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个弟弟当童养媳》青山撞怀

2、第二章

　　顾乾一时卡住，像是喉咙被食物噎住，发不出声音，待他将“都死了”几个字消化完，原本即将脱口而出的那句“怎么死的”，也已经一起被消化了，他跟顾青梨一模一样的性格，除非别人主动说，否则极少问及别人的私事，更何况是一个不认识的小孩儿。
　　可他刚刚还提起他奶奶，顾乾斟酌几秒钟，又问道：“那你刚才说的奶奶呢？”
　　“死了，那是我小时候她说的话。”
　　顾乾彻底没话说了。

　　虽然跟个孩子待一起谈不上什么冷场不冷场，但此时的气愤固然不融洽，头顶的点滴终于像老大爷打太极似的滴完了，顾乾按铃叫护士。
　　“可以回去了，没什么大事，就是营养不良，过度消耗，以后注意饮食，医生开的药拿了吧，按时吃就行了。”
　　事实上，这孩子身上没任何证件，就算有什么事，也没法留在医院里。
　　顾乾揣回手机，那孩子已经下床了，一大一小的两只拖鞋套在灰扑扑脏兮兮的脚上，聊胜于无。

　　出了医院，小男孩就径直往街上走，既不问医药费的事也不道谢，顾乾心里固然不舒服，毕竟拿顾青梨给的零花钱付的医药费，今天才1号，掏空了口袋，接下来的一个月怎么过？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正常，这孩子连医院都没来过，保不准他还不知道上医院是要花钱的呢。
　　“哎，小孩儿，你……住哪？”
　　那孩子回头，似乎对住哪这个问题有点触动。
　　“哪都行。”他说，他好像不会讲普通话，讲话声音又轻，嘴巴打不开似的，幸好方言口音跟顾乾曾经待过的地方很像，这才能勉强沟通。
　　“什么叫哪都行？晚上睡在哪里？”
　　小孩抬头朝医院四周看了一眼：“最近几天睡公园亭子里的椅子上。”

　　他小时候还有个破房子住，虽然又破又脏，还动不动就被打，但好歹能挡风避雨，后来破房子烧了，家里的牛棚空着，他就睡了一段时间牛棚，再后来，他从村子里出来，就再也没地方住了，夏天哪里都能睡，冬天就找能挡风的地方，有时候睡在别人家没关门的车棚，有时候睡在小区的地下车库，甚至睡过公共厕所。

　　顾乾皱了皱眉，露天的？虽然现在夏天，可慢慢也就要入秋了，那入冬以后呢？再说，就算现在晚上还不冷，但光是蚊子，也够受的，顾乾下意识看看小孩的腿，果然没一块地方是好的，全是深浅不一的疤。
　　在顾乾的观念里，他没法想象流浪儿童的概念，他见过街边乞讨的老人，裹着破棉被，昏呼呼地睡在路边，他会丢下两块钱，不曾交流过，也不曾想过那种无家的流浪汉是怎么生活的，但只是不曾想过，不是想不到，他要是随便动脑子想一想，就会知道，大概就是餐风露宿。那这个孩子，也这样吗？
　　“你跟我过来一下。”

　　午饭时间已过，医院对面的快餐店没剩下几个菜，顾乾挑挑拣拣一荤一素一个汤，一大碗米饭，用口袋里仅剩的几张零票付了账，远远看见坐在餐桌旁等的小孩儿怯生生地朝四周看，抿着的唇嗫嚅两下又不敢动了，顾乾摇了摇头，谁叫他遇上了呢？
　　将餐盘推到他面前：“快吃吧。”

　　小孩儿似乎不敢吃，看看眼前的饭菜又看看顾乾，两只手却始终不敢拿筷子。
　　头发快要遮住眼睛，那眼神也就更显得怯懦和躲闪。
　　“吃吧，我请你吃的。”

　　顾乾清楚，他一个十八岁的大男孩，解决不了一个孩子的衣食住行，有点怜悯之心，也只能量力而为，吃完了，他还要继续过自己衣食无着餐风露宿的生活，想想挺残酷的，上午他们几个同学还在为即将到来的高三抱怨呢，可这世上多得是连饭都吃不饱的人。
　　想想顾青梨能让他过上这样的生活真挺不容易的。
　　“哎你慢点儿。”小男孩吃饭太过骇人，顾乾不过出了这么几秒的神，他一碗米饭已经见底了，菜却没见怎么动。

　　不说很多年，他几乎是从小到大没吃过几回这样的饭，小时候别说他们家没什么吃的，就是有点吃的，也被他那粗糙的奶奶做得看不出原样，味道就更别提了。
　　后来家里烧了剩下他一个，他就在村子里讨东西吃，别人家剩下什么他就吃什么，但其实那段时间，别人家剩下的东西也比他有爹有妈的时候吃的要好点，至少没馊的也没烧成糊的。
　　再后来日子久了，谁做好人能做一辈子呢？天天有个小孩儿满村子讨吃的，渐渐人家也就不愿意给了。人家不给，他饿极了就忍不住去偷，终于有人开始拿石子儿赶他了，因为人就是这样，我可以施舍给你，但你不能来偷我的，哪怕是我不要的东西。从村子里跑出来以后就更不用说了，饿肚子是经常的事。

　　“还……还有饭吗？”小孩儿眼神躲闪地问，他自然不敢再要，但好不容易有一次吃饱的机会，又不得不鼓起勇气。

　　“有，但把菜吃完了才能加饭。”本来就营养不良，光吃米饭能补上个毛营养，虽然一顿饭也治不好他的营养不良。但大概是求个心里安慰吧，他遇上了，却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那么在这个程度里做到最好，会让他觉得舒服一点儿，顾乾在心里冷笑一声，人竟然，做好事，多半也是为了自己。

　　小孩儿风卷残云地将盘子里的菜吃完，顾乾才帮他添了半碗饭，别刚说营养不良，一会又给他撑坏了，那他还脱不了干系了。

　　“你哪儿人啊？”顾乾纯属好奇，干看着人家吃饭也有点无聊，顺口就问问。
　　“盘龙村。”小孩儿鼓着腮帮子口齿不清地说。
　　“盘龙村？”顾乾声音陡然大了许多，难怪他总觉得哪里见过这小孩儿，“你叫什么？”
　　“小黄毛。”喝完了最后一口汤，他才好像吃过瘾了。
　　顾乾又卡了一下，眼熟的感觉终于和记忆对上了号。是那个小黄毛？傻子家的小黄毛？
　　“你真的不认识我吗？”顾乾问他。
　　小孩儿抬眼瞧瞧，回忆了一会才说：“好像想起来了。”
　　“我是江乾，现在叫顾乾了。”那时顾乾还姓江。

　　小男孩躲闪的眼神透露出些惊喜，但又很快就暗淡下去。
　　认识又怎么样呢？他想起来了，是那个江乾，比自己大几岁，小的时候，他是个村霸，村子里一呼百应，小孩儿都听他的，他让他们干嘛他们就干嘛，跟美猴王似的。

　　周日下午两点钟，顾青梨要去舞蹈房，她一点半准时出门，顾乾看了看表，差不多应该在地下车库的车里了。
　　顾乾打开门，探着身子巡视一周客厅和厨房，顾青梨果然已经出门了，终于松了口气。拿了自己的备用拖鞋给小黄毛，扔下书包先领着小黄毛去洗手间洗澡。

　　顾青梨的底线，脏东西不能带回家。
　　当然脏脏的小黄毛也是会让她炸毛的。

　　顾青梨下班要到晚上九点钟。
　　时间是充足的，但理由却不够充足，小黄毛又不是他以前捡的阿猫阿狗，愿意养就养着，不愿意养还可以送到宠物机构，这个活生生的人，他得怎么跟顾青梨解释。

　　小黄毛走路怕粘着灰似的，踮着脚跟着顾乾挪到了洗手间门口。
　　“进去吧，你先洗个澡换身衣服。”顾乾说。
　　然后就留下他一个人在洗手间里，他看什么都怯，心里虚得像没见过活人似的，什么都不敢碰，也什么都不敢做，手脚无措地站在卫生间里，他甚至不敢四处看，对他来说，这里整洁干净得简直不是他应该待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有一种可望不可即的不真实感。

　　顾乾折回去推开门，他想了想，小黄毛不定知道热水器怎么用，也不定知道卫生间里那一堆瓶瓶罐罐哪个洗头哪个洗澡。
　　“热水器开关在这里，温度热了冷了按这两个键可以调，还有，那个黑色瓶子洗头的，白色洗澡的，剩下的东西你暂时别碰，都是我妈的。”

　　顾乾交代完，转身带门出来，正对上门口换鞋的顾青梨。
　　“妈妈妈妈妈……妈？你你你……你不是去上课了吗？”
　　“你干嘛？舌头闪了？结巴什么？”
　　“啊！没没没……没。”
　　“嗯，”顾青梨怀疑地瞧了瞧儿子，“我手机落家里了，回来拿。”
　　“奥，在哪，我给您拿。”

　　顾青梨越发觉得不对劲，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就在这时，顾青梨的声音把小黄毛吓了一跳，他小心翼翼伸到热水器旁边却又始终不敢去触摸的手一抖，碰到了开关，卫生间哗啦一声，传出水声。

　　“家里有人？你带朋友回来了？你小子该不是趁我不在偷偷带女同学回家吧？”
　　“没没没没没！”顾乾忙不迭否认，“妈，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别瞎想。”
　　“那是什么东西？你是不是又捡什么东西回来了？猫还是狗？”
　　“那个……妈……我……我给您捡了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