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寄相思》千一旻

4、第 4 章

　　“一淼，这里。”杨钦站在走廊尽头，向蒋一淼招了招手。除了袁教授单独住一间，其余人自由组合分配完房间后，就剩下蒋一淼了，正好能和自己住一个双人间。可杨钦左等右等，室友却迟迟不上楼，正要准备下去找他，就听见了木质楼梯上的脚步声。

　　“终于舍得上来了，楼下有什么那么吸引你？”杨钦开玩笑地问道。等室友进屋后，他把自己放在床上的背包拿到行李架上，“你先挑吧，想睡哪个床？”

　　“都行，就这个吧。”蒋一淼指了刚才没有放背包的那张床。他没想到自己会和偶像住同一间房，为了不让紧张的情绪外露，他回答时故意压低了声线，“咳…楼下没什么，就遇见了一个小孩儿。”找猫爪印什么的听起来太幼稚了。

　　晚餐安排在老街上最有名的状元楼，饭店创立于清朝嘉庆年间，与顾家老宅的砖木结构不同，状元楼是全木结构的建筑。同行的女孩们进来后就疯狂拍照，蒋一淼也在细细打量着饭店里的各种装饰。

　　拐子纹长桌上摆着绘有七仙女的琉璃灯笼；素面的五脚梅花凳，侧围刻了金漆冰梅纹。最有意思是一个双提环木质冰箱，箱内四壁用铅皮包镶，箱下设有一层格屉放置冰块，现在冰箱里放着满满的水果任大家取用，还真有一种穿越了时间的感觉。

　　臭鳜鱼、毛豆腐、桃脂烧肉、蕨粉圆子等一道道黄山美食把所有人都撑得沟满壕平。

　　杨钦替大家要了一壶毛峰喝着消食，然后说了第二天的行程安排，“明天上午我们去参观柳家祠堂，袁教授会在那里为大家进行一场文化讲座，介绍徽州的历史。下午参观自然雕塑博物馆，由我为大家解说。晚上睡觉前大家整理好行李，后天一早把行李存放到大巴车上，晚上我们直接去歙县。”

　　“那明天回到民宿是不是得晚上了，我们还想在那宅子里拍点照片呢！”说话的小个子女生叫于晴，她和闺蜜两人今天都穿了汉服，搭配着考究的头饰。

　　杨钦抿着嘴，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嗯…是我考虑不周，这么漂亮的宅子，如果只能在晚上参观确实可惜了。那明天下午我们改成自由活动，但大家拍照前记得问一下顾老板是否允许拍摄。”

　　“可是我们行程上是有雕塑博物馆的呀，我主要就是为了这个才来参团的。”说话的是那位国美雕塑系的男生，语气很不好，之后又有几个男生也这么附和道。

　　杨钦看到于晴脸色变的很差，立刻出来打圆场，“这样，我们把后天下午的木雕体验课，调整到明天下午，就在我们住的民宿借块地方进行，自愿参加。自然雕塑博物馆改到后天下午去参观，大家觉得ok吗？”

　　这次两边都没再提出反对声，还有人开玩笑问杨钦如果体验到一半，发现自己毫无天分，可以作弊请老师帮忙做个小东西吗？结果被众人起哄说他动机不纯，看杨老师好说话就想骗免费的定制艺术品，那人连喊了几声冤枉引得大家哄堂大笑，这才化解了刚才的那场尴尬。

　　蒋一淼吃饱后有点犯困，盯着桌沿上刻的如意祥云神游，对同桌而坐的伙伴们之间的气氛变化不太敏感。但杨钦说的话他都听见了，并且感到这个安排很棒，不但可以提前一天看到大神的雕刻现场，而且他也想认真地参观一下顾氏祖宅。明朝是木雕建筑的鼎盛时期，蒋一淼听说过，当时有些很有特色的雕刻技法，但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看出区别，或许可以请教一下杨钦。

　　叶晔往嘴里胡乱塞了几口米饭，就急吼吼的跑回前院。他刚才问了舅公这些租客什么时候走，一听后天早上就要退房，叶晔心里有些莫名的惆怅。

　　如果后天之前还没找到新的猫爪印，他会失望吗？

　　叶晔塞上耳机，就开始认真干活了，他就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扫描仪，每一寸墙面，每一尺地砖，都不会放过。

　　从前院找到后院，又从长廊找到小天井。

　　叶晔这才看到，小天井二楼房间的灯都亮着。

　　原来他们已经回来了啊！

　　叶晔气愤地薅着天井里的野草，懊恼自己不该戴着耳机听音乐，连他们回来了都没有察觉，错过了再次和他交谈的机会。

　　夏天的夜里，带着光源的叶晔成了蚊子们的自助餐，可他又不甘心就这样回去。心里压着一股火烦躁得不行，只有用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照着墙面，一块砖一块砖的扫过去才能让他维持平静。把小天井里都细细找了一遍后，他索性坐在了楼梯上，目光在二楼的灯光间徘徊。等到最后一个房间的灯被关掉的时候，叶晔已经构思出一百多种上去找人的借口，但没有一种可以说服他自己。

　　乡下的蚊子和城里不是一个品种，叶晔喷完花露水又抹了风油精，还是奇痒无比，可只要轻轻一挠，又会钻心的疼。他只能晾着两条赤豆棒冰一样的长腿，在床上熬了一整夜。

　　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时候，叶晔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两点半，居然睡到了下午。

　　“喂，妈，什么事啊？”电话是叶晔的老妈汪琪打来的。

　　“师大附中的校长刚才打电话来家里，让你明天早上8点去趟学校，说我们区电视台要给你做一个采访。”汪琪的语速很快，完全没顾及她儿子还没清醒的大脑。

　　“啊？什么师大附中？什么学校？”叶晔打了个打哈欠，生理性眼泪聚在眼眶里，更显一份呆滞。

　　“师大附中！你考上的高中！”汪琪感觉他考了个区状元就把智商给消耗殆尽了。

　　“采访？采访我？早上8点？”叶晔现在才抓到重点。

　　“对，感觉是学校找电视台来做宣传吧，你们校长和我说了三遍要让你穿的正式一点。”汪琪道。

　　叶晔的成绩一直不错，但平时也就是维持在年级前十名的水平，谁都没想到他中考会突然爆发，考了个区状元。得知排名的那天起，叶晔外婆使了浑身解数，每天变着花样的做好吃的来奖励她家乖孙。

　　“可是…妈，我不想去，我还有事呢。再说哪有今天通知，就让明天必须到的，我要是去国外旅游了呢？”叶晔还想挣扎一下。

　　“我跟你们校长说了你在外地，他一听是黄山就说那能赶得及，看来是没得商量。还有你外婆，已经跟街坊邻里的都炫耀了一遍，说你要上电视了，还说等知道了播出时间再去通知别人看，你要是不去你外婆能喂你吃一年斋菜。”汪琪道。

　　挂完电话叶晔用力地倒回了床上，抬起手遮住眼睛，企图重启今天。

　　一顿饭没有肉，对叶晔来说都是酷刑了，如果从此告别酱大肘子、红烧狮子头、糖醋小排、走油蹄髈……咕呜呜——叶晔的肚子适时地叫了起来。

　　可是……猫爪印还没找到呢。

　　想到这儿，叶晔一跃而起，一边洗漱，一边用手机查看当天最晚一班长途汽车的发车时间，他得知道，如果那些游客还没有回来的话，他最晚可以等到几点。

　　蒋一淼坐在小天井里艰难地磨着自己的刻刀，杨钦说他去找一些普通的木料回来给大家练手，于是一群雕刻小白把蒋一淼围成一圈，观摩他磨刀，他每换一把工具都有人问这叫什么名，这让他感到为难。蒋一淼没有系统学习过雕刻，现在用的工具他都是大锤、小锤、小圆弧、小平口、小小平这样随意叫的。

　　国美雕塑系的那个男生因为没带自己的工具包，感觉风头都被蒋一淼抢走了，所以当他发现蒋一淼连各种刻刀的标准名称都报不出的时候，立刻摆起谱来，得意的不行。

　　叶晔就是在这时候跑进小天井的，他一眼看到了人群中心的蒋一淼。

　　那人坐在树荫底下，纤长的手指熟练地翻转着各种尖利的工具，周围虽然站着很多看客，但他始终保持着一种从容不迫的姿态，丝毫不受影响。经过树叶过滤的阳光在他的头发上印出一个光斑，配上他较浅的发色，显得有些慵懒。

　　杨钦抱着木料回来了，看到大家都围着蒋一淼，笑着称呼他为小蒋助教。

　　蒋一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但耳朵有点红，还露出了两个好看的梨涡。他的眼窝比一般人更深一点，笑起来时眼睛会变得弯弯的，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

　　叶晔看得有点愣神，但他不得不抓紧时间了。“那个…我昨晚去找猫爪印了，但是没找到新的，你加我微信吧，我现在有急事得回上海一趟，明天就回来继续找，找到了拍照片发给你。”

　　蒋一淼看到突然冲过来一个人，还以为是要找他打架的，“啊…没事，不用找了。”本来也就是觉得好玩，随便找找的。

　　“啊？不用找了？”叶晔没控制住音量，听起来都快破音了，他没有想过会被拒绝，如果不用找猫爪了，那他们还能有什么交集？

　　杨钦过来把一块木料递给蒋一淼，看到有个不是游学团的小男孩在跟他说话，打趣道：“一淼，这是不是就是昨晚让你不舍得上楼的小孩儿？”

　　叶晔听到这句话，刚刚跌倒谷底的情绪瞬间反弹，但是又特别复杂，不知道应该先反驳“小孩”两个字，还是先思考“不舍得”，不舍得谁？我吗？

　　蒋一淼被问的有些尴尬，好在杨钦并没有真的想要答案，分发完木料就离开了，但蒋一淼现在算是回过味来了，这小孩大概就是想加他微信吧。虽然不熟，可一个月里能碰上两次也算挺有缘的，而且他傻乎乎的样子肯定不是什么坏人，加一下也无妨。

　　“那…我能加你微信吗？”叶晔认为短时间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了，没交集那就制造交集吧。

　　“可以。”蒋一淼回答的爽快，反倒让叶晔愣了一下。

　　蒋一淼一摸裤子口袋，才想起手机还在书包里，书包中午回来时扔房间里了。“我手机没在身边，你把你的微信号写下来，我一会儿上楼了加你。”说着，他从工具包里找出草稿本和笔，递给了叶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