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19 ...
-
“我要的东西……”燕思归垂下目光,轻巧却又浓长的眼睫自然的遮住了浅色眼珠里汹涌的情绪,无声笑了,“有用无用、是会成为手中的利刃还是会害人害己反噬自身都说不准呢。”
言鹤心里紧了紧,却还是笑着,话里透着骨子认真劲儿:“不管他原先是什么样的,经由你手之后,都只能是那把‘利刃’。”
“不说这些了。”燕思归突然仰起头,看上去风平浪静,然而眼神却很凌厉:“这里怕是查不出什么来,还是得想办法去接近杨成广,从他那里下手。”
“嗯。我这儿方才不久得到消息”,言鹤应了声,却没再接话,转而说起另一件事,“你有个旧识来了京城。”
与此同时,城郊一座老旧的小院里,一行人从马车上往下卸行李,年迈的院儿主人颤巍巍地迎出来,冲着领头的锦衣青年躬身,\"萧公子,屋子都收拾好了,钥匙都在这里了,您看……\"
萧寄心不在焉地接过钥匙,随口道:“去找我的护卫拿银子,这几日去住客栈,别回来。”
屋主人头回见着这么富贵的租客,又听着这么个要求,好奇之下用眼角偷偷打量了人一番,但总归是对这些权贵还怀着敬畏之心,得到赏银的喜悦之情一下子将那点本就不多的好奇冲淡,高高兴兴去找护卫领赏。
见屋主人离开,原本隐在角落里,几乎没有丁点儿存在感的男人走过来,在萧寄面前站定脚步。
男人身量很高,窄袖衣袍里包裹着结实有力的身躯,这会儿他略微低头站在萧寄面前,脸上表情就像是被阴霾笼罩一般阴沉沉的,更骇人的是,男人侧颊贴着眼角的地方斜贯着一条蜈蚣般丑陋粗壮的刀疤。
“萧公子,大人希望你能尽快把事情办好。”粗陋的声音从喉间发出,像是掺了沙子般,叫人听得难受。
男人做派分明很恭敬,萧寄却在男人接近的那一瞬间发出无法抑制的颤抖,他勉强定了定心神,从牙缝里艰难挤出一句“我知道了,请大人静候佳音。”
*
京中多日天清日朗,一片澄澈的碧蓝浸染上空,片片白云形状变化多样,在湛蓝的画布上漂浮,留下丝丝缕缕缥缈的足迹。
归山山路上只有些许意外飘落的叶片,林间草木迎着太阳舒展着枝干,生长出花和叶,那个雨夜所留下的泥泞已经悄然无声的消失,只依稀残留了几只泥土干涸的脚印。
燕思归闪身躲开言鹤递过来的手,轻松登上了归山山顶,上次来时燕思归还有些心慌意乱,除了闻听噩耗所带来的惊疑、后怕以及后知后觉上涌的悲切外,鼻腔间难以忽视的血腥气息也冲的人头发晕眼发花,而现在浓重的血气已经被山林间草木的清新所取代,燕思归也几乎是心如止水。
思念难过是一回事,可要是被那些情绪所左右,可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
燕思归停住脚步,缓了缓因为爬山而有些急促的呼吸,丝丝缕缕的阳光从林叶间穿透而过,有些洒落在燕思归面颊和肩膀上,连乌黑的眼睫也染上了一层金光。
燕思归轻轻眨了眨眼,将视线投落到远处屋宇环绕的地方,发生了惨案,加上一段日子无人居住,房屋周遭仿佛都笼罩着阴森的死气,明明有阳光拂过,却总也扫不去那暗沉的阴霾,看上去灰蒙蒙的。
身后穿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还有树枝被踩断发出的几不可闻的声响。
一只温暖有力的手臂从后面揽住燕思归的肩膀,隔着袍袖,燕思归能感受到那手臂上肌肉流畅的线条,“怎么站在这儿?”
是言鹤。
方才燕思归拒绝牵言鹤的手借力后,言鹤收回手冲他一笑,然后提出要去要先下山半个事,让燕思归自己先上去。
燕思归当时以为言鹤是生气了,可是潜意识里觉得言鹤不是那等无理取闹的人,又觉得自己出现这种想法很可笑,思来想去想不明白,反倒徒增烦恼,于是索性不管,自行上山去了。
现在看来……
燕思归无声哂笑。
这哪里是生气的样子。
原先红墙砖瓦的屋宇已经蒙了尘,屋檐墙角都挂着大大小小或完整或残破的蛛网,颜色变得有些暗淡的红墙上还挂着密密麻麻的虫子的尸体,大抵是没躲过大雨的冲刷洗礼。
燕思归先言鹤一步跨进燕家的大门,待看清院内的景象时,身躯猛地一阵,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瞳孔骤然紧缩,里边倒映着的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庭院,惨不忍睹的尸体不知去了何处,血迹也被清理掉了,空气里还隐约有股难以琢磨的馨香,不是林间的草木清香,反倒像是有人在这里点过熏香一般。
是谁?!!!
谁来过?!!
又是谁带走了他们的尸体?!
脑海中飞快闪过几个人的面孔,燕思归维持着表面的镇定,手却在不自觉的攥紧,整个人都几乎要发起抖来。
这时,耳边穿来清朗高扬的声音,只听言鹤声音紧张中带着一丝期待的欣喜,他说:“我找人给伯父他们收了尸,还让他们清理了一下院子,勉强能看吧,如果你以后想回来住,我就再让人俢茸一下。”
燕思归:“?”
这话瞬间将燕思归的思绪拉回来,燕思归猛地松开手,眼里闪烁着茫然的光泽,他扭头看向身侧的言鹤,艰涩开口:“……你找人做的?”
“嗯。”言鹤理所当然的应声,“就那么横在院子里也不好,我有能力就做了,怎么样,是不是很感谢我?”
燕思归:“………………”
“是啊,特别感谢。”燕思归抬手捂着眼睛笑了声,然后很认真的看着言鹤,轻声说:“我这次来除了想找到那些东西,就是想将他们好好安顿一番,我这个做儿子的没能力,不能及时收殓尸身,多谢你,让他们少经风雨。”
言鹤顿了顿,若无其事的笑了一声,然后说:“去吧。”
穿过燕宅前院,有一个小花园横在中间,园子里栽着很多花,因为许久无人看顾,大多都枯萎了,只有少数几只还顽强的存活着,燕思归领着言鹤目不斜视的穿过花园,径直朝着一个包偏僻的小门走了进去,然后七拐八拐从后门出了燕宅,走向一个幽深的林间小道。
沿着小道往里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一扇周边由石头堆砌支撑的门呈现在眼前,上边篆刻着阴阳八卦的图样。
“就是这儿?”言鹤跟着燕思归停下脚步,嘴里叼着根儿不知道从哪儿随手揪下来的野草,抱臂凝视着眼前除了位置都很一般的门。
“嗯。这里是……”
“我知道,你小时候偷懒躲藏的地儿嘛!”言鹤突然打断他,语调懒散充满调笑意味,“没想到我的小先生看上去如此博学,幼时还不想读书呢?”
燕思归皱眉,疑惑地看过去,却见言鹤眼神不断往后瞥。
有人。
燕思归读懂了那个眼神的含义,绷紧了神经。他抬脚想去看,却被言鹤抬手拦下,言鹤张口比了个口型,说:“我、去、看、看。”
说完便转身离开。
燕思归看着人身影消失,故意制造些动静以免那不知名的人发现什么端倪。
不多久,言鹤提溜着一个低着头的青年男子再度出现,那人几乎脚不沾地的过来,这晌言鹤一松手,就稳不住身形跌坐在地上,面孔也显露了出来。
“寄哥?”燕思归看着地上俊秀的人,眼里毫不意外,声音却满是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萧寄有些尴尬的站起身,潦草地拍了拍身上的灰,手脚尴尬得简直不知该往何处安放。
“是啊萧公子”,言鹤懒洋洋的声音紧跟着响起,“你怎么在这儿啊。”
两人紧盯着萧寄,萧寄在这种注视下简直如芒在背,他深吸了口气,然后抬头,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自得的微笑,“见过世子殿下。是思归啊。我上回听你说了你家的事,想到伯父素来对我很好,心里实在难受的紧,思量许久,还是决定还看看伯父,可惜没能找到伯父的遗体,就在燕家的院子里走走,想着留些念想。”
说着他打量了一番四周:“倒是不经意走到了这么个地方,刚听见你们来的动静,我还以为是有什么歹人,所以就先躲起来了。”
这话听来好像没什么问题,但细细想来却到处是问题。
不说别的,为了留念想就在别人的宅子里晃悠这么久,还能找到这么偏远的地方?
燕思归心底摇头,面上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寄哥有心了。”
“我来的时间也不短了,就先走了。”萧寄“解释”完就提出了离开,向言鹤告退后就转身走了。
燕思归和言鹤站在一起,两人目光幽深看着萧寄离开,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寄哥?”言鹤突然说,“你为什么不叫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