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秋寒冬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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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如血的秋日，落叶萧瑟。
秋天的校园，总有扫不完的落叶。这周轮到何君妍和她的同桌打扫公共卫生区，平时的好姐妹一到关键时候就掉链子，因为姨妈痛就狠心把这项任务丢给她一个人。她几乎是扫到校园里的人都走光了，才匆匆背上书包离开教室。
将要入冬的傍晚，学校的走廊在灯尚未打开时就已经一片漆黑，何君妍不自觉的放缓了呼吸，连脚步都轻了许多，生怕惊扰了隐匿在暗处的鬼魅。
恰在此时，何君妍右手边教室里“哐啷哐啷”的两扇重叠的玻璃被偷袭的秋风闹得互相冲撞着，被风掀起的窗帘凑热闹似地一下下拍打着。何君妍感觉到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已经一粒粒竖起了军姿。
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她停在了走廊尽头，位于楼梯口的教室门前，不肯再往前一步。
傅吉安的声音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在她快要崩溃的时候。
“表叔？”
声音从楼梯的方向传来，听着像是在楼梯的拐角处。鬼使神差地，她突然忘记了害怕，也忘了离开，结结实实地听了一回墙角。
“怎么才出来？”看样子是那个“表叔”。
“你回国了？”傅吉安的语气带着惊讶，很少听他带着情绪说话。
“嗯…你知道我出国？”表叔也很惊讶。
“那天我也在。”少年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
“你…都听见了？”何君妍听着，觉得”表叔”的气势甚至不如他一个半大的初二学生。
“还看见了。”她感觉，傅吉安看见的一定不是件好事。
“…”
“表叔”没有说话，她隐约听着像是两人有什么肢体接触，果不其然，下一秒，傅吉安再次开口：“我不习惯旁人碰我。还有，我不仅看见了，听见了，我还告诉父亲了。你喜欢我母亲。”
听见这话，何君妍惊讶地捂紧了嘴巴，表叔喜欢上自己的妈妈？还被自己撞见…
她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傅吉安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了。
傅吉安的话带着一丝挑衅，“表叔”并没有着急接话。于是，接下来的是长久的寂静，久到她以为两个人凭空消失了，才听到“表叔”带着一丝迟疑的声音，沙哑得仿佛刚刚经历一场撕心裂肺的咆哮。
他说：“所以…是在他载你去练琴的那天？”
傅吉安似乎是笑了，那笑声很短，直逼得一阵凉意冲上她的后脑勺。
于是，她听见傅吉安说：“是。所以，他死了。”
回忆在这里终止，后来的他们又说了什么，她没有印象，也许他们并没再说话。她只记得傅吉安咬着牙吐出的“他死了”三个字，激得她一阵恶寒，仿佛他才是那个杀人凶手，而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
自那以后，何君妍一直怀揣着这个关于傅吉安的“秘密”，而曾经那些单纯的、怀着善意的微笑仿佛掺杂了杂质不再甜美，也渐渐令她有些厌弃。
她讨厌傅吉安，尽管他让人心疼。
于是，初三那年，她接受了隔壁班一个男孩子的告白。说不出原因的，在那个人堵在她放学回家的路上，给她塞了一封情书而后落荒而逃的时候，她喊住了对方，在即将中考的关键时刻，忘记了好学生的身份，答应了那个过分青涩的男孩。
和他分别后，转身离开时，她看到了傅吉安。
他正站在她每天都会光顾的超市门口，手里握着一瓶矿泉水，一条条蓬勃的青筋沿着他的手臂，没入袖口。
她僵着嘴角和他打招呼：“hi，傅吉安。”
那是她给过他最丑的一个笑容。
他没有说话，一个旋身便离开了。她看见，他的助听器不在耳朵上。
她松了口气。
她的初恋来得很突然，结束得也毫无防备。中考结束的那天下午，她疲惫的对那个男孩说：“我们分手吧，我没办法喜欢你。”
这真是一句伤人的话，可它是实话。
她尝试过了，还是不行。
那天的夕阳很美，她抬头望着天，心里想着，也许她一辈子都走不出这片夕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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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傅吉安，是在大学毕业后的高中同学聚会上。那年，何君妍刚参加工作一年，她放弃了保研机会。
傅吉安是带着女朋友来的。
不到一米六的、娇娇小小的一个女孩儿。听他们说，那是他的学妹，考研的时候认识上的。傅吉安变化很大。他的笑容多了，似乎也健谈了许多，她看见他和其他同学们碰杯着，小女朋友时而拽了拽他的衣角，他也笑着低头在她耳边哄着。
她突然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决赛舞台。
他说：“我有个秘密想要告诉你。”
而她那时候在干什么？她起身离席了。后台里，她倚在方才他坐着的椅子里，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欢呼尖叫，还有震得她几乎落泪的一句句歌声。
他说：“我爱你，是多么清楚，多么坚固的信仰。”
他说：“我爱你，是忠于自己，忠于爱情的信仰。”
他说：“我爱你，是来自灵魂，来自生命的力量。”
他还说：“清流与碧巘，安肯为君妍。”
如果可以，她怀疑这个死聋子，在偷偷的喜欢着自己。
学生会副主席是当初那个青涩的男孩，也就是她胎死腹中的“初恋”。她回到主席台正中为她留的座位，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告白，有些不知所措。可那天散场后，她还是约他到无人的树下，再次拒绝了他。
他的喜欢，让她感到沉重。她看着他，有些困惑：“我以为你已经死心了。”
而学生会副主席却是盯着她的眼睛，自嘲地笑了，他说：“我也以为你已经死心了。”
那天的她，难得的哭了，头搭在面前的人肩膀上，悄无声息的哭着，她说：“于洋，你知道吗，我好羡慕你的勇气。”
学生会副主席于洋，就这么僵着半边身子，一双手想搭上身前的人肩上，最终还是作罢。他掰碎了一颗心，静静的听着她哭泣，他想，他哪里有什么勇气，不过就是爱你而已。
那天过后，她等了许久，等到了他去南方城市读书的消息。等到了五年后，他和他女朋友出席同学聚会。
她想，这可真可笑。
昔日的高中同学看着她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酒，调侃她：“咱们的主席大大，怎么今天没带男朋友来？”
这话刺耳，像是在嘲笑一直以来犯蠢的那个人是她。
她放下手中的酒杯，一时没收住手劲，磕在大理石桌面上，发出铿声，邻座几个被响声惊动，纷纷朝她看过来。她有些尴尬地撩了撩头发，盯着杯口落下的那抹刺眼的口红，心里想着，又一只口红的掉色实测不过关，嘴巴却答道：“分了。”
众人一阵嬉笑，直呼：“主席大大可得悠着点祸害咱们男同胞。”
她能想象一众人是怎么挤眉弄眼，妄图从她这儿多捞几个瓜来吃，可惜她一点也不想搭理他们。酒已经喝了八分饱，按她的经验，也该溜之大吉了。于是，她垂着头，披散的长发几乎遮挡半个脸庞，一只手撑着另外半边脸思考着借口。
“醉了吗？”
一道熟悉的声音闯入。她抬起略带迷蒙的眼看着说话的人。
是傅吉安。
她朝他笑了笑，用最早的最早，只对他一个人的微笑，摆了摆手，囫囵地说着：“没有，傅吉安。”
她很少喊他的全名，自从初二的那天过后。
说完，她便抄起身后的包包，准备起身离开，因为穿着不合脚的高跟鞋，不习惯的包臀裙，站起身时略有些不稳的晃了下，恍惚中好像看见他蹙起了眉头，似要扶她。她侧身避开，借口公司有急事，不等众人反应便推门离开。
她走得急，像是真的有十万火急的事情等着她，便也没人挽留。自然也没人注意到，离开的何君妍走路姿势略有些奇怪。
事实上，她站起身晃的那一下，扭到了脚踝。
多可笑啊，穿着同事那儿借来的高跟鞋和花了半个月工资买下的裙子，却反而因此崴了脚。听说自己要参加的同学聚会的好友，还怀好意的叮嘱自己务必要睁大眼睛瞧，指不定就和哪位“老同学”擦出火花，一举摆脱“单身”魔咒，可面对那屋子男男女女，她只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寂寥。
“老同学“们都各自开始了新的生活，而她，还在原地。
很早以前她就知道，全凭努力的自己，也许一辈子仅能换来，不失败的结局而已。
重点高校带给她的光环，被平平无奇的四年时光消磨殆尽。一份平凡普通的工作，让她只能在同学聚会上靠假象维持体面。
有人问过始终不肯恋爱的她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心里住着什么人？”，她笑着摇了摇头，回道：“我很自私的，我的心里只住得下我自己一个人。”
这是实话。
不知道众人眼中的何君妍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最真实的何君妍，不过是一个好胜心极强，且又自私自利的人。这样的人，注定不可能为了什么放手一搏，凡事瞻前顾后，利字当先。
这么多年，她没有丝毫对过去的留恋。
为什么要来参加这场聚会？
她想，也许是为了重拾旧日的人脉。
可当她看见旧人，却觉得一颗不安分的心快要从胸腔呕出。从前，旁人说她假，她不信。那一刻，她却觉得自己假得要死。
他是个骗子，骗了她。她又何尝不是个骗子，骗了自己。
傅吉安，你的秘密，我不想要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秋寒冬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