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常可疑》专用灭害灵

2、杀人者（二）

　　朝露台，不像它的名字一样，朝有露水生机勃勃，相反，是一个充满死亡和血腥的地方。寻常不会有人来，台子上终年有鲜红的几条血印，雨水冲刷不净，盖因隔三差五会被重新染红。
　　“点齐名姓，准备行刑。”
　　一声尖锐的叫喊，随后“嗖嗖”几声，侩子手亮刀，弓箭手列队。
　　百姓不驱而散，三十块“斩”字牌一齐落地。朝露台周围的四面高墙下，八扇大门同时关闭，头顶刮起阴风。
　　待斩之徒从东往西一列，从西往东一列，俱是蓬头垢面的女子。
　　“松开犯人枷锁，去掉蒙眼黑布。”
　　处刑的流程谁都清楚，接下来该是喂过断头饭，送人身首异处。
　　许多女囚面色晦暗，遍体都是伤痕。但这三十人中却有一人不同，手脚素净，一掀开黑布即显出活灵活现的眼神，显然之前没受过什么折磨。
　　监斩官听到她细长的喊声，“是不是可以吃断头饭啦？我要加餐，一碗豆腐脑，两对鸡翅膀，加三个皮蛋。”
　　“混账，当这里是松雁楼吗。加餐没有，这么多要求，待会儿多给你几刀。”
　　“加餐都没有？”这小小女子猛地瞪圆双眼，一改原先有气无力的模样，似有两点猩红色从瞳孔绽放，显出谁都压制不住的怒意，她向天狂吼，“老天爷你真是够可以的，知道我最怕饿，给我一个奇迹死而复生，就为了送我到这儿做个饿死鬼？用得着费这劲么。”
　　犯人们面面相觑，脑海中均跳出一句话：这是先傻了一个？也好，不用清晰的感受断头之痛。
　　不待侩子手起刀，高墙上的弓箭手得了监斩台上的官员一记眼神示意，抬步便射，一箭飞来，叫她血溅当场。
　　“本王仿佛看到了一头困兽，这姑娘犯了何罪？”
　　高塔之上，一个身影缓缓从下方回廊绕到监斩台，摇摆的身姿看似寻常，却吓得监斩台上的官员和一众弓箭手齐刷刷跪地。
　　“七……七王爷驾临，下官有失远迎。”监斩的吴四海吴大人乃是刑部六品正职，然在这青年面前尤似看门小卒，低头跪迎，不敢直视前方。
　　“你这儿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远迎什么。”青年手持一柄折扇，锦袍傍身，身后缀着一队人马，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练家子。而他的身份，正是当今陛下最宠爱的七皇子，权倾朝野的昼王宁风烨。他面上略含酒意，和乐融融的说到，“都免礼吧。本王今日前来，是要从这些待斩人犯中挑一个得用的回去。”
　　“是，下官之前已经收到过消息。”吴大人战战兢兢的从地上爬起，略微让开身子说话，“王爷请上座。”
　　宁风烨坐到本该属于监斩官的位置，一抬眉毛，“嗯，是个观景的好地方。那就开始吧。”
　　塔楼下的三十名侩子手纷纷收刀，退在一旁。
　　吴四海捏了捏嗓子，略带调笑的话音自上而下的响彻，“朝露台上三十名死囚都给我竖起耳朵听着，今天是你们大凶之日，但也有大善之人念尔等来世间不易就多赐予了一次求生之机。尔等若能抓住这次机会，说不定是可以活命的哦，就看这一刻的表现入不入得了那位的眼了。”
　　叮铃哐啷，从四面高墙上扔下去数十柄刀剑。
　　吴四海最后唱声道，“记住了，名额只有一个，来多了不给，孰生孰死，各凭手段。”
　　犯人们随即领悟：只须把身边人都杀了，自己就可以活。
　　这是一场血淋淋的淘汰赛，抢下刀剑，杀人立功，赢得自己的性命，也赢得一个成为别人附庸的机会，往后或许不能再做为一个正常人生活，变成一个别人指哪儿打哪儿的杀人机器，但总比死了好。
　　昼王宁风烨则会成为最后的赢家，三十选一，他会成为最终胜利者的救命恩人，获得一个死心塌地的下属。
　　其实昼王府本就拥有自己的护卫训练营，只是女杀手训练不易，近来又有一个特殊任务，他急需一名女子协助，只得从大理寺的死囚中现选。
　　宁风烨的目光在场间瞟着，从左到右，暂时看看会不会有靠卖相取胜的。
　　吴四海凑在其耳旁极尽谄媚的低语，“王爷且放心，下官早已查阅过卷宗，此次要处决的三十名女犯是近年来资质最好的，从中选一个最优者，莫说护卫王府，便是到战阵之中取敌首级也不在话下。”
　　“办得不错。”宁风烨敲了敲掌中折扇，有些不大挂心地说着话，“等今日事了，你自去王府门房领赏。”
　　吴四海闻言，脑袋压得更低，“为王爷办事，是下官荣幸，万万不敢讨赏。”
　　宁风烨抬了抬眉毛，未再言语。他身后一名护卫却发出一记冷哼，口中低喃，“明明是我和堂兄找的人，倒成他的功劳了。”
　　吴四海心里咯噔一声，急忙撇清道，“下官不敢冒功，仅是做了些分内小事，功劳全是大理寺卿和冯应春冯指挥使的。”
　　“管他谁的功劳。本王让你领赏，你就领着。”宁风烨语声轻缓，却暗藏极深的内劲，周围几人在他话音落后不由齐刷刷屈膝跪倒。
　　良久，朝露台下杀得一刀又一刀，死了一个又一个。宁风烨左手抚右手，原本不屑一顾的眼神逐渐聚起精芒，咧嘴哂笑，“好，精彩。”
　　而后像是才反应过来，冲着旁人皱一下眉头，“都跪着做什么，来个人与本王细解。”
　　“下官在，王爷想知道什么？”吴四海这才敢擦掉额头汗珠，快速直起身回话。
　　“也不剩几个人了，你挑着说。”
　　吴四海当即明白了昼王的意思，转头看往塔下，那是血水满了槽，尸首遍了地，尚存的几人也都个个糊着一脸血，厮杀中看不清身形，他哪认得谁是谁呀。
　　眼见着吴四海牙齿打了哆嗦，站在宁风烨身后的冯应春将他一把推开，凑前说话，“王爷，这次的三十人属下大多见过，确有几个能耐不俗的。像方才第一个抢到兵刃如今站于场中央的女子，应当是师出洛水玄心门，擅长连环刀，无论轻功还是刀法各方面都属上乘。”
　　吴四海惊慌片刻，适机截回话头道，“没错，下官记起来了，此人名叫洛云疾，幼时失孤，被玄心门师太所领养，入世之后却犯下几宗大案，手上沾染了十七条人命。实乃女中项羽，人里钟馗，当世不可多得的狠辣。”
　　“你还记得些什么，趁着人没死光，就别藏着了。”
　　吴四海眉头稍展，舌灿莲花般继续说到，“下官还记得，若论武艺，如今这批死囚中有一个绝对出众的，当初她押解进京时还引起过轰动。”
　　他不像在介绍囚犯，而像在介绍自家珍藏多年的美酒，视线在场中转了一圈，好险他唯一记在心里的那张脸孔没变成尸首。且这女子正好在一瞬间连杀五人，于数人围攻下毅然不倒，显然已要赢下这场对决，似乎是替他长了脸。
　　“就是她，孤身遍闯十三州，杀得七城起狼烟，寒江月！当初东山省为了擒住她，数个州府衙门被杀了个一空，幸而关外领兵归来的凌将军正好路过，最终以拒马阵将其擒获。王爷若得此人，如有神助啊。”
　　“神什么助。”冯应春不服的撇撇嘴，故意做出警告，“吴大人慎言，王爷是那种弑杀之人吗？”
　　“是是，啊不是。是下官失言，该打该打。”吴四海急得舌头打结，啪啪自掌嘴巴。
　　宁风烨眯眼斜睨，头往椅背上靠，轻笑，“你们指的这人，本王也早已注意，可她似乎不良于行，脚有些跛？”
　　“启禀王爷，她因受捕之时被拒马枪钩到脚腕，留了点残疾。不过其余皆不影响，想来将养半年就能痊愈。”
　　“将养半年？”宁风烨一折扇打在吴四海的眉角上，砸得他血流如注，反问，“何不等她另投娘胎，再慢悠悠养到十七八岁好给本王扫墓？”
　　吴四海不顾眼角流下的一条血线，当即转变话锋，“不用养，不用养，她若能得王爷亲眼，脚伤必定旋即好转，决计不会妨碍到替王爷办事。”
　　冯应春抱臂冷哼，“我看你这条舌头能把死人说活，不如拉了出来，说不定也能当一件兵器使。”
　　这时，朝露台上几乎已经分出胜负。
　　有人赚足吆喝，逞一时之凶，仅刹那光辉。有人气势汹汹的连杀十几人，却从死人堆里忽然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拉住她脚踝。看似是那人不甘速死在做最后的挣扎，寒江月从上往下一刀剁去，猛然胸部一抖，一口血从嘴中喷出，双膝一软，竟至倒地不起。
　　塔上观战的吴四海也在同一时间脸皮一抖，不由失声，“难道是内伤复发？”
　　冯应春出言讥讽，“刚才寒江月大杀四方，身上未添一处伤痕，如今被人轻轻一捏脚踝，居然吐血倒地。究竟是她学艺不精，还是人外有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眼睛也越来越亮，因为刚刚一把拽住寒江月脚踝的女子慢慢从尸体堆中站了起来，赫然便是那个昨日在押送途中一路仰着脖子吹馒头玩的离奇女子。
　　冯应春揉了揉眼，他可能需要重塑一下记忆才能相信眼前的情形。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此前他跟昼王踏上高台之时，这女子正好身中一箭。如今再看，那支箭到底是射了个啥，寂寞吗？
　　“好饿，好饿啊。”鬼门关面前，三十人拼杀成尸山血海，却出现了一个口中念念有词的呆滞少女。只见她双目迷离，习性好似正四处寻食的小猫小狗，站起来似乎只为了向人证明她在人类范畴中。
　　朝露台上还剩下的一人，是一直以轻功避开跟寒江月正面交锋的洛云疾，不过纵使未死，她身上也已多处重创。洛云疾心眼一算，如果寒江月失去了战斗力，那只要打赢眼前这一少女，便能成为最终获胜者。
　　以往洛云疾心智虽狠，杀人都讲情由，但如今求生意志占了上风，她不及多想，刹那间挥出此生最快最狠的一刀。
　　长刀所向人茫茫，对面那茫然少女却只抬起一只胳膊向前挡去。
　　满脸是血的洛云疾嘴角将将咧开一条笑弧，眼见胜利在望，性命无忧。
　　只听呯一声，刀刃豁出一个缺口。
　　啪！
　　五个手指顺势扣在缺口上，大邺朝军中特制的斩骨手刀被其一把拽断。
　　“铜皮铁骨？”连一直泰然安坐的昼王宁风烨都惊得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