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杀人者（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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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兽冢，天堂泉，传说中三十年出现一回，在人间只停留数日，有缘者得之，饮一口泉水解忧，便与天上仙人同列。
“王爷，确如方士左少君所言，洞内十三座兽形石像，其中三座损毁过甚，余下十座也大多散了灵气。唯那一处猫形石像灵气喷涌，底下的一汪灵液足够好几人分的了。”
“慢着。”一道男声打断这番叙述，数息沉默后，他自言自语一般沉吟，“切勿操之过急，解忧泉是世间奇珍，稍有一丝错处就可能失之交臂。依我推测，这些石像只能有一人靠近，倘若二人同往，洞穴顷刻便塌。”
“属下过去以碗承接，定能得手。”
“你务必谨慎。”
啪！
两人商量之时，已有一道人影悄悄探入洞穴，其脚下所踩之地，植物棵棵枯萎。须臾间，一记掌风劈开一只盛酒的葫芦，岩壁上一行步点延伸至猫儿石像下方，似空气中探出一只素手，舀起半葫芦灵液。
那具猫形石像受到触碰以后，整座山体陷入剧烈摇晃，洞内三人被震得东倒西歪。
夺取泉水的是一名红衣女子，她在离开之际回眼看那男子一眼，眸中带煞，“当年你欠我一杯交杯酒，今日这碗灵泉，就当你还我的。”
“又是这妖女！”
山石不断崩落，洞府随时都有崩塌之危。
“给我回来。”男子尚算镇定，急忙召回属下，“不必追了，我本就打算取解忧泉与她共享，她既要了，给她何妨。”
“可王爷您的病要如何治，咱们千辛万苦才找到灵泉，就因为她无功而返吗？”
不知是否山洞有灵，红衣女子带着泉水消失以后，洞内的震动有所减弱。男子判断眼下形势，吩咐道，“尚有九处泉眼，虽然各自属性不同，每处仅余数滴，不过只要抓紧时间收取，积少成多，也算是一方良药。”
“凑得出一碗吗？”
“凑得出是缘，凑不出是债。”
“那妖女喝下解忧泉，往后再出江湖，岂非更加凶残？”
“未必，她因为心中有恨，所以行事乖张，解忧泉能中和她体内毒性，化解她心中戾气。我却不曾与她说过，若此泉水不和特殊药物一同服下，虽可使人恢复青春却连同记忆也会消除。她不知这一节，等她饮下这碗泉水，江湖上就再不会有红拂妖女，往后为善为恶，全看她自身造化。”
……
三伏天，阳光融融，窗外的知了死命的叫。
一个个带刀捕快踩着木制台阶冲进三楼客房。
平平无奇的客房内，翩然站着一个明艳少女，脸上一行泪水垂落，手却比脸更白，提着一把刀，刀上沾着血，脚下躺着一具流血的尸体。准确来说，尸体原本尚余一丝气息，是所有捕快进屋以后才断的气。
“我杀人了？”这少女身量不高，一席黄裙拖地，明眸皓齿，莹莹泪珠顺着脸颊划过，活似个沾了水的瓷娃娃。脚下鲜红的血色顺着裙角浸染上来，与其素雅的唇色形成对照。
哒哒哒。不知是刀尖的血还是眼泪落地的声音，与众人的脚步声交相辉映。
流着眼泪杀着人，这场面过于诡异，刑玉秀二十年之人生轨迹中从未见过。
嗯，玉秀是个捕快，上月刚刚升任为捕头。这不重要，现在更为重要的一点是，如今眼前这位是人犯无疑，她需将其逮捕。
以刑玉秀当差半年破案无数的专业眼光看，这个犯人很奇怪，杀完人后留在现场，一边抹眼泪，一边陷入沉思，完全不管他们一群围上来的衙役。乍看是束手就擒，再看，是真的在发呆。
“都还愣着干什么，速将嫌犯拿下。”虽然离奇点颇多，但案件已经很清楚，连尸体都不用验。刑玉秀呼喝醒被少女美色所误的众多同僚，自也问出叩心式疑问，“你不逃吗？”
这位前一刻还在断人生机的黄衣少女双手一撒，目视窗外说到，“我手上没有力气，脚下更没力气，这楼又高，底下更有一堆围观群众，你就别指望我能跑了。”
“怎……谁指望你能跑啦！给我把刀放……哦，已经放下啦？那便跟我们走吧。”
黄衣少女一直黯淡的眼神终于在此刻散发出一丝常人气息，紧接着就是一句没人能懂的话，“你们是警察？怎么全都这身打扮，穿得跟古代官差一样，这里是影视城吗？”
刑玉秀不答反问，“你可知你杀的是谁？”地上躺着的那具男尸，实际上她也认识，不过是单方面的，死者在汴京城中无人不识，姓韩名莽，是道上排的上号的外家拳高手，力能开碑裂石。任谁都无法相信能杀掉韩莽的人居然会没力气逃走。
黄衣少女看了看覆在地板上的那张脸，面无表情的摇摇头，“我忘了。”
刑玉秀从身后的同僚手中取过铁索，挺身横拉，嘴上说到，“能杀掉韩莽，你定是有几分本事，可单凭一句忘了就妄图脱罪，是否太不将我这个汴京城捕头放在眼里？”
“我没有这层意思，我是真的不记得。”她语声一顿，主动伸手将铁链缠于自己手腕，摸摸小腹道，“你要审我也好，抓我也好，能不能先给口饭吃？我肚子饿，饿到懒得说话。”
“……”
汴京城人口百万，下有贩夫走卒，上有皇亲国戚，刑玉秀什么类型的没见过，却还是第一次碰上如此嚣张又木讷的嫌犯，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嘴脸，交谈起来却总是驴同鸭讲。真是人生处处有惊喜，今天，她不是遇到悬案了，是遇到鬼了。
众捕快簇拥着黄衣少女下楼，不像是抓到了穷凶极恶的贼徒，更像是在送公主摆驾回宫。
客栈门前乌泱泱一群百姓，被驱赶过后聚于街道两侧交头接耳。黄衣少女从这些或束发或扎髻的人脸上瞥过，眼珠之中更显疑惑。
她竟不知身在何处，只觉这个地方是自己从未来过的，甚至如今的身体也不是自己原先的。今日一睁开眼，天旋地转，尚没弄清楚状况，被一脚踩到的死尸吓了一跳，接着就叫人拿下了。等待她的不是手铐，而是两块木板往手腕上一夹，再用一条很古老的铁链扎起来。
一路上，更是看见周围红墙绿瓦，沿途路人个个穿着古人的服饰。她睁眼之初也曾怀疑过，自己或许是前一天晚上宿醉，第二天人还没清醒过来就被征做了群演。然而这个剧组人均演技爆表不说，地上的那具尸体死相实在太恐怖，她亲自查验过，腹部被利刃贯穿，搅烂了肚肠，前一刻确实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断气之前的声声哀嚎还在耳中回响。
排除掉一切不可能之后，剩下的那个即使再离奇，那也是真相。
街道尽头飞奔过来两骑快马，在他们这行人面前稳稳停住，一年轻公子跃马而下，抱拳称，“刑爷，有礼了。你身后这位人犯，能否转交给大理寺处置？”
刑玉秀干笑一声，眼底显露一股傲气，不顾情面的回绝，“疑犯尚未审讯，且是我开封府衙役所抓，大理寺虽然主管天下刑罚，却也没资格从我手中要人！”
另一匹马上，一个蓝衣书生正自慢悠悠的下马，他解下腰带间的一块令牌，亮于刑玉秀眼前，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温声说到，“这样够资格了吧。”
“大理寺卿何时改姓昼了？”
“也就是今明两天，刑捕头难道连昼王府的面子都不给？”
“一级压一级，这级没人制。”刑玉秀埋头低斥一句，回首喊道，“弟兄们，收队。”
大理寺，名义上高出开封府一级，但在汴京城内发生的案件全当由开封府审理，大理寺仅有盖章应允和发还重审这两个选项。而今案件还未审大理寺就想接收嫌犯，实为荒谬，但对方拿出昼王府的令牌，这就不同了。
昼王是皇帝第七子，少年封王，位高权重，在皇上终日修道沉迷炼丹的前提下，七皇子就是默认的监国太子，即便开封府尹也不敢触其虎须。
四周百姓一见昼王府的腰牌，纷纷四散，不敢有议。
“效率如此之高，案还没审，我这嫌疑犯就被转手啦？”
那年轻公子冲她展开一个笑颜，回身向蓝衣书生说到，“好了，加上这名人犯，人数刚好凑够，我总算可以交差了。”
蓝衣书生先行翻身上马，甩起马鞭道，“为凑够这三十人之数，本官都快把皇城的地给翻过来了，下次你们王爷再做这种善事，最好先提前打声招呼。”
“王爷才不做这种善事呢，这不是最近人手紧缺，只能调几个死囚凑合用嘛。”
这么随便的么！
“要调哪儿去啊？官爷，我接下来是不是归你们管？”弄得跟派发快递似的，人权二字在这里近乎绝迹，“别走这么快啊，先让我吃点东西，馒头……一个馒头就好。”
“聒噪！应春，把她的嘴堵上。”
“呜呜。”本就被一条锁链绑住了手，又被一块硬物塞住了嘴。
刚到穿越现场就要飞奔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上帝不是让她来开启第二回合人生的，是让她来感受一下人生苦短的吧？两回合人生加起来没别人一辈子长，她连想去刑场写七个“惨”字的机会都没有啊。
别人最多是遭受陷害死不瞑目，或者恶有恶报送官正法，但她的死法，是饿死。
“姑娘动动嘴呀，是春哥给的馒头太硬还是你眼睛瞎了？”
幸好，这小哥尚有点怜悯之情，原来拿来堵她嘴的正是一个馒头。
然而问题又来了，是选择咬断还是不咬断？若是咬断，剩下的半颗馒头铁定往下掉，她双手被固定在木板上不能取物，若是不咬断，要怎么把整颗馒头咽下肚？
话说人类的进化史便是一段争夺食物的历程，这一刻她的智商与第一个跳下大树第一个划着火柴的祖先齐头并进，猛地咬断馒头，在外露的半颗馒头将将坠地的同时喷出一口气，往高处吹，继而脖子一仰，准确无误的用牙齿夹住。
完美？更完蛋，嘴里含着半个，用牙叼着半个，口不能动，牙不能松，情况还不如刚才呢。
她斜视了一眼道旁蹲着的一条京巴犬，像是时刻在等着她嘴里的半个馒头掉下去（不松口，决不松口）。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杀人者（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