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上“老”青梅》青酒铎

4、第四章 当轻松时且轻松 不要苦心去琢磨

　　王笛发现，孙野的作息规律和自己很接近，每天早上几乎都是他们两个最后进教室。上学路上，有的时候她走在前面，有时候她在孙野后面，很神奇地每天都能碰见。她还发现孙野是个挺聪明的小孩，虽然他总是不写课后作业，每次课代表收作业的时候他都要现抄别人的。但是每次上课如果老师提问到他，他又基本上都能回答出正确答案。几次考试他都能考进班里前十名。
　　孙同学还很爱睡觉，他几乎是王笛见过的最能睡觉的人。课上只要有机会，孙野就趴在桌子上打瞌睡，幸亏他坐在靠墙的位置，不那么容易被老师发现。当然下课时间孙野是不睡的，他一定会去找隔壁班的王小帅一块玩，男生们一起玩的东西都很无聊，你捶我一下我捶你一下就能虚度十分钟的光阴。
　　有一件让王笛非常嫉妒的事，就是孙野的零花钱很多，大课间的时候他总是带着王小帅还有几个男生一起去学校里的小卖部。在辣条还是论根卖的年代，孙野就能整包整包的买，给他的小伙计们一人分一根，所以孙野在男生中的人缘非常好。
　　孙野的零花钱除了买辣条，就是买古惑仔的贴画。他的桌子上贴满了陈浩南、山鸡哥的贴画，王笛有几次假装过去找他的同桌问问题，偷偷端详了这一大片五颜六色的桌面许久，她完全看不出陈浩南还有山鸡哥好看在哪里。

　　在落后闭塞的王家庄，王笛唯一的娱乐方式就是看电视。电视上不会放《古惑仔》，她也不懂古惑仔究竟是干嘛的。不过有一部电视剧让王笛观察孙野的行动耽搁下来，她每天都在盼着《上错花轿嫁对郎》快点播放。《上错花轿嫁对郎》每天晚上八点开始播放两集，但是王爸是绝对不会允许她看完两集再睡觉的。她只能看完一集在九点就意犹未尽地洗脚上床。
　　幸好第二天中午电视台会重播，所以她可以中午回家把第二集看完，然后再上学。每个星期二是她最讨厌的日子，因为星期二电视台要歇业，她只能望着小电视兴叹。
　　不只王笛，整个学校的女生都陷入了追剧的狂热中。大家一下课就凑到一起聊剧情，讨论是李玉湖和杜冰雁谁更漂亮一些。撑李派和撑杜派常常一言不合就闹别扭，等到下一个课间又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般聚成一堆。
　　王笛觉得两个女主都很美，更让她上头的是齐三公子和李玉湖的绝美爱情。一个是扮猪吃老虎的腹黑温柔富家少爷，一个是明艳大气古灵精怪的武馆小姐，这CP简直太好磕了。当然那个年代还没有磕CP这一说，但这不妨碍王笛第一次开始意识到爱情的美好。
　　她还吃惊地发现，孙野长得和齐三公子有一点点像，除了更黑、腮帮子更小一点，眼睛、鼻子和嘴都挺像。在孙野睡着时，王笛老是转过头去偷瞄，孙野的睫毛还有些长，在阳光下像两把给眼睛遮光的小扇子。
　　或许是王笛观察的视线太过猥琐，孙野总是感觉有人在偷窥自己，搜索无果后警惕性提高了很多，吓得王笛不敢太过放肆。

　　成长就是这样，渐渐地女孩子开始有了自己的心事，渐渐地有了上锁的日记，把那些傻里傻气的幻想与憧憬，悄悄写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像一株孤芳自赏的小花，独自芬芳。
　　除了心事，成长还有烦恼与痛苦。当小孩子度过了自我中心期后，对周围的环境就会格外敏感，王笛的家庭远远谈不上幸福。对于爸妈的爱恨情仇她一无所知，只知道两个人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多。每一次吵架，就像斗兽场里的怪兽，极尽伤害对方之能事。平日严厉的王爸嘴中会喷出墨鱼汁一样浓烈的恨意，王妈木然地泪流满面。
　　又是一个战争的周末。躲在自己屋里的王笛，听见堂屋里爸妈对骂的声音，夹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还有玻璃摔碎的脆响，她只想躲到一个黑暗的角落，盖上厚厚的棉被，与外界隔绝。可是她又怕妈妈挨打，她见过王爸动手的样子。王笛怯怯地站在堂屋门口说：“你们别再吵了好吗？”
　　吵架的起因是什么，两个大人早就不在乎了，贫贱夫妻百事哀，任何一点火星都能点燃争执的导火索。对于女儿渺小的呐喊，他们谁也没有在意，王爸嗓门陡然提高：“回你自己屋学习去！”
　　王笛感觉心脏打了个寒颤，眼泪无声地流出来。此时的家里太让人窒息，她只想赶快逃离。
　　王家庄东边的有一条小河，夏天的时候河水清澈无比，王笛和小姐妹们放学后喜欢在河边玩。河的上游是一片河滩，河滩上有一片荒林，这里是王笛的秘密乐园。荒林的树长得虽然高大，但是有许多斜出的枝槎，很容易就能爬到树上。每次难过的时候，王笛就坐在树上，眺望远方碧绿的田野，听着风晃动树叶沙沙作响，心情就会慢慢平静下来。

　　这一次，像往常一样，王笛坐在一根高高地树杈上，靠着树干，浓密的树叶把她遮蔽起来。她还没有太多的人生阅历，但在这一刻，王笛似乎有一种渺茫的孤独与超然。
　　和往常不一样的是，这个秘密基地突然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这个客人行动迅速地挑准王笛所在的那棵树，三两下就爬了上来。
　　呃——两脸懵逼，所谓尴尬到极点，也不过如此。
　　王笛居高临下地看着孙野，孙野仰着头进退两难。也许装作若无其事地滑下去跑路是最好的选择，但这很不符合孙野立志要成为的古惑仔的风格。他表面淡定地继续爬上去，占据另外一根树杈。
　　沉默，沉默是今天的荒林。孙野有点后悔，自己是不是脑子抽了，为什么不直接离开啊？
　　“那个，你也喜欢这里吗？”王笛讪讪地问。
　　“……还行吧。”孙野的视线依旧望向远处，其实这个小荒林他五六岁的时候就常常跑来玩，这些树那时候还没有这么高。
　　王笛有种找到知己的快乐，脸上绽开一朵笑容，“这里真的很好，这儿是我的秘密基地！有一次我不开心，沿着河走，就发现了这里，坐在高处让人感觉很轻松。”
　　不开心？年纪轻轻有什么不开心的？孙野转过头瞧了一眼王笛，看到她眼睛红红的，似乎哭过，“你怎么了？”
　　王笛瘪瘪嘴，心里的委屈有些憋不住，“你爸妈会吵架吗？”
　　不会，他爸妈从来没有吵过架。从孙野记事起，就没见过爸妈红过脸。但是他没有说出来。
　　“我爸妈又吵架了。”王笛也并不需要他的答案，“他们总是吵架，吵得很凶，就好像彼此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我不明白，既然这么恨对方，当初为什么要结婚呢？为什么又要生下我？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为了什么呢？难过的时候比快乐的时候多得多，人活着就是为了受罪的吗？”她哽咽着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没有出息的样子。因为在家里每次她被训哭，王爸总会骂她没出息。
　　孙野看着默默哭泣的王笛，他看见了以前不了解的另一个王笛。这个总是张牙舞爪、风风火火的小姑娘，原来会有这么难过的时候。她的哭声就像刚出的小猫叫声，微弱不可闻，压抑而隐忍。这和自己不一样，如果他爸打他，他总是哭得特别大声，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被打了，最好能把爷爷奶奶哭来，然后逃出生天。
　　但是现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王笛，嘴笨的他一辈子都不知道在王笛难过的时候怎么安慰她。他只能默默地陪着她，等她的情绪渐渐恢复平静。“其实你爸妈很疼你的，我爸和你爸一块喝酒，你爸老是夸你成绩好又懂事，我爸每次都让我多跟你学一学。”孙野低低地说。
　　王笛抬起头，眼泪还挂在脸颊上，“真的吗？”
　　“真的。”虽然每次听见他爸说多跟王笛学一学，他就会很烦。
　　王笛擦干眼泪，深呼了一口气，“谢谢你呀，孙野。”眼中泛着盈盈的笑意。
　　就好像舞台上的女演员被追光灯打在身上，王笛那张平淡的脸顿时生动起来，孙野有些不好意思直视她，偏过头说：“……不用客气。”
　　风依旧轻柔地拂过树梢，吻过脸颊。在温暖的黄昏，夕阳橘红色的光芒染遍每一片树叶，映衬得两个孩子身上都闪动这金色的光晕。他们都没有再说话，王笛只觉得自己的心如同一根羽毛，被一阵又一阵温柔的风吹向蔚蓝的天空。
　　那时她还没有看过那部很有名的电影——《怦然心动》，还不知道一对青梅竹马与一棵树的故事，也不知道那句有名的台词：
　　“有人住高楼,有人处深沟；
　　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
　　世人万千种,浮云莫去求；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