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包三同人 庞/祯]碧色牡丹-雪殇祭》你******尘

4、（四）

　　天圣元年春。上元佳节。
　　刘太后在宫中偏殿筵宴群臣，并特意恩典家眷也能带着一并参加，以示新帝天威恩泽。一朝天子一朝臣，若说众臣们心中坦荡全无忐忑，那是不能的。新帝年幼，刘太后垂帘听政，任谁都知道如今刘戚势头高涨，至于哪些船能跟着涨，必得看形势所向。更有好事者带着探索的眼光去看先帝所托的丞相丁谓和太师庞吉，希望能从二人身上面上看出点如坐针毡的端倪来，那便令往常仰惯二人鼻息的众臣们都能够暗地里出一口恶气了。这所谓风水轮流转，今年到谁家，若能赶上这趟顺风船，一朝翻身鹤立鸡群，谁又说得准呢！
　　众臣循着宴席的时辰早早地在殿外候着，丁谓堪堪才到，正一一地与前来见礼的众臣还礼，见到袖手而立的太师庞吉，微微笑着颔首。庞太师略一点头，复又双眼微闭，置身人群外。身边的少年郎身形俊逸挺实，凝然立于太师一侧。丁谓不动声色地将眉头一跳，回头笑嘻嘻地再去还礼。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
　　殿外传来宫人尖细的叫声，众臣齐齐地伏地跪拜，口称陛下万岁太后千岁，恭谦且虔诚。刘太后由宫人搀扶着，盛装琼衣，锐利的眼眸精光毕透，偏还是妆容端肃浅笑吟吟。新帝走在前头，明黄色锦缎织龙腾云纹衬着他尚稚嫩的脸色，柔和见多威仪见少。眉眼既舒展，望着伏地而拜的群臣，却再望太后，稍觉紧张不适。太后便施施然一挥手。
　　“众卿家平身吧。”
　　一片谢恩的洪声，起身，衣衫梭梭。皇帝由宫人搀着进殿去，却突然感受到背上投上了一股灼人的目光。乃在迈过门槛时候转头，一眼，就看到了人群外的少年郎。
　　庞统。
　　他今日着了绛紫色金线暗绣素面长袍，更是英挺端肃；袖口襟口镶了金色宽边，乌黑的发绾得一丝不苟，攒以紫玉琉璃冠，气度昂然。他看到回头的赵祯，嘴角几不可闻的牵动一下。赵祯见了，回头迈进门槛时候，将背脊挺了一挺。
　　筵宴气氛甚欢，免不了歌舞助兴，觥筹往来。赵祯端坐于上位，场中舞伎水袖轻衫，身段窈窕玉面玲珑；耳边管弦琴筝嘤嘤响彻，或悠远绵长或激越局促，整个欢场在眼中旋转升腾，竟有种无法驾驭的恍惚。登时心中就着了慌，下意识地穿过人群往左手方直看去，那紫玉一般清冷神秘的人稳稳坐在下面，面上从容无所思，只看到他人朝自己举起酒盅时候，微微一笑以应对，然后举起面前酒水仰头而下。
　　赵祯两手纠着膝上的衣衫，凝眼望着庞统。庞统接连喝了几盅，趁着宫女侍酒的当口，漫不经心地将头偏了一偏。上位的少年天子紧张地枯坐着，炯炯盯着他。他便举了面前酒盅，翻腕靠在了唇边，眼眸朝赵祯瞬了一瞬，便轻笑地将酒饮了。赵祯见状，颈项上竟像装了机簧一般，便转头对宫女道：
　　“朕——的酒呢？”
　　宫娥忙将皇帝的酒盅递了上来，赵祯接过，也学着庞统靠唇边细细地饮了。仍是有些不惯的，眉头微微蹙了蹙，眼中就泛起了薄薄一层水雾。再看那庞统，嘴角轻扯，眸光跳跃，竟似在笑他。乃轻咳了一声，重重将酒盅塞回宫娥手中，挺身将身躯坐直了。
　　乐声一顿，场中的舞伎鱼贯而出。酒宴上的气焰已渐渐升了起来，群臣你来我往，觥筹相触，真真的歌舞升平。未几，乐声又猛地拔高，方才的一群舞姬下去换了妆容，又上来执剑而舞。剑是短剑，仅两尺有余，乃是舞姬用来舞耍的道具，且剑身轻薄柔软，倒是不失风雅的姿态。
　　酒过三旬，太后始终笑吟吟地，满场的气氛便渐渐走了样。一些本就内里豪然的臣子们趁着酒兴，原先的几分顾忌早已寻不着踪影。孤儿寡母，多少也得仰仗着给臣子们面子，否则被些个不臣之心者算计，一旦落了下风，可没人能保得这形势平稳呢！谈笑的声音和着乐声，已然有了些放浪形骸的端倪。
　　场中剑光闪灼，舞姬旋身而舞，柳腰水袖一时令人眼花缭乱。赵祯低头听太后训了几句话，又端正地坐好了。却见庞统眉眼凝肃，偏嘴角噙着微若笑意，直直盯着面前的酒杯。面上在笑，眼中却冷，慢慢伸手端起杯盏，握在手中细细把玩。却忽然猛一用力，那细瓷杯盏瞬间尽碎！手掌一松，两指拈住一片碎瓷反手掷出，那薄如刀刃的碎瓷削过满场，竟向着上位的皇帝飞去！
　　赵祯一惊！然而身体还未及躲闪，却听见半声惨叫！一个身影自头顶上方倾斜着滚落，倒在自己脚下！惨叫只有半声，是因为已然被碎瓷刺中咽喉。正是新帝身边一直服侍的宫娥，此刻喉头插着一片尖利碎瓷，鲜血汩汩流出，身躯还在不住颤抖抽搐。而宫娥的袖口，跌落出一柄手指长短的精巧匕首！
　　几乎所有人都猛然站立起来！场中的舞姬更是尖叫着奔走逃窜，宫人们一拥而上，太后身边花公公尖细叫喊：
　　“快保护皇上！保护太后！来人呀……”
　　而几乎是那宫娥倒地舞姬逃窜的同时，场中两名舞剑的舞姬将剑一挺，飞身就往皇帝座椅上刺来！那剑本是柔韧舞耍的玩意，却在两人手中避走如游龙，一看便知定是高手行家。几名太监虽说逞了一时之勇堵在了皇帝前头，到底是空拳肉身去截那游龙惊凤的利刃，一个个眼看着剑尖刺来，登时脚下软了又软，还未刺到眼前，便都匍匐着瘫了一地！
　　赵祯亦是心下一楞噔，寒剑冷光耀进眼眸，尽是桌椅翻塌杯盏碎裂的狼狈和众臣舞姬逃窜蜂拥的凌乱影子，手脚冰冷，竟连动弹的意念都失了！最后的一眼望见庞统，他一掌拍在案几上，长身玉立而起，衣袂无风自动。他眉目冷凝轻皱，冷冽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