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境》州渔

4、第四章 花开，那就是缘分

　　一个时辰不到，城主府门前出现唐宇踌躇的身影。待到了府门台阶跟前，唐宇的心突然就瓦亮了。暗骂了一声傻缺，为自个前一个时辰的行为注了个脚。确实，心虚地绕着城廓走了两圈是什么鬼！没地方去啦？掉了马夹觉得对不起人啦？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意识被抽了一回，连智商都掉线了哟。赶紧的，回到初衷：目标——风苏；目的地——城主府。欧了，唐宇完成了心里建设，底气十足，吧嗒吧嗒利落地踏上台阶，几步跨进了风府高高的门槛。
　　但是门房一声招呼，唐宇被拦下。
　　“小唐——”
　　哦，没有重新变成透明人——这是唐宇听到招呼的第一想法，感觉庆幸。可能不准进——这是第二个想法，合理的推测。
　　然而，
　　“不是说你今天临时请假有事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办完啦？”
　　“……哦。”
　　“那你下午就空了呀！来来——”
　　“……”唐宇压抑未知的恐慌。
　　“前天不是说好了有空去家里走走吗？要不呆会儿就去吧，让柳儿整治两小菜，咱爷俩晌午喝上一盅，美美的。”
　　“……呃——”唐宇难抑预感的不妙。
　　这情况，与设想的情节出入过大，唐宇捋一捋先。
　　记忆里有知，城主府值守的门房，大家都叫他李叔，家有一位二八闺女。据说此女武侠情结特别严重，尤其痴迷城主府里仪表堂堂、长刀霍霍的众侍卫官。李叔本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有利条件，时不时就要邀请众侍卫去家里坐坐。对新侍卫，更是热情有加，原因很有可能是新侍卫不太会拒绝。唐宇现在一点都不想关注为什么要拒绝这种深层次的问题，只是很糟心地想起来前天，没有自主意识的新侍卫·唐确实答应了李叔要去家里走走，而且欣然保证了有空就去。
　　答应过归答应过，唐宇眼下自然是要拒绝的。
　　“李叔，对不住您老，可今天真不行。我的事儿还没办成，回府一趟，想请城主大人帮帮忙。”
　　“哦，那改天，改天。你去吧，快去吧，有事找城主大人准没错。”
　　“好勒，回见了您。”
　　唐宇继续往里走，李叔的事抛之脑后，真正在意的是另一桩——“不是说你今天临时请假有事……”。听起来是某人不仅没有动手撕马夹，还好心给打了个小补丁的意思？真的假的？
　　很快，事实证明：真的。
　　走着走着，唐宇与巡逻中的同僚们撞了个正着。十人队齐刷刷稍稍停顿一下，互打招呼，充分显示了团结友爱的团队精神。
　　领头的侍卫长叫傅栾北，方正脸的大哥。唐宇记得他为人真的很有大哥护小弟的风范。虽然待人处事比较刻板，但是这种刻板不是指程序化的刻板，而是人的性格特别严肃认真，从而给人不会变通的那种感觉，与同僚中某几个明显机械化的人有所不同。唐宇对此状况已有比较笃定的猜测，并不觉得奇怪。
　　傅栾北板着一贯的冷脸却周到地询问：“办完事了？要销假吗？”
　　“没办成，只好来求城主一回。”唐宇继续说鬼话。一个谎言用一次是用，用两次也是用。何况，唐宇真的必须要马上去见一见心思难测的城主大人。
　　“大人心善，基本不会拒绝别人的请求。但你身为侍卫，本职是为大人分忧，琐碎事不要麻烦大人，要有分寸。”
　　“……大哥说的是。”唐宇面上恭谨地目送一队人离去，心里一时不知该感慨“大人心善”还是“琐碎事”。
　　算了，不多想了。不管怎么说，还是直奔“目标”先。
　　自此，前路再无事故。唐宇穿过前庭，绕过议事厅所在的主楼，直入内院水榭。
　　不确定是否为了侍卫一来就能够完美地履行职责，强行预置的侍卫信息包里有关于城主大人活动日程表。所以唐宇知道风苏出府活动的时候不多，而且，一天到晚，绝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内院水榭隔出的半岛上。今天城主大人都已经出过一趟府了，那么十拿九稳，人就是呆那儿的。

　　水榭上只有一座九曲十八弯的石板桥通半岛。唐宇踩上桥面，脚下是光洁的条石，身侧是雕花的石栏，水面种植成片的荷花，还有低飞的蜻蜓和偶尔跃出水面的游鱼……，看哪哪熟悉。先是边走边感慨城主大人给侍卫预设的地图插件忒周到，都关注到点滴细节了。后来又觉得不对，这不是画面式的印象，而是某种身临其境的相似感，仿佛一样却又有不同。
　　这是怎么一回事？唐宇对这种不明所以的情形特别反感，停驻了一下，颦眉环视。两侧是连绵水域，理论上明明只是内府里的一处人工湖，看起来就是有不合常理的开阔感。前路曲折的尽头就是半岛了，目测也就是百来米的直线距离，偏偏是看不清的，隐隐绰绰地一片虚影，笼在奇奇怪怪的白雾中。
　　看到白雾，唐宇一拍脑门——明悟了！都怪成年后工作太专注，荒废了小时候玩NPC游戏的热情。居然没有一眼看透如此经典的游戏场景——玩家摸到了最后关卡，走上了正确的曲折道路，眼前白雾散开，露出BOSS真容，开打！
　　这么一想，唐宇也明白了为什么风苏总是一天到晚地宅在一个地方了——左右躲不多游戏设定，这位爷不正得候在这里，一遍遍地等人来推嘛。细细这么一思量，城主大人的潇洒背后透出难以言说的无趣和凄凉。打住！同情反派的念头坚决不能有。
　　唐宇向前，白雾退散，花红柳绿的场景铺展开来。
　　一分钟后，唐宇淡定地合上微张的嘴，掩去了震惊的表情。算了，四季随机南北混搭的场景都见识过了，为了好看，强行来一波嫩柳扶风桃红妖娆配一圈热热闹闹的彩莲，这真算不上事儿。
　　红红粉粉的花瓣迷漫在大片的桃林中，随风飘荡后散落在枝头、草叶，和树底侧卧的人身上。素衫点染了艳色，青丝夹杂上柔荑。堪称密集的花瓣雨十分精准地避开了裸露的白皙面容和修长素手，没有惊扰到躺椅上一副轻轻浅浅的睡颜。
　　城主大人在睡觉，而且在唐宇走近到三步之遥的时候，照睡不醒！唐宇想过找不见人，也想过一场恶斗，甚至想过被人一照面就KO，却真没想到这样。不知道是恰好进来的时机不对，还是或许城主大人事实上就是热衷于一天到晚在此睡大觉。
　　走近一步，寄希望于此人有点武林人士睡觉也警醒的节操，干瞪眼了半天，结果让人失望。上手摇一摇？太不礼貌不说，似乎也不太敢。那还是等一等吧。唐宇颓然坐于草地，任由桃花瓣糊了一脸不动弹，岛上角角落落都是漫天花瓣，移动到哪儿都一个样。
　　月升日落（划去，这里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天色渐暗。唐宇在久坐的酸涩中醒来，努力动了动僵直的肩颈，扑簌簌抖落下一圈花瓣。不对！谁？谁醒过来？唐宇意识到了惊悚的事实，肌肉不由自主地一绷，拉扯到僵麻的腰腿，麻酥酥的感觉由下到上电流般窜向脑门。唐宇龇牙咧嘴直往一边歪倒，坐了一下午不动弹的酸爽真感人肺腑。不过，这时候，哪顾得上歪不歪倒。唐宇就着歪倒的曼妙姿势还是一眼看清了面前空空的躺椅，原本睡在上面的人不见了。不是，唐宇又多看了会儿，明明是在淡淡的夜色下冷清清的躺椅，看着看着就恢复成了明亮又缤纷的正午色彩，花瓣纷飞，躺在椅子上的人凤眼微开，含着一抹促狭的笑意看过来，人未动，嘴未张，声音带着轻柔的意味直入脑海，
　　“你不是侍卫？那你是谁？”
　　“要走吗？去哪？”
　　“不许离开，哪也不许去。”
　　“因为花都开了！”
　　唐宇重重抹了一把脸，竭力抹掉最后脑海里那带着点委屈般的小语气，心里膈应一逼：什么叫花开了所以不许离开？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狗血！
　　所以事情是这样的吧？唐宇站起来一边活动手脚一边惆怅地梳理着一下午不靠谱的际遇。正常的记忆一直到坐下来等城主醒。怎么来的，目的是啥，想得都很清楚，所以自主意识还在，没有被某有前科人物再次夺走。然而是不是这样，唐宇忐忑地打了个下问号。因为正常的记忆之后，一切归于玄幻。先是等着人醒来结果自己坐着就睡着了，睡得特别没有武林人士警觉的节操（好像本来就不是武林人士来着？），好像着了道。然后似乎在此期间，被等的人醒了，看他睡得沉，好心（故意）地没有叫醒他，用自己的特能开了个脑内小剧场，解答了他的疑惑，指明（强制）了他的去路。
　　哎——，这样就这样吧。唐宇活动开了手脚，试着迈了两步，蹦了一下，好了，活动自如，那就走吧，回侍卫单人间。虽然过程很迷惘，结局还好。身份还在，不用离开目标，意识清醒，非常符合初衷，完美。
　　唐宇利索地出了桃林，走上九曲石桥，于夜色中灰蒙蒙的雾气远去。没有回头，就算回了头，也一定注意不到，离着躺椅一颗树的距离，一颗粗壮而繁茂的桃树枝丫间，有一抹素白镶嵌在层叠花冠间。修长的手指轻抚过或开将开的朵朵桃花，转头看看花，又回头看看九曲桥上渐消的背影，弯弯的眉眼里红瞳闪烁，透露出孩童般认认真真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