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逍遥游》梓伊

9、对话

　　轻易摆平了银鞭门的截杀，之后回重火宫的一路再无意外，风平浪静。
　　梅怀霜不是没有察觉到银鞭门埋伏的正想要动手的那些人暴露的时候，远远的还有别的人在观望，但既然已经被震慑而退，她便也没有再多做什么。
　　因为这次银鞭门的截杀，重火宫这边不仅没有任何伤亡，甚至连麻烦惊吓都没能算得上，因而在面对被拿下的银鞭门的人的时候，情绪态度也算得上和缓，最终，在顾虑如今重火宫在武林中的形势之后，只教训了一番，仍是放了王尹崖为首的银鞭门的人离开。
　　对此，这次最大的功臣梅怀霜什么都没说。
　　上官透带着无命，梅怀霜带着丹青，四人并没有一路将重雪芝一行人送到重火宫大门口，只在远远地隐约能瞧见重火宫的地方停了下来，跟重雪芝等人打过招呼之后，就走上了另外一条分叉路离开，并没有去重火宫拜访的意思。
　　上官透在先前宇文穆远来请的时候就说过自己还有事在身，因而重火宫的人也没有多劝，只说铭记这次上官透和梅怀霜相助之恩，来日定有报答，也就算了。
　　而离开重火宫的队伍之后，四人前行到下一个分叉路口，上官透却是停了下来。
　　坐在马上的梅怀霜挑了挑眉：“怎么了？”
　　上官透深吸了一口气：“梅姑娘，我与无命此行，要去一趟峨眉。”
　　“峨眉……”梅怀霜念叨了一下，想起一个人影：“武林大会那个跟华山派丰城一伙儿的……师太？我记得听人叫她慈忍师太，是峨眉的掌门。”
　　“不错，正是那个峨眉。”
　　“我没觉得，你跟那些峨眉弟子有什么深交。”
　　上官透轻叹了一声，脸上倒是还挂着点儿笑意：“在下此去峨眉，是要见……一位长辈，倒是与峨眉派的事，没什么瓜葛。”
　　梅怀霜歪了歪头笑道：“看来是私事，不便我与丹青同路？”
　　上官透沉默了片刻，微微低垂着眼睛似乎正犹豫什么如何开口，梅怀霜也并不急，就坐在马背上静静等着。
　　无命隐约猜到自家公子的意思，闭了嘴不说话。而另一边丹青左看看右看看，也决定跟无命哥哥一起安静下来，不去影响自己师父和未来师叔的对话。
　　上官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再抬头的时候却见马背上的梅怀霜一直静静地微笑看他，微微怔了一下之后倒很快回过神来：“说来惭愧，自相识以来得梅姑娘襄助甚多，至今未能回报一二，反倒……反倒眼下，仍是在下有些，得寸进尺了。”
　　梅怀霜眨了眨眼：“……你那位长辈，有伤或是抱恙？”
　　上官透轻笑了一声：“梅姑娘聪慧，正是。在下的月上谷正如梅姑娘所言，有位医术过人的前辈，只是早两年这位前辈曾去看过，也对我那位长辈的身体束手无策。如今……已有些油尽灯枯之象，原本在下也不敢多奢望，只是……”
　　“只是遇到了我，你又起了点儿希望？”
　　“……是。虽然不曾见过梅姑娘行医用药，但凭着梅姑娘的见识学识，在下……仍想厚颜，请梅姑娘前去一试。”
　　“我猜……你大约也有点儿‘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左右……情况不会更糟了。我去了若是有办法自然皆大欢喜，若是没有办法……也不过是预料之中。”梅怀霜轻夹了一下马腹，仍旧端坐在马背上上前两步，更靠近了上官透一些：“你方才说……这么邀我前去有些惭愧？”
　　“是，原本，这是与梅姑娘无关的事。”
　　“无妨，我一人带着丹青闲逛也是漫无目的，应了你，有人同路也免得寂寞。”梅怀霜倒是显得毫不介意，此时对着上官透像是有些松口气的模样轻笑道：“其实……你若入了我逍遥派，就是自己人了。”
　　上官透明白梅怀霜的意思。
　　如果他成了她的“自己人”，这些“劳烦”，其实也便不必太过见外了。
　　“多谢梅姑娘好意。实不相瞒，梅姑娘所说入逍遥派之事，在下的确……颇为心动，至今看来，百利而无一害。”
　　“那你……是在犹豫什么呢？”
　　“上官透只是不知自己……能不能担得起这份恩情厚爱。”
　　诚然，加入逍遥派这件事，若是从上官透这边看，的确只有益处只有好处。既能解决了身体内的暗伤隐患，又能习得远超如今武林人所知的高深武功，更不会影响他到底投注了不少心力的月上谷……怎么算，都是他赚了。
　　但越是如此，他反而……越是犹豫。
　　这几日相处下来，他倒不觉得凭梅怀霜的本事自己身上有什么好图谋算计的，她所说所言都是真的，可正是如此……
　　他才反而难免不安。
　　他能从入逍遥派门下这件事中获得太多，但是……他却似乎做不了什么以为回报。
　　当初建月上谷也算的上是多方因素影响而成的巧合，京都城的上官家他虽并不愿意回去但干系却不是那么容易撇清，他也不那么容易放下。他身上的责任和麻烦本就已经不少，甚至身世之谜如今也尚未解开，他……
　　“呵。”梅怀霜看着眉头慢慢紧锁起来的上官透轻笑了一声，微微摇着头轻叹道：“原先就觉着有那么点儿违和，果然……传言里风流成性洒脱不羁的上官公子，心里压着藏着的……一点儿都不少。”
　　上官透的表情倒还平淡：“让梅姑娘见笑了。”
　　“……不会。”梅怀霜只是眼光柔和地轻笑，却并不没有再多说什么。
　　事实上，在有梅怀霜这个实例在前，就算不提逍遥派那些杂学的造诣典藏，只论武功心法秘籍的珍贵，就足以令绝大多数的武林众人趋之若鹜。毕竟，逍遥派的三大神功，比起就梅怀霜所知，几年来一直被整个武林觊觎的重火宫的莲神九式和芙蓉心经，高出不知多少个层次。更不用说，梅怀霜提到的有益之处，能解决暗伤寿数问题的好处，甚至不影响原本所在势力的情况。
　　若是换了个人，极大可能早就迫不及待地拜师入门了。
　　可上官透，在梅怀霜将这么多好处摆在眼前之后，反而因为觉得自己也许不足以回报一二，甚至可能牵连逍遥派卷入某些麻烦的缘故，而犹豫不决。
　　这才是真正的难得。
　　梅怀霜觉得，她当初在武林大会的擂台上匆匆几眼之下的眼光……着实不错。
　　因而上官透越是因为自己的问题而迟疑，梅怀霜想要收他入逍遥派的心思，反倒越深。
　　“……其实……”沉默片刻，梅怀霜缓缓开口，她仍旧微笑着，声音也显得平静到有些淡薄，但却就是隐隐地让人觉得，其中包含了什么藏得有些深却又足够浓重的情绪：“你倒不用想得这么多这么远，所谓回报……于我而言，只要这个世界上，有逍遥派的存在，逍遥派有人，就已经足够了。”
　　这样，她就可以告诉自己，在这个还陌生的世界里，她有家。
　　不是无根的浮萍，不是无依的薄草。
　　就算这里没有师傅，没有大师姐，但只要逍遥派存在，她就是有家的。
　　上官透敏感地察觉到面前马背上的人情绪似有些低落，分明微弯的该是带笑的眼睛里，却好像流淌着一种他似乎能够理解的悲伤。
　　“……梅姑娘……”
　　梅怀霜的这点儿情绪几乎算是转瞬即逝，在上官透下意识地轻唤出声后，很快就用消散开，像是从不曾存在过一样。
　　不过不知是不是上官透想多了……
　　他总觉得这会儿梅怀霜再看他的眼神似乎比之前又亲近了那么一些。
　　梅怀霜收拾好短暂的脆弱情绪，勾起嘴角再次扬起浅笑，上下看了看上官透，半是打趣半是劝解道：“就像我说的，尽早从了我，入我逍遥派后好生修习日后不堕我逍遥派之名……就是上官公子能予我最好的回报了。”
　　“……咳……”
　　上官透听到前半句里的“从了”，思绪难免飘开了一点儿，等听了后半句才重新被拉了回来正经起来。
　　上官透张了张嘴，还没说什么出来的时候，梅怀霜已经又一夹马腹，又侧过头唤上跟无命一起骑马呆在几步之外的丹青，直接沿着眼前的大路往前，越过上官透，继续慢慢地前行。
　　马儿走得慢，在马背上一晃一晃的梅怀霜显得很是放松和悠然，带着丹青走了几步之后，留在原地还有些怔愣的上官透才听到骑马走在前面的梅怀霜的声音。
　　声音并不大语气也不重，语调中带着淡淡的笑意，有这护送重火宫众人的一路上难得的温和：
　　“不过不急，待你解了心中的结，再论，也不迟。我等得起。”
　　梅怀霜并没有停下，丹青虽然好几次回头看上官透和无命两个，却也是紧紧跟着自己师父一路往前的。
　　而上官透，在听了梅怀霜的话后沉默了半晌，最后……
　　低叹了一声，眼里的浮冰碎开，朝着因行得慢走得并不远的梅怀霜的背影看去，露出一个笑来。

作者有话说

　　为攒人品，决定周末加更，下午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