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华》落晓零

35、小九，忘了他

　　自那夜之后，我在床上躺了很久，身体疲软的不想动弹，不是那夜的原因，是这个身体本身的原因。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它会这样长久的疲软下去，然后死掉。

　　死掉也好。

　　那夜的最后荣浩然吻了我的双唇，不是开始时那样的粗暴。
　　轻柔而温存，辗转而缠绵。

　　他和映苍穹都让我奇怪，一个明明不喜欢我又要给我希望，一个如此对我后又悲伤得好像受伤的是他。

　　最后的最后，荣浩然对我说忘了他。

　　“小九，忘了他。我会对你好。”

　　可是我要怎么忘记，连这个名字，都是由他而起。

　　小九，小九，不是落华。

　　他后来帮我清洗身体。
　　很仔细亦很轻柔，虽然即使那样仍会扯起身上被肆虐的疼痛。
　　我只是睁着眼睛望着纱缎的床帐，上面绣了牡丹妖娆而艳丽。

　　我突然想起那个落华。

　　如果他真是我的祭品，第一次被欺压而下的时候，是不是也如此疼痛。

　　但他现在和映苍穹在一起。
　　生也好死也好。

　　即使上一世我真有和他纠缠到底，这一世他的情话他的缠绵，却只是对着那个落华才会出现。

　　因为我遇见他时只是小九。
　　他遇见他时才是落华。
　　那个魂牵梦绕刻入了灵魂的影子。

　　记忆也好容颜也好，他带着落华的记忆数世轮回，谁又能说他不是落华？

　　而我连落华的一点记忆也无，又让我怎么能相信自己才是落华？

　　那夜以后，荣浩然每日会来看望，只是不再碰我。
　　上好的补品炖品，新鲜的水果贡品的点心源源不断送到。
　　我不吃也好，每日均再换新。
　　留下专人伺候，细心贴心，名唤素心。
　　只是我总将她视为无物。

　　每日看着窗外天空，从清晨日出到日暮西斜，混混谔谔毫无生气。
　　夏日转秋，只是这窗外一景，其实也与轩东殿无异。

　　花影沉沉，已颓败开尽。

　　我想，我连那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太阳公公见了都灿烂的小九也再要不是。

　　连他的小九也再要不是。

　　麒麟香炉里生着芙蓉烟，床单锦缎里，宝蓝色的银丝线绣着几只白莲花，那日的牡丹，早已不知道谢到何处。

　　我听见清清然的一阵琴音。

　　含了花影，静了湖水，一点一点地沁入到耳里心里，悠悠转转，浅醉飞花。

　　我慢慢的走了出去，好久以来第一次推开这间屋门。

　　外面树影静静，回廊花窗外，湖水残荷叶，有一个人酥手一拨，琴音铮铮。

　　我知道她，那日大宴时跟在荣浩然身侧的紫衣女子。

　　就像是被蛊惑一般，我走到她面前。

　　琴音收止，她抬起头一笑，嫣然清凌。

　　“小九？”
　　“我叫紫绯。”
　　她说。

　　“身体还好吧？”
　　她微笑。
　　我不答。

　　太久没有说话，都快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于是我笑了一下。

　　那段琴音太清澈，沉了残荷，静了心弦。

　　手轻轻的抚上琴弦。

　　心头莫名的想起那日月落回廊，那把黑木做成的七弦琴上，落华弹出来的乐音。

　　一分一调，商弦过后划角羽，暖日又飞花，黄泉再碧落，流年转瞬，逝而不再。

　　残荷听风，琴音恍世。

　　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弹完了整首曲子，收尾一指，看到紫绯惊讶神情。

　　“小九，你会弹琴。”
　　她说。

　　我也才知道我会弹琴。

　　曲子是落华那日弹过的曲子，只是他未弹完，断在映苍穹的一吻之中。

　　我扯唇一笑。

　　“看来我以后，还要向你多多请教了。”

　　紫绯一笑，双手重新放下，动弦一根的时候，嘴角再是一笑，落了叹息。

　　“素心，你以为我会对他动手吗。”她说。

　　几步之远外，点花绿衣，一女子被上官采制住了咽喉。

　　我突然想起，紫绯紫绯，阴琴紫绯，那不就是风葵说的式神上官采的主人？

　　她的琴美，可你听了，小心就要付出代价。这或许就是你的命。

　　被上官采制住得女子手上，拿着一根还未有出手的细针。

　　这些日子一直都是她在照顾我。

　　细心体贴，名唤素心，即使我将她视为无物。

　　“荣殿下让我照顾他，我不过是在尽职而已。”
　　素心开口，语气淡淡，理所当然。

　　“我若真要杀他，他又怎可能弹完一首曲子。”
　　紫绯轻笑，金银累丝的钗子镶了瑰色的玉石。

　　“荣殿下喜欢的是他，我杀了他又能如何。”紫绯说。

　　也许是我的错觉，她的笑容里有一分的苦意，染了花容染了双眼。
　　于是错过上官采眼里一跃而过的疼痛。

　　“哎~大家多好的兴致，聚在一起抚琴听乐。”

　　折扇轻摇，人随声道，依旧偏偏少年样，顿时打破了刚才的僵局。

　　毒扇不知舞。

　　“切，搞笑艺人也来了么。”
　　上官采放开素心，似乎是不经意地冲不知舞说道。

　　“你才搞笑艺人！你全家都搞笑艺人！”
　　那边顿时炸毛，这句话我好生熟悉。

　　“你在这使毒，小心荣殿下知道扒了你的皮。”
　　上官采翻身一跳，一道光流打碎了一片黑色飞刀。

　　显然那是有毒的。

　　也显然不知舞没出全一分实力。

　　“那你说！我哪里搞笑了！”
　　那边还在气头，不争个一时半会绝对不会罢休。

　　“你自己知道。”
　　上官采很拽的嘴角一笑。

　　我不小心的笑了出来，刚笑出来，便有怔住，我似乎很久没这样开心了。

　　“你笑什么笑！”
　　不知舞气头更盛，手指着我大声嚷道。

　　“搞笑呗~”
　　上官采适时添柴，不知舞飞身一脚踢过去，两边终于正式开打。

　　不用毒也不用真气灵力，拳脚功夫，倒是水平不低。

　　紫绯无奈一笑，转头对我说常有之事，不要介意。

　　于是我也转过头看那边打的热闹，唇角不自觉地流出一份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