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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春困夏炎 ...

  •   高考结束的那天,班主任开了最后一场班会。全班一共五十八人,实到五十七人,班长清点完人数向班主任做了最后一次汇报。因为高考结束而过度兴奋的高三七班,没人在意缺席的是谁。林如许一眼望向班上的某个角落,默默叹了口气。
      缺席的傅吉安,此刻正站在那日十佳歌手决赛的舞台中央。他已有几日未刮胡须,下巴冒着青色,泛黄而又松垮的白色衬衫校服穿在身上,平白给整个人添了丝颓丧。如果有路过的人停下脚步,一定会发现台上的人,一双眼已经茫然无神的望着前方许久了。
      看到这样一幕的人一定会好奇,这个人身上怎么丝毫没有即将毕业的高三学子的风采?
      傅吉安,你在看什么呢?
      被摘下的助听器正藏在校服裤袋里,紧攥着的手掌中。四周的风像是静止了一般,可摇曳的大树还在独自起舞。凝固的时间阻挡了远处欢笑的侵袭。

      找到傅吉安的林如许,仿佛看到了十年前那个男孩。跪在血泊里,被他的表兄拥在怀里,动也不动的小男孩。心一瞬间疼得厉害。
      “吉安,在想什么呢?”,他问。
      傅吉安像是早已察觉他的靠近。明明助听器已经被摘下,可他总觉得“失聪“的傅吉安,“听力”才是最好的。当然,傅吉安没有回答他的话,他只收回了僵硬了的视线,淡淡的回望他,用因为没戴助听器而略显怪异的音调问他:“表叔,结束了是吗?“
      这是傅吉安第一次在校园里这么称呼他。
      林如许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指了指他的耳朵。他有话跟他说。
      傅吉安戴上了助听器,一瞬间,四面八方的笑语喧阗争相涌入大脑,蜂鸣似的眩晕感令他控制不住的晃了晃。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一旁的林如许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己的侄子,傅吉安却是不甚在意地回他:“没事,只是有些吵了。“
      “考得…怎么样?“林如许斟酌着问道。
      傅吉安仰起头望着落日余晖,突起的喉结一上一下的滑动着。他说的是:“估计勉强能上个一本吧。“
      傅吉安的成绩一直不上不下,几次质检的成绩却是进步明显,林如许还想着以这劲头没准能考个重点。他猜想,是不是考试时状态不佳,却也不敢多问,只回道:“回头填志愿时,我们一起参详参详。“
      可没想到他想避过的话题,傅吉安却是主动提起:“是不是以为我能考个重点?“
      他有些尴尬,却也“嗯“地点了点头。
      傅吉安终于扭头看他,却是淡淡地笑了:“我也以为。“
      远处的夕阳还在为云层镶着金边,嚣张的太阳却已经不知道躲到哪个无人的角落休憩。林如许就这么倚在舞台的边柱上,听着傅吉安笑着说起他不曾听过的,有关于吉安的世界。
      “我曾经以为我能成为像父亲一样的首席小提琴手,结果这个世界斩断了我聆听它的自由;我曾经以为我的自责愧疚与自暴自弃能够让上天怜悯,还回我的父亲,结果我的至亲逼着我接受了命运的无情;我曾经以为我活着的唯一用处是让爱我的人继续活着,结果一束光未经许可地洒入我的生命;我曾经以为我能将这束光据为己有,结果才发现这不过是一场狂妄又自大的美梦。表叔,我算是明白了,今后可千万不能再‘我以为’了。“
      在某一瞬间,林如许仿佛看到了一丝晶莹的光亮闪现在傅吉安的眼角,也许是眼花,因为自表兄去世后,他就再也没见吉安哭过,可明明下一秒,傅吉安转过头揉了揉眼睛。
      他想起他方才说的那束光,试探着问:“是…何君妍吗?“
      傅吉安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自嘲地笑了笑:“连你也看出来了?“
      林如许试着鼓励他:“也许你可以试着追她?“
      傅吉安只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关于这个建议,夜深人静时,早已被人遗忘的“吉安的世界“里这么写道:
      ”我愿怀抱世界,泥足深陷。可世界甚美,吾心不忍。“

      ------

      他,是个怪人。
      她的好姐妹曾调侃,傅吉安人长得帅,性格又好,可惜是个聋子。她可不这么觉得。
      何君妍第一次注意到他,并不是在学校厕所门口,他最狼狈的时刻。而是在初中开学报道时,几乎所有即将步入初中的同学们,都是在家长们的带领下报道的,可是,那时候的傅吉安孤零零一个人,耳朵上还带着一个类似耳机的东西。
      她好奇地问妈妈:“他耳朵上戴的什么呀?“
      妈妈拍掉她伸出去指向那男孩的手指,小声回答:“是助听器,别指着人家,不礼貌。“于是,她缩回手,悻悻地低下头理了下书包肩带,也小小声回道:”哦,是聋子呀。“
      可当她再抬头时,却无意间发现那人微侧了头,眼睛似瞥了她一眼。很快的一眼,让她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到后来,她发现自己竟与她口中的“聋子“成了同班同学,便有些心虚了起来。
      许是这份心虚让她格外注意起这个异常沉默的男孩。于是,当她发现,他被人堵在厕所门口的那个角落里时,她脑子一热,也不管那几个混混是不是会伤害到自己,就挡在了那个颇为狼狈的人面前。
      可他似乎不大领情,看她的眼神凶得仿佛要杀了她一般。可她何君妍倔起来也是一头牛,几次三番被格开仍旧往前凑,末了才得了一句别扭得不能再别扭的“谢谢“。
      那时候的她并不知道,那是他自变故后对这个世界的第一次道谢,而后来的她,也无从知晓。
      有了这次接触,她能感觉到这个男孩似乎温和了许多,从前的他让她感觉阴冷害怕。
      自那次以后,每当她走到他课桌旁分发作业:“傅吉安,你的作业本给你。“,转身时,总能听见一声低低的”嗯“在回应她。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幻听,直到有一次,她攥着作业本不放手,他只好抬起头看她,用低哑的嗓音说道:”给我吧。“,她才确定了,一向不和人说话的傅吉安似乎,只对自己说话。
      这点认知,让她窃喜。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何君妍对于傅吉安而言,是特别的?
      这让她很有成就感。往后路上遇见,便也毫不吝啬的予他一抹微笑。却不知,这样一个不经意的小习惯成了日后傅吉安最蚀骨的毒药。

      有了初中三年的同班经历,在何君妍的认知里,傅吉安就是一个自卑又孤僻的“聋子“。好姐妹口中的性格好,她实在看不出来。不过就是上了高中后,他的身量长开了,人俊俏了许多,偶尔能在他脸上看到些许笑意,眉间那股子锋利被柔化了,她心想,傅吉安再怎么变,也还是当初那个被踹翻在角落里,闷不吭声的傅吉安。
      傅吉安也许一辈子都爬不起来了。
      她内心阴暗地想着。

      高二再次同班,她依旧暗暗地注意着他,像是习惯了一般。当她看到,他撞上她的眼神后竟有片刻的慌乱,她的心里竟有一丝隐秘的喜悦。这样的感觉太过奇妙。
      她以为,那是这个狼狈的男孩对她臣服带来的成就感。
      直到,她看见他突兀地起身,报名十佳歌手比赛。她内心有些慌乱,回过身来却看见同桌似笑非笑地向她递了个眼神,似乎在说:“他能行吗?“。她怔愣片刻,便也报以”我懂你“的表情。
      可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参杂着一丝委屈的可怜。
      卑微而又胆小的人,究竟是谁啊?

      十佳歌手的比赛期间,因为她是学生会主席,常常会到现场指挥布置,所以,在大家都只能在教室的电视屏幕前看他的时候,她几乎就站在他的面前,隔着摄像机,听他弹奏演唱。
      她早就知道,他有一幅好嗓音,只不过被荒废了许多年。
      镜头前的傅吉安是拘谨而无措的,可是她觉得,他在发光。
      一直以来,她都是老师同学眼中的三好学生,爸妈也以她为荣。可成为学生会主席,站在国旗下演讲的无数次,她从未觉得自己耀眼过。因为这一切的背后,是她没日没夜的挑灯夜读才换来的结果。她长久以来的努力,才堪堪维持了这样一个成绩,可是总有些人天赋异禀。她常常在想,若是她有了他们的天赋,那再加上她的努力,她又怎会仅止步于此。可见上帝是公平的,它给了她努力的决心和耐心,便再也不愿给她超于常人的天赋。
      而傅吉安,无疑也是可惜的,如她一般。她成不了大才,他也跃不了龙门。
      此刻再耀眼又如何?一个,没了爹的聋子,而已。

      她早就知道,他的父亲死于一场车祸,而他也是在那场车祸里失聪的。
      他的母亲和人有一腿,而那个人正是他的表叔。事情暴露的那天正巧被孩子撞见,年少无知的他,在父亲开车带他去琴房学琴的路上说漏了嘴,心绪不稳的大人便葬送在了那场车祸里。
      文理分科后,高二开学的那天,她再次和他同班。开学的第一场班会,当她抬头望向站在讲台的人时,记忆如潮,涌入脑海。
      台上站的是林如许,他的表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春困夏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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