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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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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帝那句暗含警告的话让燕思归有些啼笑皆非,不过燕思归还是对自己的言行举止更加上心了,以免被别人抓住什么把柄,又或者清平帝派人监视……
从宫中回去的第二天,燕思归就去吏部销了假,又回到大理石继续坐班。
之前去杨府的拜访似乎丝毫不起作用,整个大理寺上下看似尊敬但实则都在漠视他,事实上哪怕他无故不来,也没人会在意。
燕思归端着在外的招牌微笑,一路到了自己的办公之处。
在他去吏部的办公所时,言鹤便与他分开先行到了大理寺,这会儿燕思归推开门,言鹤正坐在他的位子上低头看书,手边还摆着一沓用来画符的纸,燕思归远远看去,桌子上已经摆了不少新画就的符箓。
资质挺强……
燕思归暗暗道。
他本人“潜心”钻研多年——曾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勉强学了些去糊弄亲爹——也就比言鹤目前三脚猫的架势好一些。
毕竟他曾经是真的不喜欢这些东西,现在看来……
他也得加把劲了。
门被推开的那刹那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在寂静的空间显得里有些突兀,言鹤在燕思归靠近门的瞬间就已经感受到了他的脚步声,这会儿放下书,站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脖颈,道:“事情办完了?”
“嗯。”燕思归低低应了声算作回答,然后将门关上,木门又发出声响彰显着它的存在感,原本在大门敞开找进来的透亮的光束又变的沉了一些,但屋子里依旧明亮。
言鹤注意到燕思归走开后,门框上多了道符,他仔细看了看那符纸上的笔画,发现是他在燕思归回来前看到的消音咒——主要作用其实是隔绝声音,在屋外的人无论多近,是听不到屋内的声音的。
言鹤挑了挑眉,复又坐下。
燕思归坐回位子上,定定地看着言鹤出神,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薄唇无意识的张开一条缝隙,隐约可以看到贝齿和藏在里边的红润的舌尖。
本来猜到燕思归有话要说的言鹤一下子被吸引了目光,心神如丝线般交错缠绕到燕思归身上。
言鹤微微眯了眯眼,喉结下意识的作出吞咽的动作,他感到自己嗓子发紧,几乎有些干涩。
“大理寺从来不负责民间的一些纠纷,只处理流放甚至死刑,还有皇上指定由大理寺处理的案子。”燕思归突然说。
弧形优美的唇瓣上下开合,发出悦耳的声音,红舌灵活地在唇齿的包围保护下在口腔里动作,言鹤的目光集中在那张口上,骤然听见此番话语,完全没反应过来。
“什么?”
燕思归依旧声音很低,平静地重复了一遍,然后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燕思归虽说比起其他燕家人不算避世,但朝堂之上的事他事先没有过多了解,包括之前科举那次,燕思归都只是专心考试,并没有去了解朝廷上的事。
现在想来……燕思归都觉得自己挺天真,他单知道朝廷设立大理寺,却没有真正了解过大理寺是做什么的。
从他进大理寺第一天,他看到的卷宗就都是一些鸡毛蒜皮,偶有所谓的“大事”,便是夹杂在其中的少数涉及权贵的案子,比如说那位梁公子。
于是燕思归下意识地认为大理寺就如同地方上的县衙,管的大多是民间事。
可他不知道,言鹤一定清楚。
言鹤又为什么瞒着他?
一路上思来想去,燕思归始终想不明白,于是燕思归决定直接问。
燕思归的话音落下,言鹤默了一瞬,转而从喉底发出一声闷笑,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我怎么没有告诉你?我这不是找人告诉你了吗?”
燕思归一愣,抿了抿唇:“吏部那个……你派的?”
燕思归知道这件事,便是因为方才从吏部出来时,一个吏部的官员突然拦住了他,没头没尾的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然后不等燕思归再问其他,就转身离开了。
言鹤点点头:“是。那是吏部的一个主事,叫方仁。”
“你的人?”燕思归问。
这么想倒也无可厚非,毕竟在梁振大权在握满朝党羽的情况下,能给别人,尤其是跟梁大人有过节的人提供信息的真是少之又少,没人愿意冒着丢了乌纱帽的风险去得罪梁振,哪怕只是一个微不足道,实际上帮助不大的信息。
那么这种情况下,方仁愿意明目张胆跟他搭话,他是言鹤的人便是最可能的答案。
然而,言鹤在燕思归诧异的目光之下摇了摇头,道:“不是。”
“?”燕思归眸光闪了闪,眉梢微蹙,眼里满是疑惑:“不是?既然不是,他又为何要给你帮忙?”
言鹤乌黑的眸子中宛如坠了几颗星,明亮极了,他不紧不慢含笑说:“朝中虽乱,可也不能真的全都沉沦了不是?”
他顿了顿,继续说:“方大人原先是五品,去岁李老辞官后突然被贬,成了六品主事。”
“因为他是李老的人?”燕思归听出了言鹤的言外之意。
“是也不是。”言鹤道,“朝中很多不满梁振的人大多都是拥护李老,一心为民,但也有些特例,他们不跟从任何人,只是坚守自己的想法,但同样不满梁振的做派。可惜梁振势力越来越大,深得圣心,李老被迫离朝,但凡不听从梁振的,或多或少都受到了贬谪,其中跟李老最亲近的两个官员不仅被削了官职,还丢了性命。”
说到这,言鹤脸上的笑意已然消失无踪,眼里甚至闪过一丝杀意,周遭的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转瞬又恢复了。
燕思归知道那件事,或者说,无人不知。
李老刚刚辞官不足十日,平日里最亲近的两个下属先后被弹劾贪墨受贿、徇私枉法、以权谋私、侵占私田……其中一人差点被安上了图谋篡位的重罪之名,旨在拉李老下水。
最后虽然李老勉强无恙回乡,那二位却是无辜惨死。原本从来不管官员是否贪墨或者是否侵占百姓私田的清平帝突然改变态度,意外的大发雷霆,当场下令要将二人处死。
这时候新晋的梁大人开始“公正无私”了,梁振拦住皇帝,说是为了皇帝的威严,也为了不寒朝臣们的心,还是将事情查清楚再处置也不迟。
于是清平帝将此事交给了最受宠爱的梁大人处理,而梁大人铁面无私雷厉风行,当天散朝后便令刑部和大理寺一起协查,好好关照二位大人,务必再三天之内将此事了结。梁大人这时如日中天,正是人人都想拜会结交的炙手可热的人物,各个衙署部门大多都是或者即将是他的人,事情很快有了结果:
二位大人不出两日便签字画押承认罪行,但人却再没能从刑狱大牢里出来,梁大人给出的回答是:“那二位大人觉得愧对皇恩,愧对百姓,认罪之后便自尽了。”
任谁仔细一想,都能察觉出其中的问题,可惜大多数人不回去思考,其余能想到的几乎都是参与者,剩下少数人也无可奈何了。
“那剩下的人只是降职或者调离京城,总不能是梁振心软了吧?”燕思归缓缓呼出口气,轻声问。
“怎么可能?”言鹤嗤笑一声,满脸厌恶,“有些人得了权势、地位、钱财,就总还想要名声,却从来不去想自己究竟配不配。梁振就是这么个人,坏事做了那么多,偏偏想要个好名声,怕别人说他排除异己污蔑良臣罢了……也不想想,别人有那么好糊弄吗?”
言鹤一口气说完,缓了缓,又冷笑道:“站的高了,总把别人当傻子,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不提这个了,所以你知道方大人为什么愿意帮我了吗?”
燕思归缓缓点头:“方大人哪边都不站,但他更讨厌梁振,所以你派人告诉他我在大理寺的情况,方大人会认为我受到了排挤,再加上我跟梁振之间的家仇,我与梁振之间是对立的这点毋庸置疑,所以方大人觉得我可以拉拢?”
言鹤点头,少倾有些面色凝固地说:“你说的对,但还有一点……”
“?”燕思归微微歪了歪头,神色疑惑,表示愿闻其详。
言鹤脸上浮上一丝尴尬,别开脸,道:“还有一点事,你的事情借由我的口而告知他,就可以说明我也是站在梁振对立面的,毕竟我在方大人眼里虽然没有梁振那么罪大恶极,但也没什么好形象,臭名昭著嘛……”
燕思归略一思索言鹤在外的名声,也不觉得意外了,他轻笑一声:“懂了。那我需要多接触方大人吗?”
“不,”言鹤摇头,“现在还没有必要,等时机到了他自己会来。现在过多接触只会害了他。”
“嗯。”
“思归……”
言鹤声音轻缓,嗓音里还沉者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燕思归听着莫名耳垂泛红,这好像是言鹤第一回这么叫他……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调笑的称呼,也不是很正式的名姓,而是有些亲昵的呼唤。
“嗯?”
“明天我陪你回归山,去找你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