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花冬雪》穿裤子的企鹅

4、养花

　　冬子想去书店，上次是舅舅开车带她去镇里的，但今天不是周末，舅舅还在上班。她还没有独自搭过这里的公交车。

　　正巧夏子也要去镇里，她妈妈让她去买些东西。

　　这下有伴了。

　　冬子可以想象到，陪夏子买好东西后，能美美地看一下午的书。

　　但绝没有想到，会是现在这个场景——没等到车。

　　公交迟迟不肯来。因为没有时刻表，不知道隔多久才发车，加上天气炎热，瓶子里的水喝完了，冬子内心烦躁。

　　她没试过等这么久的车，但她还是擦着汗让自己沉住气。

　　她现在坐在矮石上，旁边的大树遮挡住阳光。

　　这块阴凉处是夏子找到的，夏子还说，她第一次搭这里的公交，站着累了，就坐这里等，等了很久，车才来。

　　冬子以为“等了很久”是指二十分钟左右，可现在已经一个多钟，还没见公交的踪影。

　　快到中午了，影子渐渐地缩起来，冬子的脚暴露在阳光下。

　　“来啦，来啦。”

　　夏子拿着两瓶矿泉水朝这边跑来。

　　她气喘吁吁地坐下来，递给冬子一瓶常温的，然后拧开自己那瓶冰冻的，猛灌了半瓶，舒服地叹了口气。

　　冬子喝到水，感觉没那么燥热了，转头看到夏子喝了半瓶水的知足神态，好奇地问她：“天气这么热，你跑来跑去，不烦躁吗？”

　　“烦呀。”夏子伸直腿，用矿泉水瓶贴着胳膊降温，“但喝完冰水，烦恼就不见了。”

　　冬子笑了笑：“喝个水都开心，还有什么你不能开心的。”

　　夏子换只手臂，咧开嘴笑：“无论什么时候，开心就好嘛。”

　　“可你一下子喝这么多冰水。”冬子打趣她，“要是肚子痛也开心吗？”

　　夏子不以为然：“不会有事的。”

　　公交车终于慢吞吞地来了。

　　冬子投了钱，带着夏子找了后排空位。她递给夏子一边耳机，放了首轻缓的音乐。

　　正低头弄着播放列表，忽然出现一只手，在她眼前快速地挥了一下。

　　她抬头看向夏子，夏子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这种幼稚的事，夏子乐而不厌。冬子有时候甚至认为，她是在博取关注。

　　吃完饭、买完夏子需要的东西，还有好几个小时可以看书。

　　一进书店，书香扑鼻，浩如烟海。与平时嬉闹的地方完全不同。

　　夏子一改平日里的大摇大摆，捻手捻脚了起来。

　　另一边，冬子轻车驾熟地拿到想要读的书，找了空位坐下，边看边等夏子。

　　不远处的冬子，端庄文雅，与书店的气质甚是搭配。

　　还是那个位置，还是她和冬子。

　　她们不是第一次来这个书店了，刚认识那会儿便来过，只不过那时两人不熟。

　　记得是个热闹的周末，夏子跟妈妈来买东西，冬子跟林叔出来逛逛。

　　不料，两家在路上碰到了。

　　闲聊几句，得知林叔突然有事，要到镇里的同事家，但怕耽搁下来，冬子去不了书店，夏子妈便叫夏子陪冬子去看书。

　　两人一路上没说什么话，到书店后，冬子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你想做什么就去吧，不用陪我。夏子一直说没事。

　　想到这，夏子突然愣住了，那个怕添麻烦、陌生面孔的姑娘，什么时候变成朝夕相处、熟识的人了？

　　转眼一个月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夏子实在不知道看什么书，路过杂志栏时，挑了本封面好看的。

　　刚准备畅游书海，夏子腹部却隐隐作痛起来。

　　可能是留太多汗了，之前还灌了冰水，现在又吹着空调。冷热交替，就算夏子平时身体再好，现在也撑不住了。

　　还真被冬子说中了！

　　她痛苦地看向冬子，还好冬子备了外套，今日也没什么风，什么事都没有。

　　“怎么了？哪不舒服？”冬子见她很难受的样子，有些担心地问着。

　　夏子捂着肚子：“肚子痛，要上厕所。”

　　“那快去呀！”

　　“没纸。”

　　冬子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急忙从背包里找出纸巾递给她。

　　夏子拿着纸巾，转头就冲。冬子拉住她衣角，指了指相反方向：“这边啊！”

　　得救后，夏子决定下次来书店一定不喝冰水！

　　时候也不早了，她们准备搭公交回去。过马路时，冬子让夏子挽着她，等绿灯亮起，又带着夏子不急不躁地走过对面。

　　就这样被人带着过了马路，有那么一瞬间，夏子觉得，自己才是麻烦的那个人。

　　--

　　冬子跟夏子从书店回来，在之前坐着等车的不远处，竟然发现一簇茉莉花。

　　可能是地方隐蔽，又或者是等车心情烦躁，她俩忽略了它。

　　这里偏阴，但夏日的阳光很烈，反射到茉莉花的光线还是充足的。

　　许是土壤肥力不足，茉莉花植株较矮，茎叶纤细，但数个花骨朵中仍然坚强地开出两三朵，洁白如雪，玲珑剔透，甚是惹人怜爱。

　　夏子想摘一朵，冬子阻止了。

　　“我想摘回去给小妹看。”

　　“不要摘，喜欢就多来看看它，下次叫上小妹过来。你闻闻，多香的味道。”

　　浓郁清芬的花香，沁人心脾。

　　夏子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几片花瓣，将这个带回小妹好了。

　　已经好多天都没下过雨，土壤有些干旱，茉莉花的叶子枯黄，花瓣易掉落。

　　按照天气预报，接下来的一周都是大晴天。这样下去，茉莉花很快就枯萎。

　　冬子建议给它施肥浇水，夏子有异议。

　　“它能活下来而且还开花了，说明它还是很顽强的，万一我们一帮忙，弄巧成拙了呢？”

　　“但它现在很脆弱，我怕它在下雨前就枯萎了，我们帮助一下，它或许就能活。如果在我们的帮助下，情况没好转反而更差了，我们就停止。”

　　“可有一天我们不在呢？”

　　“那再另说。”

　　夏子轻抚着花朵，花儿像是回应她一样，在风的吹动下，轻轻地挠了挠指腹。

　　夏子轻笑起来：“你的贵人可不是我。”

　　“你见我要小心点，因为我啊，可是要把你……”前一秒还温温和和的夏子，下一秒就张牙舞爪的。

　　冬子在旁无奈地笑着：“还好不是小孩子，不然就被你给吓跑了。”

　　“哪有，很吓人吗？”夏子把脸凑到冬子面前。

　　冬子点点头，神情严肃：“不是一般的吓人，是非常二。”

　　夏子和善地笑了笑，然后龇牙咧嘴地扑上去。

　　刚开始浇水时，考虑到萎焉植物的吸水能力，冬子选择逐渐加大水量。拿出昨晚买的肥料，不敢加多，细心地轻翻土壤。

　　冬子额头已出些细汗，抬头瞧着在旁玩弄着枝叶的夏子。

　　夏子悠悠地看回去，随后继续折着手中的叶子：“又不是我要养的。”

　　冬子抿嘴笑着，摇摇头，也不知道昨天是谁，千叮万嘱自己带肥料。

　　后来，夏子渐渐将这份关心光明正大。

　　她很有耐心地浇水施肥，时常还抢活干，嘴里总念叨着她的花儿，三句不离茉莉花。

　　早开的几朵的花瓣边缘已变黄，但新怒放的花儿皎洁饱满、娇嫩美好。这个画面像是在传递生生不息的圣火。

　　不起眼的角落已有一小片素白，如同一团白云一不留神掉落于此，伴随着一股浓厚的香味。

　　夏子哼着小曲儿，一边打拍子，一边浇水。

　　“不知不觉，开这么多朵了。”冬子有些感慨跟欣慰。

　　夏子眉飞眼笑：“我要给它们取名！”

　　“你取得来吗？况且取了也没用，你记不住的。”冬子腹诽，亲自设的密码都忘记，这么多个名字怎么记得住。

　　“这还不简单。”夏子自信满满地指着开得最大的一朵，“你，是老大。”

　　又依次指了旁边差不多大的两朵：“左是老二，右是老三，怎么样？”

　　冬子实在觉得好笑，这取名太过随意了。就不能取个比较文雅的名字吗，叫花想容多好听。

　　她们是早晚各照料一次，中午便经常在夏子家门口，边吃水果边聊天，这是件很舒适惬意的事。

　　夏子啃着西瓜，吐了吐籽：“老二‘瘦’了，是不是老三抢阳光了？”

　　随后放下西瓜，仔细想了想：“要不，我用镜子反光给它们？”

　　冬子禁不住笑了：“你之前还说，不能纵养呢。”

　　“可阳光不足会焉的。”夏子认真地盯着冬子，等着回答。

　　冬子考虑片刻：“那明天去看看，还是这样的话，再想法子。”

　　夏日炎炎，天空宛如一面放大镜，将烈日的高温聚焦在地面上，跟蒸桑拿一样，地表不断冒出热气。

　　闷热几天后，天气像小孩子一样闹脾气，说哭就哭，连着两晚下大暴雨，早上又是小雨，后面几天也都是阴雨天。

　　近一周的阴雨天，茉莉花的花瓣掉光，叶片顶端发黄，边缘呈水锈色。眼看着它逐渐枯萎，直至凋零。

　　明明之前还开得那么盛。

　　她们已经站很久了，头顶的树叶偶尔抖漏些水下来，沿着发丝滑落，滚过脸颊，滴落在地。

　　雨早停了，外头是被翻新过的清新空气，但这里却弥漫着郁闷压抑的气息。

　　冬子声音低沉：“如果我们不给它松土，或许它还可以……”后面的字被她咬了咬，吞了进去。

　　“别这样。”夏子出声安慰她，但听不出感情，“我们尽力了。”

　　冬子轻转过来，目光停留在夏子的脸上，细细打量。

　　夏子缓慢地扯起嘴角，似笑非笑：“它曾经给我们带来快乐，这就够了。”

　　面容不带一丝悲伤，语气自然。

　　到底是怎样的心态，才能将痛苦瞬间看开。难道是将痛苦深埋心底，绝不表露？

　　为何能做到如此坦然？

　　冬子垂眸：“我做不到你那样。”

　　对面沉默了许久，响来蚂蚁一般的声音。

　　“无论什么时候，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