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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桃花蜜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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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元帝喉头涩然,失落至极,却笑了出来:
“今年你可以对着我许愿。”
他同样保证能够实现的,无论什么代价。
“哈哈……”郎十喷笑,对皇帝的话理解不了,“陛下,您什么时候也成花神了?”
帝王一诺,何止千金;在郎十看来,竟像个笑话。
也跟着勾了勾唇角,毫无笑意,周元帝轻抚过长袖,起身。
高大的身影眨眼间压迫而来,郎十的笑声还没来得及停下,只见挂着淡漠笑容的周元帝倾身覆下。下颌被轻轻攥住,周元帝的拇指意味不明地滑过唇角。
郎十心里突突直跳,脑海里迸出上次实属意外的亲吻。
“陛下?”
他悬着嗓子,不明所以。
完美俊逸的面容放大在眼前,唇上一片柔软;郎十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硬是屏住了呼吸,一动不敢动。
电光火石之间,郎十反手就推,又被一把抓住;周元帝已探出了舌,舔舐过郎十的嘴唇,含住……
郎十满脸几乎涨红,忍不住吸了口气,鼻间盈满了帝王的龙涎香气;心跳如擂鼓,周元帝抓着他的手牢牢按在自己胸前,那里热得厉害。
静谧的殿内,空气逐渐升温。郎十觉得自己的唇就像被细细品尝的糕点,入口定然软糯,不然陛下怎么会如此沉迷的模样,时而轻咬,时而□□,时而吮吸。
不知这样持续了多久,郎十终于被放开;周元帝靠在他的右肩上,喘息渐起,哑着声音喃喃问着:
“现在懂了吗?小初。”
懂了吗?郎十也在问着脑中一片空白的自己。
他似懂非懂,突兀地回想起了一件很小的事。
那年刚挖出酒坛,掀开封泥,桃花香扑鼻。
那年的凌初十岁,偷偷酿了桃花酒,趁着浓浓夜色挖出来:
“小远,尝尝看。”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碗,碗沿上还有个豁口,“我加了新的口味,保证很甜。”
谁能想到,周元帝最初爱喝的,只是一碗甜酒。
他看着两眼发亮的凌初,默默接过来抿了一口;甜蜜一下子从舌尖散开来,合着酒液的冲劲,太上头,顿时令他有些发晕。
他的酒量,其实并不好;却爱极了这样的味道。
“新加了什么?”
他轻声问着。
凌初故作神秘地笑着,摆摆手指:“独家配方,绝不外传。”
晏清元听了,便也不问了;凌初两手都抱着小小的酒坛子,都是泥,他便把碗递到凌初的嘴边,也喂着他尝了口。
哪知道凌初刚喝一口,就大皱眉头:“不行,太甜了。”
毕竟是酒,哪能甜味这么重?
正还要说什么,晏清元的手指又是轻轻一碰,替他把嘴角沾上的酒液给拭去了。
凌初不以为意地又舔了舔擦过的唇瓣,似是回味地吧嗒两下嘴。
心里正猜着该拿什么材料压一压酒中过于甜腻的味道;酒碗咔哒一声被放在了一旁的石头上,等他回神,却看到晏清元突然凑近了,暗黑色的眸子在没有月光的夜色中显得更加明亮。
记忆中,该如何形容那样的一双眼睛呢。
长羽般纤长的睫毛下,黢黑的瞳暗沉沉的,包裹着许许多多凌初所看不懂的意味,专注得令人害怕……
“小远,怎么了?”凌初不由得问,声线发紧。
晏清元越来越近,最后却是抱住了他,把头埋进了他的肩上;喷洒到颈上的呼吸似在压抑着什么……
“如果……如果我有一天突然不见了……”他的声音散在空气中,隐隐听到极为细微的哽咽,“你一定……要等我……”
“怎么了?为什么你会突然不见?”郎十怀里的酒坛子被压得紧紧的,抵得肚子有些难受。
夜色中,那人清冷的笑声倏然回荡着,似哭似笑,悲喜难辨。
“终有一天,我们会永远……”
时空仿佛穿梭一般,如今的天子,与夜色中十二岁的少年相重叠,抱着他;婆娑般拂过他的发,发带轻扯,似乎被周元帝的手指绕上了几圈。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郎十的脑子此刻仿佛断了一根弦,囫囵个的懵了。他僵硬的由着皇帝抱住,总算得空的嘴,结结巴巴的,一字一句支离破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小远……不……陛下……”
“你让……让我冷静一会儿……对不起,我……我没想到……”
十余年的分离,自以为兄弟情坚不可摧,没想到出人头地的兄弟对自己有这样的心思;他曾经也不是没念过他。
小远刚失踪时,他把村子附近所有山头都翻遍了;又去镇上反反复复问了多少人。那天,他站在小镇的街头,浑浑噩噩,跟失了心似的。
下了雨,他躲在屋檐下,看着断落的雨珠;街上零星的摊贩手忙脚乱的收摊子,一个算命的瞎子都有人来招呼他回家;独独是他,已经没了娘,又失去了唯一的兄弟。
算命的瞎子其实并不瞎,路过他时,停了停,稀奇地看着凌初。
“小公子?”
“我不是什么公子。”
“不会啊,看您这面相——命中富贵啊!”算命老儿直吸口气,啧啧两声,“小老儿我绝不会看错这个,万里都挑不出一,万人之上的泼天权势,贵人命哟;只是正所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劝公子能及时往返,不可执着啊……”
说着,算命人摆摆手,被来催他的婆娘扯走了。
凌初莞尔,当真是胡说八道。
待到天快蒙蒙黑了,也不见雨停;凌初干脆不管了,掀了外衣盖上,就迅速奔回村子。
不知走了多久,到了家门口,他也不推门;看着黑漆漆的屋内,咬了咬唇。
凌初赌气似的跑到门口的桃花树下,两手扒拉着湿泥,挖出上次喝剩下的半坛子桃花蜜酒。
揭开坛子,仰头,大口大口地灌。
酒液甜而腻,又十分的呛人;沉寂的夜里,他咳得撕心裂肺……
“你别急。”周元帝安抚地拍拍郎十的脊背,“是我莽撞了。”
亲昵而温柔的安慰并没有让郎十平静下来,相反的,他急得快喘不上气。
“怎么会呢?怎么可能?我们……已经分开那么多年……”话还未落,郎十突然想起了苏旗的话。
三千盏八角琉璃灯,近日全毁了?
灯?
淮安殿内空旷,除了必要的寝具,以及一方桌案,其余尽是如同水一般的寂寞;满室的金碧辉煌不过是那雕龙的巨大石柱,或是缀金的窗栏。
从郎十搬进来后,才添置了很多,像是山水屏风,龙鱼花瓶,甚至是窗台几上的几株春花……仅是半个多月,每日更新,才算是多了几分的热闹和生气。
淮安殿的宫人,谨言慎行,每日按部就班,从不多言;周元帝没有任何喜好,或是琴棋书画,或是骑射算弈。
后宫数百个殿宇,均闲置数年,选秀立后之事,朝里的大臣前几年还催了又催,到后面帝王一怒,全都夹紧了尾巴,一声不吭。
朝堂清明,国民安乐,边境平定。
建立起这一切的帝王,几乎没有任何弱点。
之前或多或少从民间,从传言中得到的信息,却只是周元帝的一面。
郎十是个闲不住的,偶尔在上京城逛过,总会带回些点心小吃,或是木雕手工;见到周元帝了,聊上几句时,也会一起摆弄摆弄。
感受郎十渐渐适应下来,周元帝才慢慢放开双臂,仍半俯着身子,与他额头相抵,直直望进他的眼底。
天色渐渐有些暗了,周元帝轻轻哄着他:
“我会给你时间,只要你别走;你会慢慢接受我的,对吗?”
沉默从中心漫开来,一时寂静地让人觉着心慌。
好半晌——
郎十才躲过他的目光,微微偏过眼:
“嗯。”
听他回应了,周元帝目光微凝,闪过一丝惊喜:“好,好……我们先用膳……”
“来人——”帝王的步调似是乱了,看着郎十略显尴尬的神色,强自稳住行态,总算坐回位置上,只是仍与郎十贴近。
一位侍者快步伏着身子进来,恭敬地听令。
“传膳!”
侍者退下去,周元帝似乎极为兴奋;他牵着郎十的手,揉捏着那手指,摩挲着上面的薄茧,以及淡淡的疤痕。
他心疼了,摊开自己的右手心,半月前的伤口在正中央留下月牙的形状。
“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我会永远陪着你。”说着,他将掌心的伤口贴上郎十掌背上的旧伤疤。
——小十!快低头!
——二哥,那个人是……
十四岁的少年怔住,愣愣地看着全营跪拜迎接的新皇;正要喊什么,郎二摁下他的脑袋。
——那是当今圣上!你发什么疯!直视圣颜是大不敬!
一时间,少年脊梁上仿佛有千斤重,低到尘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