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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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站的遮阳棚很大，广告牌的上方还装了一排水雾喷淋装置。可三伏天的威力实在太强大了。
蒋一淼从家走到小区门口的车站，才几百米的路，衬衫就已经湿透了贴在他的前胸和后背，让人难受。他拿着刚买来的冰矿泉水，在脖子和脸上来回地按着，像是再不降低点温度，他就要被蒸发了似的。
昨天晚上，高考成绩公布，蒋一淼所在的班级全员上了一本线，平均分更是创造了学校历史新高。他们班长激动得连夜组织了今天的聚会，还邀请了所有任课老师。
他的分数在班里一直中不溜丢的，这次也算是发挥出了正常水平，填个本地重点大学应该绰绰有余。
蒋一淼再次抬头看向车站的电子屏，他在等的这趟车，到达时间一直停留在四分钟之前，不知道是遇上堵车了，还是GPS坏掉了。
“大仙爷爷！又是我！你快给我算算今天能不能氪？”车站不远处传来一道沙哑闷钝的嗓音，是男孩在变声期时常有的那种声音，但说话人的语气倒是很欢快。
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位老人正坐在树荫下的小板凳上，撑着一把小碎花的遮阳伞，脚旁摆着一块硬板纸，上面写了“算命”两个大字。
初中生模样的男生蹦蹦跶跶的往这边跑着，在快跑到老人面前时，还跳起来够了下树枝，做了一个模仿灌篮的动作。
这么热的天还能精力充沛，年轻真好，准大一新生蒋一淼在心里吐槽道。
男生跑到老人家面前蹲下后，从双肩包里拿出矿泉水和手机，他悄悄地把水放在老人凳子边，说道：“张爷爷，我昨天和前天都来过，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你昨天说没带现金要扫码给钱，不就是欺负我老头子没有手机吗？”老人家一边气呼呼地说话，一边挥手赶人。
“不是，你记错了，是前天没带现金，后来昨天来补了两天的钱呢，你怎么能忘记呢！”男生鼓起两颊假装生气，可能是因为他的眼睛特别大，眉毛一垂就显得真的很委屈。
但这委屈没撑过几秒，就换成了兴奋：“爷爷，昨天你给我算的良辰吉时非常有用！我掐着点抽的卡，你看，一次出了三张六星卡呢！三张！我截图了你快看。”他的语气相当夸张，让蒋一淼想到自己外婆夸奖隔壁三岁小孩时的模样。
男生举起手机指给老人家看，老人家看不懂这上面花花绿绿的东西，但他依稀记得，昨天这小子来找他算的，明明是因缘啊。
“爷爷，我还想要这张卡，你看，就是这个红头发的猫脸怪，你等我点开他的个人资料，里面有他生日日期，和出生地点，你给我再…”
502车来了，蒋一淼上车后就听不到这段奇葩对话的后续了。
这老爷子看起来稀里糊涂的，不会真是连着两天都被赖了算命钱了吧。可让算命的算游戏抽卡的时间，是不是太疯了？能靠谱吗？这种钱给了才是被骗吧？长得挺帅一小孩，怎么就不大聪明的亚子呢？
蒋一淼甩了甩脑袋上的汗水，企图把这段莫名其妙的见闻一并给甩走。
叶晔回到家时日头已经下来了，可暴晒了一整天的地面还持续的散发着热气，他三阶楼梯并一步地跳着上楼。
还没打开家门，他已经闻到了外婆在做的咖喱牛腩的香味了，这是他昨天晚上一边给外婆捶背一边撒娇求来的。
妈妈和外婆都不喜欢咖喱的味道，说臭烘烘的，可叶晔就爱这口。咖喱还算好的，臭豆腐、螺蛳粉这类食物，是绝对不被允许出现在他们家里的，叶晔每次在外面吃完，都要在风里吹上二十分钟才敢回家。
他妈妈汪琪，还曾经转发过一条充满了暗示性又奇奇怪怪的朋友圈——<<爱吃臭的人容易和小狗成为好朋友>>。叶晔能看出老妈是在暗讽他，但他大度的没有和她计较，甚至还点了赞。
叶晔的外婆退休前是钢铁五厂第四食堂的掌勺人，在钢厂内外都小有名气，当时厂里还流行过这样一句话，“请客办宴光排场，不如五钢四食堂”。
后来工会的领导用这句话印了一批不锈钢杯子，分发给四食堂的员工们以示奖励，外婆一直没舍得用，把杯子珍藏在了带玻璃门的书柜里，现在这个杯子的年纪估计比叶晔都要大了。
叶晔推开家门，看到外婆正端着刚盛出来的咖喱牛腩往餐厅走去，他被咖喱香味一路勾到了餐桌边，刚把手伸到盘子的边缘，就被外婆啪地一下无情拍走，“臭小子，看我不把你屁股打成八瓣，手也不洗，鞋也不换，我们家现在过得还是原始人生活吗？换完鞋给我擦地去！”
外婆嘴上凶管凶，但还是拿起筷子喂了两大块牛腩进这皮孩子嘴里。然后把他推到玄关换鞋，“水给张爷爷送到了吗？没光顾着出去耍了吧？”
叶晔冤枉的看着外婆道，“哪能啊，我一出门就先去找的张爷爷，打完球回家的路上，又给他送了一瓶过去，这天太晒了，一瓶肯定不够。”
“嗤。”，外婆笑着，轻拍了一下叶晔的脑袋瓜子，“那么热的天你能去打球？你快别编了，是躲在商场还是图书馆里，吹空调打手机游戏去了吧？”
外婆早就摸清了他的套路，可说归说，家里人却从来没要求过叶晔必须要做什么或不能做什么，让他少玩会儿手机，也只是为了他的视力着想。
叶晔能有现在的好成绩，是因为他对自己要求极高。他认为只有他足够优秀了，才能让那些平时诟病他们家的人无话可说。
汪琪回家后，先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刚买来的新鲜水果放到丈夫的遗像前，然后对着照片说了几句话，十五年来，她每天离家前、回家后都会这样做。
等她洗完手，三个人就准备开饭了，外婆拿了个带盖子的陶瓷饭盒，往里面装了一些米饭，再把每样菜都夹了一些进去。
汪琪看见饭盒，想起了中午的转账，说道：“对了妈，今天中午慧慧姐又给我转了一万块钱，我没收呢，上次转钱才一个半月前吧？咱们每天也就给张老师送两顿饭的，拿她那么多不合适。”
外婆咔咔两下盖紧密封盖，道：“是啊，按我说就根本不用给钱，咱们家反正每天做饭，三个人吃和四个人吃又没啥区别，慧慧这人真是的。”
“慧慧姐是想尽量弥补一些不能照顾老人的遗憾吧，她每年回来，都百般劝说，还是劝不动张老师跟着一起去美国，隔着这么老远的，再加上张老师现在又越来越糊涂了…哎。”汪琪叹道，有时候老人固执起来，家人真的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叶晔正在用汤勺往大家的碗里分大骨头汤，三根大骨头，两根上面都有不少肉，另一根光秃秃的，他内心挣扎了老半天，最后还是狠狠心把光秃秃的那根盛进了自己的汤碗里，“有什么遗憾不遗憾的呀，慧慧姨带不走张爷爷，那就自己住回来，照顾张爷爷呗，还不是舍不得自由的美利坚和绿油油的美金嘛。”
外婆抢过他手上的汤勺，作势就要往他头上敲，“什么绿油油的美金，就你这点语文水平居然能让你考成中考状元？”
“你慧慧姨在美国的连锁餐厅越做越大了，除了赚钱，她更想做出能代表中餐的品牌文化。”汪琪和张慧慧一样，都是独生子女，她知道有时候责任和理想很难兼顾。“再说，张老师也就是记性差了点，自己生活没什么问题的。”
叶晔不想跟老妈辩论，抄起一勺咖喱牛腩拌在米饭里，吃得上头时还眯起了眼睛，肩膀左摇右晃的。
汪琪每次看到他这种幸福的小表情，都会感到欣慰，单亲家庭又怎样，只要我们自己把生活过得美滋滋，别人爱怎么想怎么想。
这时，楼梯里想起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是张爷爷回来了，叶晔快速放下筷子，抓起饭盒就跑出去开门。
他生怕晚一步张爷爷锁门后，就不肯给他再开门了。
老人家自从得了阿尔茨海默病后，经常不认得人，而且警惕性变得极高，叶晔每天两次给他送饭，都得斗智斗勇。
“张爷爷，你下班啦？”叶晔懒得换鞋，就开了门，往外探出大半个身子，两家人家的门是面对面的，间距也不过两米宽。
门外的张爷爷还拎着他的小板凳和小花伞，腋下夹着那张写了“算命”的硬板纸。
“又是你个臭小子！今天的钱你也没给我！”张爷爷看到这个小混蛋就生气，天天跑来算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不肯给钱。
叶晔脸上挂着比太阳花还灿烂的笑，讨好地说：“那爷爷你看，我这儿有一份美味可口的晚餐，能不能抵消今天算命的钱？”他把餐盒的盖子打开，举到了老人家面前，诱惑着说。
酱鸭腿、麻婆豆腐、咖喱牛腩、清炒菠菜，这四种颜色搭配在一起，令人食指大动。
张爷爷接过餐盒，闻了闻，昂起头道：“哼，我看这饭菜确实色香味俱佳，勉强抵你一次算命的钱吧，明天你可别想再来蹭便宜了。”说完，他重重地关上了自家的大门。
虽然现在的张爷爷对自己又凶又戒备，但叶晔是不会生他气的，因为他知道得了这种病的老人，得把他们当成小孩子那样哄着。
而且，张爷爷生病之前对他的好，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张爷爷退休之前，是一名高中物理教师，叶晔从小就爱往他家里跑，因为那里有会悬浮的陀螺、怎么也拉不开的磁铁、竖起来比他人还高的量角器。对天性好动的男孩子来说，张爷爷家就像个宝藏库，是他的秘密基地。
也是从那时起，张爷爷看出叶晔对物理和数学拥有极大的兴趣，便经常给他讲一些原理，结果叶晔越学越喜欢，小学毕业前就缠着张爷爷学完了初高中所有理数教材。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