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逍遥游》梓伊

10、烤鸡

　　去峨眉的这一路，一方面对自己的真正身世很是在意，另一方面对梅怀霜能医治白云师太怀抱了希望，上官透有些急迫。
　　尽管上官透没有说，也没有将他的急迫表现出来，梅怀霜还是察觉到了一些。
　　于是后面的路程，丹青十分“幸运”地享受到了跟自己师父共乘一骑的待遇。
　　因为唯一对骑马不熟的丹青这边有梅怀霜这个师父接管，剩下的路他们一行人快了不少。
　　上官透察觉到这是梅怀霜的有意“照顾”，心中颇有感念。
　　只是既然已经开始赶路，这些个话也便没什么机会说，但他却是牢牢记在心里了。
　　越是相处，便越是觉着这位梅怀霜梅姑娘的难得。
　　初见时，只觉得是一个样貌气质绝佳的神秘清冷美人，后来又发觉她虽有极为强大的实力却难得是个非常讲道理的人，比起某些名门正派，要正直得多。
　　只是，她不会让自己困守于名门君子恪守的规矩准则，将自己摘出那种种的形式限制之中，过得惬意而又洒脱，悠然而又随性。
　　可这样的梅怀霜，却又不如她初初给人的那种疏离的漠不关心的印象。她的心思细腻而又敏锐，总能察觉到身边人的哪怕一点儿微弱的变化和不同，又贴心地不去说破，只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送上并不容易察觉的关怀和帮助。
　　如春水轻缓流淌，似微风拂过无痕。
　　可偏偏，将那点温暖默默地留了下来。
　　自然，他也明白，对梅怀霜而言，这样的待遇，也不是谁都能有的……
　　比如先前跟他们同行了那么多天的重火宫一行。
　　但当这个对象是自己的时候……
　　上官透觉着，这样的温柔，真的令人既满足又心安。
　　实在……难以拒绝。
　　就算不是偿还回报的心思，他也愿意尽可能地去给对方更多的善意和照顾。
　　于是，接下来他们每每停下歇脚的时候，上官透都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去附近村庄买些食物，或者到深山里面打点儿猎物，免得他们几个赶路辛苦的同时，只有干粮可以啃。
　　然后……
　　然后本来想跟无命两个做生火烤肉这种“粗活”的上官透，就先是目瞪口呆后是颇为享受地，亲身体验了一次梅怀霜所说的，逍遥派的“无所不会”。
　　上官透虽然身为国师府的公子，却也不是没有过艰难的时候，至少像是五年前……所以这种独自出行，餐风露宿，需要自己解决饮食问题的情况他没少遇见，自认为……还是有些心得能耐的。
　　但是看着熟练地翻动着火上烤着的鸡肉，随着鸡肉色泽成熟程度的变化调整着鸡肉离火的远近，还在简单的盐巴的搭配之下，寻了附近的浆果，一些他不太认得的草植碾碎成酱，涂抹在鸡肉上调味。
　　上官透也算行走江湖多年，自己弄得旁人弄得烤鸡吃过不知多少，但他却是第一次……在这样的环境下……
　　事实上，京都城里顶级酒楼里的大厨的手艺，大约也便就是这个样子了。
　　一共四只烤鸡，正好一人一只。
　　即便丹青人小些，肚子也能装下一整只由他师父亲手烤制的烤鸡，反倒是梅怀霜本人，左右看了看之后，撕了半只递给了上官透。
　　烤鸡外表带着碾碎浆果的酱色，吃起来却并不湿软，酥脆清香，带着微酸的浆果味道和极淡的青草芬芳，鸡肉外焦里嫩，并不干硬，一口咬下去，丰润的肉汁几乎要顺着嘴角流淌下来。
　　比起吃得狼吞虎咽的丹青，和一边吃一边张不开嘴只能冲着梅怀霜不断竖起大拇指的无命，上官透的吃相看起来好多了。
　　一连吃了三口之后，上官透手上沾了烤鸡的油渍，细嚼过后咽下去，转头看着一旁吃得有那么几分漫不经心的梅怀霜，忍不住感叹道：“原还打算跟无命一起料理这些猎物，不想……倒是险些献丑了。便是在这么简陋的环境下也能料理出这样的美味，梅姑娘的手艺，堪称一绝。”
　　梅怀霜姿态随意得很，并没有因为跟上官透说话停下手里慢慢撕下鸡肉的动作，反倒显出几分不经意的亲近来：“也是今日突来了点儿兴致，麻烦地折腾一回罢了，平日里……倒是懒着的时候多些。”
　　“哦？”上官透微微挑眉笑道：“如此，今日倒是在下的荣幸了。”
　　梅怀霜塞了一口鸡肉到嘴里慢慢咀嚼，嘴角轻轻地勾挑起来，侧过脸微眯着眼睛看着上官透：“虽然我不是日日时时有这个心情，但……天长日久下去，你大概总能习惯起来，到时，就不觉得多么稀罕，自然也不是什么荣幸了。”
　　另一边已经啃掉小半只鸡满手是油的丹青眼睛一亮，抬起头就想跟自己师傅说点儿什么，被他旁边坐着的无命眼疾手快地，在啃着鸡翅的间歇伸出一只手把丹青拉住。
　　也幸好是丹青嘴里还塞满了鸡肉没咽下去一时开不了口，不然只拉住丹青手腕的无命应该也没办法拦着他出声。
　　被无命拉了一把，丹青转头看到无命冲他不停眨眼使眼色的样子，又转过头看了一眼那边相谈甚欢的师傅梅怀霜和未来师叔上官透……
　　哦……
　　丹青冲着无命挤了挤眼睛，表示自己明白了。
　　无命见丹青不再打算开口打扰那边的两个人，也松了手，再次……将注意力放回自己的烤鸡上面。
　　这边无命和丹青两人的“眉眼官司”，梅怀霜和上官透其实是察觉了的，但是两人倒是都默契地装作没有看到，继续低声聊着。
　　上官透没有接梅怀霜那个“不觉得稀罕”的话题，而感叹了一句：“梅姑娘先前说，逍遥派弟子无所不会无所不通，今日，上官透又一次深有体会。其实……应该还能称得上一句‘无所不精’才是。与逍遥派的人相比，天下不知多少人要觉汗颜。”
　　梅怀霜知道他这是夸她的厨艺，轻笑了一声微微摇了摇头：“倒不至于……虽然逍遥派门下弟子需要各类技能均有涉猎，但这其中的精通程度，说白了也与兴趣天赋，和在上面花费的心力时间有关系的。譬如我，卜算之事也就了解个大概，实在没有什么天资，再往深一些跟常人一样两眼一抹黑……着实是给师父他老人家丢脸。”
　　梅怀霜提到这件事，提到自己师父的时候，一如过去每一次提起，上官透总能在她的神色眉眼之间瞧见骄傲之色，还有淡淡的怀念和伤感。
　　“……这么说来，梅姑娘对厨艺一道很有兴趣？”
　　“唔……也不算，其实我学得最好的是医术。”梅怀霜看了一眼眼睛下意识一亮的上官透，算是侧面地安安他的心，毕竟此行去见他那位长辈也是希望她能有办法医治，只不过她也只是状若不经意地随口一提，而后又将话题转了回来：“厨艺……起初我是没想着在这上面花费多少精力的，只是后来……”
　　“后来？”
　　“……我师姐……大师姐，在师父的几个弟子之中，傲气最高，自然，她也着实有那个俾睨众生的能耐和手段。她是师父的第一个弟子，也一心想做弟子之中的第一，胜过其他所有人，包括……包括师兄在内。她强行逆转经脉修习功法之后，时常闭关，硬撑着一口气一定要成功，证明给旁人看……师父可以的她也可以。我怕她没日没夜闭关修炼饭也顾不上吃终究会伤身，可又不敢贸然进入她闭关的洞府，怕不小心反倒闯祸，听师父说只要是她自己收功就不会有妨碍，于是……我想了个办法，就在她闭关的洞府外面，摆开厨具调料，做饭做菜，尤其是味道大些的那种，尽可能弄得闻起来诱人，引她主动走出来吃。”
　　梅怀霜说着这件旧事的时候，眼睛半弯着，嘴角勾起，脸上都是温和的笑意。
　　在说着这些的时候，她像是一下子卸下了所有的疏离和淡漠，整个人都变得更加温暖起来。
　　上官透知道，她口中的师父和师姐，在她的心里，定然有极为重要的地位，跟所有人，比如她随口带过的师兄和可能存在的其他同门，完全不同。
　　但是……他却从没有见过她与他们联系，她每每提到他们时候神情之中总会带出一点儿的悲伤，让他若有所觉。
　　上官透没有揭开没有追问，只放轻了声音，像是小心地怕打破了梅怀霜此时此刻有点儿沉浸其中的回忆：“……原来……梅姑娘的厨艺，竟是这么练出来的。”
　　“是啊……其实厨艺上我没有多高的天赋，一开始做出来的东西……也并不好吃。但是那时候……师姐总是能一边数落我又故意打扰她，一边一口一口地全都吃下去……连师父也是，偶尔来凑热闹，吃的时候脸上都是笑，还真像是吃着什么珍馐美味一样……”
　　“……梅姑娘……”不知为什么，此刻看着梅怀霜这个分明实力称得上可怖的高手，上官透却觉着自己清清楚楚感觉到了她身上透出来的那种，平时藏得极深不露人前的脆弱，甚至让他有种……想去揽着她此时显得格外瘦弱单薄的肩安慰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