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寄相思》千一旻

2、第 2 章

　　蒋一淼举着手机头都要大了，他的偶像@手艺人杨钦发布的古建筑游学团的报名截止日就快到了，可是他现在卡里只剩下不到九百块钱，离报名费差了一大截。

　　高考结束后，他妈妈蒋芫芫答应过会赞助一万元，作为暑假的旅游基金，所以蒋一淼很放心的买了一辆新的公路自行车，花光了自己存了很久的零花钱。

　　但蒋芫芫答应过的钱，却迟迟没有到位，这让蒋一淼很犹豫，不知该不该开口提醒她。

　　他想不通，向来言而有信的妈妈，为什么这次会出尔反尔。

　　思来想去，最大的可能是，他自己擅作主张，填报了外国语大学的法语专业，引起了妈妈的不满，所以不想让自己去旅行了。

　　可是…能与偶像一去旅游的机会太难得了，他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报名截止日期过去，却什么都不做。所以他还是决定了，等蒋芫芫回家后，得好好的和她谈一谈。

　　蒋一淼搬了一张椅子坐在玄关边，想让蒋芫芫一开门就能看到他，他感觉这样在气势上可能会强一点。

　　六点零五分…六点一刻…六点二十二分…蒋一淼不断的按亮手机一遍又一遍地看时间。

　　蒋芫芫每天五点四十五分下班，开车回家路上不堵的话，六点半前就能到家。蒋一淼竖起耳朵听着电梯间里的动静，客厅墙上挂着的时钟像被安装了扩音器，啪嗒…啪嗒…啪嗒…秒针每走一格，都抽走一丝蒋一淼的勇气。

　　“嗡。”

　　“嘭。”手机突然震动，把蒋一淼吓了一跳，直接给扔到了地上。

　　他捡起手机先看了看有没有被摔坏，才点开微信，是他初中时的好友孙小骏，不回。

　　“嗡。”

　　“嗡。”

　　“嗡。”

　　“没完了是吧？”蒋一淼残存的那点勇气都被震没了，他索性站起身，拎起椅子，搬回了餐桌边放好，自己退回到沙发上坐着。

　　帅骏帅：一秒，在吗？快来安慰我！我完了！

　　帅骏帅：我爸妈逼我填了护理系。

　　帅骏帅：护理系！我说我一个男的去做护士不丢人啊？

　　帅骏帅：可他们说现在男护士是稀缺人才，只要毕业了就能去大医院上班。

　　帅骏帅：我好羡慕你啊！自己想填什么填什么，哎！

　　蒋一淼还是没回复，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哪壶不开提哪壶后，就关了屏幕。

　　现在已经六点二十九分了，蒋芫芫随时都可能推门进来。

　　蒋一淼非常怕他妈妈，或者说是，特别在乎他妈妈的想法。

　　蒋芫芫的个子不高，五官融合了中法的精致与柔美，她平时不怎么爱笑，所以长相显得稍有些清冷。

　　她说话是时习惯轻声细语，在蒋一淼的成长记忆里，蒋芫芫更是从未骂过自己一句。但她严肃谨慎的行事风格，和温开水般处变不惊的性格，总会营造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无论在公司还是家里，她都是当仁不让的大BOSS。

　　该来的还是会来，蒋芫芫打开门就见到儿子僵硬地坐在沙发上，傻了似的得看着自己。

　　“你怎么了？饿了？邹阿姨今天没来做饭吗？”蒋芫芫把钥匙放在鞋柜最上面一层靠左的抽屉里，这是她一直以来保持的习惯。

　　“邹阿姨来做饭了，那个…”蒋一淼眼神有些闪烁，深吸一口气后才说，“妈，我有话想对你说。”

　　蒋芫芫回家后必须先清洁手部和脸，他递给蒋一淼一个眼神，示意让他跟到卫生间来说话。

　　蒋一淼靠在木质门框上，看着镜子里的妈妈问：“嗯……就是我填的志愿，你是不是不太满意？”

　　蒋芫芫听到他的问题，视线微微下垂，若有似无的叹了一声后，道：“我认为外国语大学是一所不错的学校。你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你答应过给我的钱一直没有给…蒋一淼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因为我从小生活在法国，专业却填报了法语，是不是…对自己有点不负责任，还有点消极对待生活？”

　　“去大学里学习终归会有用的，除了专业能力外，还能帮助你塑造良好的人格，大学里收获的友谊会成为你未来的人脉，而且，就算你十岁就能用法语跟法国人吵架了，这么多年不用，真的没有忘记吗？”蒋芫芫道。

　　她是真的不介意蒋一淼填法语专业，虽然这让他看起来是有点懒怠的嫌疑，但他有权利选择轻松一点的生活方式。

　　蒋一淼的外婆是法国人，外公是中国人，他从出生到十二岁都是和家人一起住在法国。从小就生活在双语环境下，上学说法语，回家讲普通话。法语对蒋一淼来说等同于母语，忘记是不可能的。

　　跟法国人吵架这个梗，是在蒋芫芫为数不多的玩笑库里，比较经常拿出来调侃蒋一淼的一条。

　　那年十岁的小一淼有个暑假作业是照顾植物，并拍下照片记录，等开学与全班分享。他们家院子的篱笆墙上就布满很多种植物，其中最可爱的花环菊一般会在每年7月中下旬盛开。

　　小一淼每天勤勤恳恳的浇水施肥，心心念念地守候着。

　　可他并没有等到那期待已久的花海，一个早餐的工夫，再来到院子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已经少了一大半，而围着篱笆墙上跳下窜的哈士奇，还在高兴地嚯嚯剩下的那一小半。

　　吃掉了！狗为什么要吃花花草草？是肉不香了吗！它不怕中毒吗！

　　小一淼气得对着哈士奇哇哇大叫，双腿夹着狗脑袋，骑在它的脖子上，把它一路撵回了它自己家。

　　邻居开门看到这幅场景，还以为是小孩在欺负狗，差点破口大骂。十岁的蒋一淼小小一只，才到邻居的腰那么点高，可却一点也没怂。他一手指着狗，一手叉着腰，一副小霸王的模样，跟邻居辩论了好久好久。

　　最后法国邻居败下阵来，不但给他赔礼道歉，还和他达成和解协议——赔偿100株已盛开的花环菊，并协助栽种、承诺以后会约束自家的狗，不去别人家的院子。

　　蒋一淼一直以为这场全面胜利是由于他的辩论有理有据又有技巧。

　　他不知道的是，他妈妈在晨跑时碰到那位邻居，邻居把他当时气得涨红的脸，满眼都是泪水在打转，却又硬生生憋着的可怜又好笑的模样，描述的有多惟妙惟肖。

　　蒋芫芫催着蒋一淼也去洗手，准备开饭。

　　原来，妈妈并不在意他随便瞎填志愿的事啊。

　　“那妈，你看……什么时候可以下放你承诺过的旅游基金？”蒋一淼问道，既然蒋芫芫不是为了这事生气，那他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蒋芫芫没忘记他想去旅游的事，本来她是想赶一赶手头的工作进度，争取和儿子一起去度一次假。但事与愿违，她手上这个项目太大，不是她一个人加班加点，就可以影响工程进度的。

　　她盛了一碗正好蒋一淼食量的饭放在他的座位前，道：“那你得先把你的旅游计划书递交审核，我要确保你的行程是安全可靠的，才能给你下放资金。先来吃饭吧，我看到邹阿姨今天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桂鱼。”

　　“哦，来了。”蒋一淼这下放心了，在餐桌上就迫不及待得把游学团的行程计划先简单口述了一遍，解释了游学团与普通旅行团的区别与亮点，并在手机上检索了一位大学历史系教授的百度百科给蒋芫芫看，说是此次特邀同行的专家，所以绝对安全靠谱。

　　晚饭后，蒋芫芫又通过蒋一淼的手机，认真浏览了行程和食宿安排，然后爽快地转了钱。

　　蒋一淼交了报团费用后躺倒在床上，赶上末班车的兴奋感正在缓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点小小的失落感。他自己也不知道，之前在期待的是什么，明明知道妈妈是不会对自己发脾气的。

　　当时……是不是应该再坚定一点，说不定妈妈也会和现在一样，毫不在意？

　　他用枕头挡在自己的脸上，试图用这种方式阻挡自己发散的思绪。

　　叶晔外婆的老家在安徽黄山的一个小乡村，现在还住在老家的亲戚不多了，但叶晔的舅公，就是叶晔外婆的亲弟弟，今年上半年退休之后，就回了老家，翻新了祖屋，承包了几个鱼塘，过起了赋闲散人的生活。

　　叶晔今年初三毕业，整个假期没有暑假作业，也没有返校和校外实践活动。才七月中旬，初中同学就已经聚了三次会了，可见大家都是闲的发慌。

　　于是，在妈妈汪琪的建议下，叶晔来到了舅公这儿避暑，大山里环境优美，好吃好玩的也多，对叶晔这个年纪的少年来说什么都充满了新鲜感。

　　他来到乡下的第五天，上午跟着老村长家的王小五到后山那头挖了一搪瓷罐的蝉蛹，下午又拽着邻居家小孩李小狗一起去他发现的小瀑布里洗了个天然的淋浴，一直玩到饿得不行了，才舍得回去。

　　夕阳穿透密集的树叶，在泥土地上照射出点点星光。叶晔挑着地上有光斑的地方踩，走两步跳三步地玩着花样走，一点都没有即将要成为一名高中生的自觉。

　　刚拐上家门口的那条路，叶晔看到顾氏祖宅大门口围着一群人，一群外地来的城里人。

　　在山里耍了五天的叶晔，已经把自己分类到当地人的范畴里了。

　　他加速跑到自家门口，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这群人把门挡得密不透风的，还在青春期的叶晔现在才一米七左右，他伸长了脖子也看不到里面。

　　狠狠地瞪了一眼这群人里最高的那个男生后，叶晔转身就往后门跑，这些人来势汹汹，怎么能让舅公一个人孤军奋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