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华》落晓零

36、琴音，谈笑

　　琴上几曲，一曲几梦。

　　第二次紫绯专门为我拿来了一把琴，琴牵九弦，云杉木制，面上勾月落清辉，泻地繁花。

　　我想我果然是会弹琴的。

　　就好像脑子不记得了身体还记得，双手落下去的时候，就知道如何画曲，高山流水月落清华，过了流云，翻了尘世。

　　最常弹得还是那首落华曾经没有弹完的曲子。

　　他弹的时候断在映苍穹的一吻之中。

　　而我弹的时候，总觉得会想起什么人什么景，恍惚林中夜静又恍惚废墟空烟，谁在哪边轻笑谁又在哪边凝望，最后又突然消失，剩下映苍穹的双眼。

　　是这一世的双眼还是那一世的双眼我已经记不清了，记忆也总是断在这样的模糊之处，再深一点也想不起的。

　　我常常弹这首曲子以为能记得更多一点，若我是落华若我真的是落华，但我既然放弃了恢复的机会，又怎么会因为一首曲子记起来。

　　而现在的我，既不是落华，也几乎要不是小九。

　　“哎，真看不出你的琴技还是不错的嘛。”

　　折扇轻轻的摇着，一个少年半躺在树枝上满足说道。

　　“哪里是不错，当初听落华的琴时已觉惊艳，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

　　紫绯笑笑说道。

　　“哎，你练琴的时候都去练怎么杀人了，别人比你好那是正常。”

　　不知舞摇着扇子说道。

　　“你找死。”
　　紫绯微笑，用说你好吗的语气说了你找死三个字。

　　话音落下的同时不知舞已经被踹下了树。

　　紫绯没动，是上官采踹的。

　　快要摔到地上的时候不知舞一个转身，双脚便稳稳落了地上。

　　“你干嘛啊！”

　　脚一落地，火便上了起来。

　　“别人都弹完琴了，搞笑艺人也该表演一下了嘛。”

　　上官采站在刚才不知舞半躺的树枝上，下巴微扬一笑说道。

　　“你才搞笑艺人！你全家都搞笑艺人！”

　　又是这句很熟悉的对白，难怪当初石南皇大宴，我没说他搞笑艺人时也自动跟上这句话，原来是长久养成的条件反射。

　　话出口的时候不知舞脚下一点已经跳起，右手向上官采一劈，一场好斗再次开演。

　　如今连我也见多不怪。

　　“那个，为什么不知舞会叫搞笑艺人啊？”
　　我看着前面斗殴，眨了眨眼睛向旁边微微而笑的紫绯问道。

　　“那是他以前练一套高级毒术，非觉得那套毒术配合的动作太难看，于是便要自行创造。但是拿着扇子将他创造的动作舞了半天，一点毒都没有放出来，被上官采看到，就说你是艺人吗，还是来搞笑的。后来也不知怎的，就凑成搞笑艺人这一词了。”

　　紫绯像是想起了当时的画面，忍不住笑了出来，我随着她的话语想了一想，也扑嗤一下的笑了出来。

　　“当然，他后面自是练了出来，不过这名号也落下了。”紫绯说。

　　满园秋色，衬了云高天清。

　　等到上官采和不知舞打累罢手，不知舞折扇一展哼过一声，上官采一屁股坐在紫绯旁边不远的石凳上。

　　残荷微摇，初秋袅袅，一时四个人都无声，宫角的蝙蝠倒抱了珠。

　　“小九，你觉不觉得人族的人真是没意思，自己的事不自己决定，非要看什么神兽的意思。”
　　上官采突然对我说话，又似无意，头望向天空浮云。

　　不知舞轻摇的折扇顿了一下，紫绯调弦的手指划落了一刹。

　　而我只觉得有些莫名，他突然扯到这个话题，难道又要找不知舞的茬？

　　可他说的是人族，紫绯也是。

　　“还是我们妖族好，永远以个人主义至上，实力至上。”
　　他转过头来，说这句话的时候已是嘴角上扬，一副自负神情。

　　妖族崇尚自由，自然没有国家一说，他说我们，是不知道我其实不是妖族，之前第一次见我时面露疑惑，后来说起，是觉得我的气息作为妖族有些奇怪，而其实，那点疑惑才是对的。

　　“就像我身为皇族，被一般妖族所忌惮和尊敬，那也是我们皇族的实力。”

　　上官采继续洋洋得意，紫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大概已经习惯他自吹自擂自负得意吧，反正式神再强，也得听主人的命令。

　　“你知道我们皇族的威名是怎么来的吗？”
　　他眉毛微扬，不知舞已露不屑神情，我还是很配合的摇了摇头。

　　我的确不知道。

　　“我们皇族的血统，其实不是纯正的妖族血统。”
　　上官采正经危坐，对我教育起来，我自然对应洗耳恭听。

　　旁边不知舞的嘴角轻微的抽动了一下，也许他听上官采说过不止一次了。

　　“我们皇族中最伟大的妖族，是若夕年。”
　　他下巴一扬，故意一顿，突出了若夕年在他心里的崇高地位。

　　这个名字其实我也听过，半神半妖，在很久远以前上下界混沌一片的时候他就存在，那个时候，他就是一个传说。

　　令人战栗的传说。

　　上官采崇拜他，那也不足为奇。

　　“紫色之所以成为皇族的色彩也是因为他。”

　　上官采看着我，他的发色和瞳色都微微带了紫色，那是拥有皇族血统的妖族才有的颜色。

　　“据说若夕年的发色和瞳色都是紫色，而且，是很纯正的紫色，连他的灵力亦是。”
　　上官采说。

　　“不仅如此哎~”不知舞在旁边突然插嘴，折扇轻轻的摇着：“他连衣服也喜欢穿紫色，就和紫绯一样~”

　　“喂。”不知舞打断上官采对偶像的崇拜上官采自然没好气，不过，我总觉得他那个喂的语气这么不好，是因为不知舞提到了紫绯。

　　有些事情，其实真的不用说也能看出。

　　“所以你才着了紫绯的道嘛~”
　　倒似乎依然毫无知觉般，不知舞双唇一弯手腕一转，扇子一头指向对面紫绯。

　　“你知道什么！”
　　上官采一下站了起来，他是真的在生气，我不相信不知舞还没有看出来，可他依旧轻摇折扇，就像调侃上官采调上了瘾。

　　“紫衣美人，琴音悠悠，说到底，你不是在美人计上败下阵来？”
　　不知舞眼角微扬，望着站起来的不知舞，悠悠散散轻轻笑说。

　　上官采的双眼微眯起来。

　　“你们今天还没打够吗？”
　　琴弦一拨，紫绯突然微微一笑，抬头，打散了刚才空气里紧张的味道。

　　那自然是一句警告。

　　上官采也才收了劣气。

　　有些事其实不用说也能够看出，上官采如何做了紫绯的式神必定有他们自己的故事，我想，一定不会单单是他败给了她这样简单。

　　只是，那时的我却没有想到，这是我和他们最后一次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