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常可疑》专用灭害灵

11、杀人者（十一）

　　管家王凌尚不知个中凶险，漫不经心的在门外喊，“将军，七王爷要进来看您，老奴实在拦不住啦！”
　　王凌以为房内会马上传出凌将军气急败坏的斥责声，宁风烨等人则认为定然任何动静都传不出来。然而他们全都猜错了，屋内虽未应声，却断断续续传来一阵痛苦的哼鸣，听其喘气粗重，显然正是有重伤在身的男子。
　　宋覆雪脑仁一烫，直想转身就撤。她方才离开时已然做过确认，地下躺的决计不再是个活人，可如今在屋内呼吸的男子莫非是个鬼吗？
　　眼见宋覆雪呆立，冯应春在宁风烨指示下踢门而入。目之所及，一条蜿蜒的血迹从门框处直达卧室的床铺，床铺上帘帐微敛，面色灰败的凌海擎正和衣而坐，似在运功调养自身。
　　宋覆雪张大嘴巴，心间至少漏跳数十拍。百川今时复西归，凌海擎居然真就活了过来！
　　宁风烨却不似她这般将紧张情绪外露，眼神在床榻之上停留一圈，判定凌海擎伤势过重，正自强忍痛苦，那背后的床褥均溅满鲜血，如今他腹部缠了一条以床单为替代的绷带，血水还在不断往外渗。
　　唯一的疑点是，凌海擎不知出于何种考虑，居然没有招来府中护卫，独自留在新房疗伤。以致于他们这一行人成为了其遇刺之后见到的第一拨人。
　　实际上，若无宁风烨连夜带人闯入，以凌海擎的功力自行疗伤三个时辰必能恢复如初，然而现在的凌海擎就像一只带宰的羔羊，可怜他自身都没意识到。
　　凌海擎缓慢睁开眼睛，见到昼王，满腔的杀意甚至还往回敛了许多。
　　宁风烨不知凌海擎是仅仅只剩一口气还是故意沉住气不吱声，先发制人道，“看来北定伯当真遇刺，且伤势过重，恐有性命之忧。”
　　“将军，你怎么会……”管家迅速挤身入内，想一观究竟。
　　宋覆雪灵机一动，将地上的一根蜡烛踢到他脚下，使他立时绊倒，沾了一手的血。这下王凌不但知道了将军有伤，还深深记下了这绝对是个即将要死的伤势。
　　宁风烨见凌海擎嘴巴缓慢张合，发出“嗬嗬”的气声，唯恐他张嘴呼救，快速说，“管家就不要进来了，你现在要做的是去请太医，再速去传令府中家丁捉拿刺客。”
　　宋覆雪至宁风烨耳边侧身低语，“他就可以是个现成的刺客啊。”
　　宁风烨却以眼神示意：莫要多害人命。
　　“本将无事，些许小伤。”尚不知情的凌海擎正以极慢的语调说着话，突然间双目一滞，直直的盯住帘帐之外宋覆雪那张侧脸，连一字一顿的速度都无法再继续保持。
　　因为最后的致命一刀是被寒江月所刺，凌海擎误以为今晚是江湖中人联手向自己寻仇，并没有想过行刺之人其实是宁风烨所派。
　　且他彼时身中宋覆雪所下剧毒，行动迟缓，第一时间只能将房门掩上，回床榻逼毒。如今再度与凶徒面对面，急得又是一口血吐出，伸手向床榻边摸去，像是要抽什么物件出来。
　　“北定伯且住，天大的事容后再说。”宁风烨眼疾手快，正好挡住凌海擎伸出的指尖，又拿扇柄点中他的哑穴，回身道，“王管家，你速速拿着本王的令牌，去宫中请太医。”
　　管家王凌愣了一愣，实在是惊吓过度。他虽猜不透刚才自家将军的目光意味着什么，但总觉得一定跟昼王有关，他若此刻离去，将军若有变故，只怕遗言都传不到自家人耳朵里。
　　冯应春见势，将昼王递出的令牌塞进管家怀里，劝告道，“你家主人性命危在旦夕，你还不去？”
　　王凌手一抖，险些摔了令牌，衡量局势后，速道，“我这叫下人前去……”
　　“本王的令牌可不是谁都能给的。”
　　“好，小的亲自去。”管家终于做了妥协，一因人微言轻，二因就算他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离开这是非地，好歹自己的命定是保住了。
　　“王、凌，回来！”此时凌海擎竟自行冲破哑穴，再度出声，然而他开口慢，语速更慢，外人已然不能再听到。
　　宁风烨眼神渐冷，叹道，“他回不来，你也该死了。”
　　凌海擎吐血过后气息顺畅，竟缓缓恢复了语速，自承无辜道，“本将何罪？七王爷真是费心了，竟在我新婚之夜以身犯险，亲自送我上路。”
　　宁风烨悠悠展开折扇，淡然道，“北定伯无需做此惺惺之态，你所犯大罪足以凌迟数次。父王闭关前赐我临机专断之权，便是要惩你之过，昔年你在北方领兵时，纵容属下烧杀抢掠，使得辽东各族降而复叛，你以此为借口，再度开启辽东战事，耗费数载，所花的军费和死伤的百姓何止千万。”
　　凌海擎浑身肌肉抖如筛糠，羞愤道，“欲加之罪！本将戎马半生，为大邺立下赫赫战功，最终竟叫你这小儿引为心头大患。黄天不公，此奏若禀明圣上，圣上必免我之过。”
　　“父皇护着你，是要将你化作给未来储君的功绩，可惜本王等不及了，本王现在就要你的人头。”宁风烨袖里藏扇，扇里藏刀，话音甫落，以扇中尖刃捅入凌海擎心口。
　　不想“砰”的一声，扇尖仅入肉三分，下一刻便即断裂，宁风烨被一股气劲冲出数米。
　　屋内桌椅本就凌乱，宁风烨斜身撞毁一把木椅。这一撞他伤得不轻，却以惊骇为先，眼角瞄了一眼宋覆雪，咋舌道，“又是一个刀枪不入！”
　　实际凌海擎并非刀枪不入之身，但也不是纸糊的身体，他横练硬气功，一般刀剑确实难以伤及皮肉，但应付起真正的高手来始终还差了少许，例如之前面对寒江月一往无前的刀势，他这具身体几乎与普通人并无差异。
　　可此时的宁风烨功力比之寒江月稍逊，凌海擎又已提前有了防备，是以宁风烨一扇刺去竟如同雨打芭蕉，反损了手中利器。
　　好在冯应春反应迅速，斜刺里杀出，挡住凌海擎的还手路线，将王爷护在身后。
　　凌海擎臂力惊人，一掌落在冯应春胸口，余势不减，如是个鼓捶一般正要向宁风烨的脑门擂落，双眼之中忽见一条白皙的手臂，这一掌击在这条手臂上，两人均是如受雷击，返身退开数步。
　　宋覆雪甩甩手说，“幸好这几天多吃了一点饭，要不然胳膊就断了。”
　　“又是你，你究竟何人？”凌海擎目瞠欲裂，稳定住身形后急忙做出抬手逼毒的动作。他对之前所中的毒心有余悸，眼下虽然行动力恢复一二，但实力不及全盛时期的五成，倘若再中一次毒，决计没有第二次逃出生天的机会。
　　宋覆雪脏腑血气翻涌，表面却装得镇定。好在对方不敢跟她对掌，近在咫尺的两人陷入僵持。
　　宁风烨眼见时间分分秒秒在往前走，将军府的护卫随时都可能入内，稍以骄纵的语气劝说到，“凌海擎，你死期已至。放弃抵抗，本王留你家人性命，赐你一个全尸。”
　　凌海擎闻声，面露狰狞，喝到，“放屁，凌某数十年征战沙场，求的可不是一个全尸！”
　　他本有机会掠出喜房，却因这句“赐你全尸”生出一股“今日不反，他日枉做刀下鬼”的豪情壮志，手臂青筋一根根暴起，一拳打出，力量犹比泰山。
　　宋覆雪接下这一拳，蓦地一惊，犹像见到了一块原本趴在海底的海绵宝宝突然充满了电变身铁甲小金刚，怎么看都是三分钟无敌的架势。她侧首朝着宁风烨抱怨，“乖乖，你激他做什么，这下他奋死一搏，我看谁能挡得住。”
　　冯应春也缩起了脑袋，抱着极大的期待反问，“难道你还挡不住吗？”
　　“哇，亏你们这么看得起我。”宋覆雪脸上浮现一层薄汗，甩头之际汗水挥洒，“不会真以为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吧？况且我只是负责保护你，你自己作死，难道我还陪着你一起死？打不过我就跑了。”
　　宁风烨张了张嘴，一时竟觉难以开口，他对宋覆雪的恩情不过是给予了几餐饱饭，眼下将期望全部系于她一身，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进将军府刺杀凌海擎，原本他就是兵行险招，招宋覆雪至麾下不过是加一层保险。他原先计算着自己自小勤练武艺，自认虽没有江湖中顶尖高手见招拆招那般火候，却也能和一般禁军统领匹敌，众人联手，对付凌海擎十拿九稳。可惜这次出手让他看清了自己的武功远没有想象中高，面对一个重伤的凌海擎，竟然随时都可能被反杀。
　　天空明月高悬，月色打在宁风烨的脸上，使他马上恢复平静，出声安抚道，“覆雪何故自轻。任何人都有死穴，你想想，凌海擎的死穴在哪一处？”
　　宋覆雪正想调头往外逃，但凌海擎以为她是虚晃一招，硬生生扣住她的肩膀，然后乌云压顶一记头槌将她整个人往墙上撞去。
　　宋覆雪反手在墙面留下一个掌印，翻身弹回来道，“我能想得起这些吗，我都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一个两个都盼着我去死。”
　　宁风烨明知自己凑上去也是不敌，但宋覆雪顾盼生辉横卧斜刺的模样叫他心里传来一阵钝痛。这样的女子正在为他拼命，他如何能退？侧身横腿一扫，将地上的香炉和桌椅碎屑均往凌海擎脸上踢去，纵使击不中他要害，也能吸引一点注意力。
　　可是凌海擎如今真像一具水火不浸之身，越打越疯，全然不顾自身伤势，把挺剑来刺的冯应春一掌劈倒，再一拳直掠宋覆雪的面门。
　　宋覆雪正躲闪不及，眼见一道人影飞身拦到身前，正是宁风烨。他当场被打断两条肋骨，侧过头来，挂血的双唇说到，“覆雪，本王信你，你死不了，我也死不了。”
　　宋覆雪心中想到：他为什么要替我挡一拳？这绝对是收买人心的招数。可我明知他是在收买人心，为什么心中会痛呢？
　　写着喜字的窗花纷飞，月光射入房中，照在宋覆雪手臂上，泛出如玉的光泽。
　　宋覆雪的面色在这一刻全不像她本人，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我从来不是需要别人来救的人，不管是为了什么，他救我，便是我的恩人，杀我恩人的人，便是我的仇人。管你是北定伯还是辅国将军，今日你不死，我宋覆雪名字倒过来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