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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柒.故事 ...

  •   “你该走了。”

      杜雪看看天色,声音突兀地在夜色里响起。

      在墓域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无所事事的一天又这样结束。

      闻言,陪在身边的男孩露出低落表情:“你要赶我走了吗?”

      杜雪无言地将视线移到头顶的夜空上,一下下顺着怀里的小羊,这柔软的小动物玩了一天,吃饱喝足后睡得格外香。

      暗沉沉的无人葬里,两个认识不到三天的守陵人坐在无名墓碑下,看着夜幕降临吹着墓域的阴风,彼此沉默地注视着头顶的天空。

      这种日子真的是悠闲。

      没有勾心斗角的算计,没有血腥的杀戮,也没有魇梦后撕心裂肺的绝望。

      杜雪神情恍惚,一切都似乎还在梦里。

      她或许还是那个魑部的千鬼,为了杀生而奔波,尝尽刃间鲜血,对着镜子正在麻木地擦掉伪装。

      失意只是暂时的,落难也仅限于此时此刻罢了,杀戮从不会落幕。诚然惶恐不安,却也去无济于事。

      这种安逸或许只是假象。

      鬼坊的杀生道永无止境。

      千鬼在修整。

      “……嗯,你回去吧。”杜雪点头,终于给出了回应。

      落子规青幽双目明亮闪烁,侧头认真地注视她,忽然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要求:“你说个故事给我听吧?你说完,我就回去。”

      杜雪困惑地歪过脑袋:“我,说故事,给你听?”

      落子规笑着点点头:“对,说个自己的故事给我听吧,就当是我用来了解你的方式。”

      少女沉默地思考片刻,摇摇头:“没什么好说的。”

      杀人事迹,可不是什么能随意挂在嘴边的好故事。

      男孩见她兴趣缺缺,叹气:“那,我说一个我自己的故事给你听,这样总可以吧?”

      “你又为什么要说故事给我听?”杜雪更加奇怪。

      “我想让你了解我。”他弯弯眼眸,笑得很坦荡自然,示意杜雪不要打断,“我是你第一个认识的‘朋友’,如果我们是朋友就要分享自己的故事。”

      少女似懂非懂地点头。

      落子规扬起脑袋,目光投入渐晚的夜空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就说,我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

      ————————————————————

      你知道‘青瞳鬼’吗?

      啊,看来你知道。

      那是对一类眼睛因为特殊修炼呈青色的鬼修的称呼,是一种瞳术鬼修,才有的称呼。

      青瞳,燃鬼火,可操纵生灵。

      在我出生时,睁眼的一刹那,离我最近的接生婆便全身燃起熊熊青幽鬼火,当场化成了干枯焦黑的尸骸。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我的母亲也未能幸免于难,惊吓过度昏死过去,谁都不敢上前再将我抱起来,母亲就是在那时昏迷中血崩而死。

      待族人女修赶到时,只看见我躺在母亲的血中,不哭不闹地昏昏思睡。床边,是一具扭曲的尸骨。

      我的家族不相信我的青瞳是与生俱来的,便请了一位那时极有名的佛修来为我净目。

      可遗憾的是,那位佛修只是看了我一眼后便否决了父亲的想法,告诉他,我的眼睛除非剜去否则将会祸害族人。并且,说我的眼睛是因为母亲身为鬼修的缘故,生前吸入过多鬼气用以滋补元气致使孕育在体的我,双瞳青化。

      冷静下来的父亲,却觉得我的眼睛可供他用,并没有听取佛修剜目的建议,而是将我的眼睛用黑带蒙起来,关在了黑暗的石屋中。

      记事起,我的感官一直很不健全,看不见除过黑暗以外的任何东西,也不会说话,甚至是连简单的自理都不能。

      但是大约过了三年,我被父亲带出石屋,第一次当众解开了蒙着眼睛的黑布,睁眼的时候父亲叫我一定要向前看。

      我便睁开眼睛,目视前方。

      模模糊糊有个人影在前方,被关在一个笼子里,我看见了她,是个女人。然后,她因为被我看的那一眼,周身猛然烧起青色的火焰,她尖叫着在鬼火里挣扎哭求。

      在场的修士鸦雀无声。

      啊,故事说多了……

      这是我第二次杀人。

      她蠕动至笼前,伸手想要抓我的脚,可惜她没能挺过一息便断了气。

      我当时吓得连忙又闭上眼睛,用黑带紧紧遮住青瞳,耳边却听见父亲安慰我说,以后不需要再以黑布蒙眼。

      三岁那年,我第一次尝到阳光洒在身上的温暖,却不敢睁开眼睛看看它的色彩。因为一旦这样做了,我知道一切都会化成青色的鬼火里,泯灭殆尽。

      因此那时,我试着闭眼睛行走。

      那时,虽为族长独子,我却完全不受人待见,很多族人厌恶我又惧怕我。他们知道我自己也不敢睁开眼睛,所以每当我行走在通往水池的石桥上时,他们总是会将我一脚踹进水里。

      只要我睁眼,水池上便尽数游走一片青色火光,好些时候我都被自己的青火烫得几乎尖叫。岸上的人,发出刺耳的讥笑,看着我这般狼狈的模样,他们觉得很解气。

      这种艰难的时光生生地伤害了我,没有亲情的陪伴,我活得真的很辛苦。

      “真的很辛苦……”

      ————————————————————

      落子规合上了嘴。

      杜雪皱眉:“没了?”

      男孩笑笑:“没完,但是……我突然不想说下去了。”

      杜雪点点头:“哦。”意外于男孩说变就变的情绪,她停了停决定安慰一下他,“无妨,说到这里也足够了,不用勉强自己。”

      落子规“啊”了一声,挠挠脸:“下次如果可以,我们……”

      杜雪心不在焉地打着哈欠,根本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转移话题:“嗯,我觉得现在时间真不早了……”

      落子规愣了一下,意识到少女压根就没在意,他很是无奈地将怀里的小羊放到脚边,转过青幽眼眸:“那好吧,等下次我来看你时,就轮到你要告诉我你的故事。我们说好的,你不许骗我。”顿了顿,他轻笑一声,“骗我,是有惩罚的……”

      杜雪搪塞地胡乱应气,掩着唇又打了个哈欠,看样子她是真的困了。

      “明日见。”落子规冲她笑了笑,“祝你好梦,杜雪。”

      杜雪。

      少女呼吸一窒。

      当他叫出少女的名字时,她有些吃惊地抬了头,似乎没反应过来地瞪着男孩子的背影。

      青幽鬼火跳跃着出现在落子规的周身,照亮脚下的路,男孩子摆摆手示意她不用送,头也不回地离开。

      多么自然的呼唤,多么久违的呼唤。

      一瞬间,脸上的面具碎出丝丝裂纹,好似时光倒流般让她走回了往昔的记忆,不同的呼唤声叠加着袭来。

      杜雪没来由地心烦意乱起来,手指无知觉地陷入软软的羊毛里,纠缠成一团,小羊疼得惊醒,跳着从少女的怀中逃离开。

      它咩咩着迷茫地叫了几声,不解地发抖。

      杜雪察觉到小动物的恐惧,她弯腰以温柔的动作将这受惊的小家伙抱起来,安抚性地揉动它的头顶:“羊啊羊啊,这么怕疼,养肥了宰你时岂不是会更怕疼,嗯?”

      说着,她惨淡地笑出了声。

      黑夜很长,噩梦仍会如约而至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柒.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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