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逍遥游》梓伊

28、出关

　　上官透开始闭关，每日只有谷中弟子过去一趟送些简单吃食。
　　梅怀霜担心引他分心反而不美，一次都没有试图借着这个机会去他闭关的地方看过。
　　于是，自从上官透闭关开始，尽管两人仍身处同一个月上谷内，却再没有见过。
　　上官透闭关的第一天，梅怀霜在自己房里睡到了日上三竿，起身洗漱之后，茫然四处望望，却竟有些不知该做什么能做什么的感觉，就靠坐在院子里的软塌边上看着庭院门口，发了半日的呆。
　　上官透闭关的第二天，梅怀霜走出自己的院落，先后寻了丹青和琉璃，分别考较了一番两人的武功进益，又被总算逮到机会自觉不会被上官小子坏事儿的殷赐拉着讨论了大半日的医术药理，听得琉璃眼睛发亮不断记下什么，却是听得丹青和钱连连差点儿在殷赐的药房睡了过去。
　　上官透闭关的第三天，梅怀霜自己在桃林练了一番武后，沉思半晌去看了看分明几日前才跟上官透一起理过的，蜜桃酒售卖收益的账册，亲自去已经没什么可以改进之处的酒窖溜达了两圈，沾了一身的酒气后，拎了一小坛普通的蜜桃酒回了自己的院子，对着月亮给自己倒了酒，却又有些没兴致喝下去。
　　上官透闭关的第四天，梅怀霜又来到往日里她跟上官透经常呆的书房，翻找出之前默到一半的书册，试图静下心继续下去。重要的武功秘籍和一些实用杂学都已经抄完了，如今梅怀霜手里的这本是一卷琴谱。对音律不算精通的梅怀霜兴致一般，只是上官透很是喜欢，一遍抄一遍默默研究，进度这才慢了不少，好几日都没抄完，如今……竟是剩下了。想着想着，梅怀霜抬起的笔，就有些落不下去了。
　　上官透闭关的第五天，昨日在书房枯坐一日也没继续动那琴谱的梅怀霜今日决定挑着她记得的食谱默下来，不只是逍遥派收的，还有她“上辈子”看过记得的，干脆借此机会一并整理。这一次的抄录顺畅了许多，只是半日过后，抄了不少一直没停歇过的梅怀霜揉了揉略略有些泛酸的手腕，下意识地转头想找某人说什么的时候，突然意识到那个会帮着她一起抄，甚至怕她累到只让她口述不让她亲自动手的人，此时不在书房里。一瞬间，抄录食谱的兴致也没了。
　　上官透闭关的第六天，白芸师太来跟这几日颇有点儿神思不属的梅怀霜聊了一会儿天，琉璃和丹青两个弟子一起带着功课前来讨教，倒是也为她消磨了大半日的光景，只是等她看到凑热闹过来看看的无命的时候，下意识地往他身边身后张望了一下，却是什么都没看到，眼睛又为不可查地挂上了那么一点儿暗淡。
　　上官透闭关的第七天，梅怀霜甚至用了小半日的功夫跟林畅然讨论了一番自己关于莲神九式和芙蓉心经的见解，听得林畅然很是怅然若失，心底既有些不甘结合了他们三兄弟心血的秘籍被指摘，却又不得不承认梅怀霜的见解独到而又老辣，字字句句都十分准确。可正因如此，他又着实遗憾而又伤感，若是这位梅姑娘，或者说这位梅姑娘的师父能够早几年出现，也许……重烨和宇文玉磐都不会死。对于林畅然的感慨，梅怀霜完全不能体会，也并没有那么在意，她这也只能算是……打发时间罢了。
　　上官透闭关的第八天，第九天，第十天……
　　月上谷的事实在是不多，基本上都上了轨道没多少是需要谷主过目的，梅怀霜没多少力气可以往帮上官透看家上面使，竟一直都没成功让自己忙碌起来。
　　于是……
　　梅怀霜坐在自己院中仰望着天空中孤悬的月亮叹气。
　　明明，从相识到如今，也才不到一年而已。
　　从她来到月上谷跟他朝夕相处，也不过几个月……
　　怎么就……变得这么习以为常惦念不已了呢？
　　梅怀霜长叹了口气，终于深觉出了某人的“阴险”。
　　只是……
　　此时那人毕竟还在闭关，她也不好前去打扰，这笔账却是没那么容易算的。
　　于是最终，她还是只能一边咬了牙，一边沉下心来，试图恢复遇到上官透之前的平静心绪。
　　只是……
　　她想，她大概有些懂了。
　　当年在山上，即便是那样骄傲的师姐，在师兄面前，也会露出少女一样神色，也会忐忑不安，也会……
　　原来……
　　她也一样。
　　情到正浓时骤然分开，这样的落差，便是她，也着实觉得难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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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之间，又是半年多的光阴滑过。
　　梅怀霜来到月上谷，已经足足过了一年有余。
　　前半年的日子，几乎日日有上官透陪伴，恍惚间竟不觉得时光流逝。而后半年的日子，他去闭了关再未见过一面，她竟觉得，一日一日过得比先前不知漫长多少。
　　好在，她到底还是慢慢平复下了心绪，恢复了曾经其他人熟悉的那副平淡的模样，每日里习武授课，默书习琴，偶尔与谷中的几位相熟的人谈天说地一番，渐渐地，日子便也并不难熬了。
　　只是……
　　每日醒来洗漱过后，总会朝着庭院的门口多看上几眼，每夜睡前，也总会朝着某人闭关的山谷方向，发上一会儿呆。
　　心中有牵，有挂，原来，她也会变成这样患得患失的模样。
　　她以为毕竟有着特殊经历的自己会有些不同，她以为身为逍遥子得意弟子之一的自己会有些不同……
　　但其实，她只是一直，没有遇到那个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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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透去闭关的时候称得上平静无波，出关的时候也是悄无声息的。
　　此时正是春末，虽然将要入夏，晚间的风仍旧带着些许寒意。
　　出关之后功力终于稳定下来的上官透运起凌波微步，没有惊动谷中任何一个弟子，但疾行到一半却突然顿住，想了一想，转去了正好就在前行方向沿途之上的温泉。
　　梳洗一番，又匆忙回了自己住处换了身衣裳，捏着折扇深吸口气，这才心情难以平复地，站在梅怀霜的院落门口。
　　原本两人住所相邻，他回来换衣服的时候也几乎算是从她的院门前经过，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直接进去的冲动，先回了自己的住处打理了一下闭关小半年，有那么点儿狼狈模样的自己。
　　重又是风姿朗阔的翩翩佳公子。
　　一踏入梅怀霜的院子，上官透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树下的软榻上，又侧卧了一个人影，薄毯滑落在一旁，微凉的夜风吹动她垂落下来的轻纱衣袖。
　　疾步走过去，如几个月前他习惯了的那样，拉起一旁的薄毯展开，轻轻地，覆在她身上。
　　梅怀霜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上官透难得见她这样可爱的反应，嘴角勾起笑意顺势坐在软榻边上，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勾了一下她的鼻尖：“怎么又睡在院子里？先前与你说的……都不记得了？”
　　梅怀霜抿了一下嘴，声音又轻又软：“透透……”
　　有那么点儿含糊的声音中，竟隐约染上了一丝丝的委屈。
　　像是一个纤细的小勾子，正挠在本就强压着雀跃的上官透心口上。
　　他俯身过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眼角：“霜儿……我回来了。”
　　他的态度越是这样温怜，她心中那点儿原本微不足道的委屈反倒越发迅速地发酵出来，一瞬间压过了一直以来的清明和理智，碾碎了这几月来一直挂出的平静和淡漠。
　　她撇了撇嘴，眼眶竟有那么点儿微微泛红，忍不住伸出手去环上他的腰背，一个转身用力，在上官透也丝毫不抵抗的情况下，翻身把人压在了不算太宽敞的软榻上，而后整个人趴了过去，将脸埋在他胸口，不住地轻轻磨蹭着，环绕着他的腰的手，即便因为这个翻身的姿势被压在他背下，也丝毫没有收回来的意思。
　　倒是上官透，用手肘微微撑起身，低下头看着埋在自己胸前的梅怀霜轻声道：“霜儿，手拿出来可好？别被我压疼了……”
　　梅怀霜也没抬头，声音有些闷闷地：“我虽未必称得上钢筋铁骨，可也……绝对没那么脆弱。”
　　“呵。”上官透低笑了一声，却到底没有放任自己这么躺下去压着她的手，就着手肘撑着软榻的姿势腰上微一用力，连带着趴在自己怀里的梅怀霜一起坐起了身，而后，才用双手揽住了她的肩，低头去吻她的发顶，慨叹着：“霜儿……”
　　“……习武之人，闭关清修本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的……”
　　“若我说……”上官透听到梅怀霜带这些叹息的声音，深吸了一口气，用下巴去磨蹭她的额角：“武功之上，我从未有称霸的野望，也没有追求武道之极的心思，能够保护得了我珍视的一切就好……霜儿会觉得，我不思进取，有失师门风范么？”
　　将脑袋埋在他怀里的梅怀霜微微翘起嘴角：“……师父说过，从心而为，逍遥自在，如此，才是本门真正的追求之道。”
　　上官透也笑了起来：“师父……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