里静观其变,但她真没有隐身术,随时都会被发现,并被当做一个变态偷窥狂。
很快一个没有憋住的喷嚏打断了王笛的犹豫不决,失策了,她这几天重感冒。
孙野第一个看见了枯草堆里的王笛,两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一阵北风吹过,透心凉,心飞扬,王笛站起来,笑着打了个招呼:“嘿嘿,这么巧。”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