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常可疑》专用灭害灵

10、杀人者（十）

　　六月十五，辅国大将军府，凌海擎第三位平妻进门。
　　灯火通明，满厅宾主尽欢。花好月圆，后宅内皆是红灯玉屏，衬亮满室华光。
　　能够做到前后院判若两境，一处喧嚣繁闹，一处静若幽谷，汴京城中唯有辅国大将军府上。凌海擎把令行禁止浸润到每一寸骨肉里，府中所用的侍女奴婢全数经过军队式培训，他今逢大喜之日，下令仆从女婢们撤出后院，独留他一人与新妻子同房，有坏了规矩者定以军棍责罚。
　　洞房内，婆娑月影照璧人。
　　凌海擎踉跄着步子走到床前，伸手卷起新娘头上红盖，一张美若天仙的脸一寸寸映入眼帘。然而，待看清新娘的全部面貌，凌海擎脸色惊变，立时酒醒一半。
　　坐于床前的“新娘”眨了眨眼，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如是在问：三婚就这么点定力，能叫女人吓傻？
　　凌海擎并拢双手将扯开喜帕，低沉的嗓音问话，“你是谁？新娘呢？”
　　“新娘在哪儿我不知道，不过新郎很快就要没了。”回话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宋覆雪。她抽出嫁衣底下的一把匕首，瞬间向前刺出。
　　凌海擎醉到头重脚轻，哪怕凭借天生对危险的感应避开这击杀招，但已乱了方寸，猛地出掌，却眼前一黑，再睁眼时，那柄匕首已然刺入自己手心。
　　宋覆雪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人是刺到了，凶器却卡进了凌海擎的掌中，一时拔不回来。
　　昼王的人都在前院喝喜酒，凌海擎也因自视武功高强而将侍卫都赶出了这所院子，两道身形相差许多的人影围着房中的一张桌子周旋起来。
　　凌海擎略一思忖就明白这是新娘让人掉包了，还不单单是要走了他的新娘，留下的这个女人正是来害他性命的。
　　他身处战场多年，遇到过无数次刺杀，却从来都是对方以多围少，一对一的较量压根就没人敢来试过。他心中无惧，出言讥笑道，“你胆子是大，可惜天下间没有一个人能单枪匹马的杀死我凌海擎。”
　　宋覆雪反笑，“能把见识少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的，你也是天下第一人了。”
　　“无知女贼，受死！”
　　凌海擎奋起一掌击碎桌面，两人中间顿时没了阻隔。然而他此次运劲过后忽觉后继无力，甚至耳中听到自己的说话语调都变得软绵绵慢悠悠，“我的动作为何越来越慢？”
　　“妈呀。”宋覆雪终于有机会喘一口气，她心中开始骂娘。
　　早在凌海擎揭开喜帕时，宋覆雪就暗中伸手跟对方有了接触，照理说她手掌中的毒性经全力激发，不是致死就是致昏，岂料用到别人身上百事百灵的毒素用到凌海擎身上却只能让他的动作稍稍变慢而已，也不知是能一直慢下去还是一会儿就没了效果。
　　动作变慢的凌海擎更能清晰感觉到身上的血液在不断流失，他当机立断，拍开一扇窗户，只为将话音传出房间。
　　“来、人，抓刺客……”
　　虽然话语极慢，好歹是一字不漏的传出去了。
　　当然，外面的人听到后误以为这是将军跟夫人相互调.情的话语，那也是极有可能的。毕竟谁也不会在抓刺客这件事情上叫得如是个倒吊的树懒。
　　宋覆雪颤声道，“说好了一对一，你怎么变卦得这么快，别怪我也喊人咯。”
　　凌海擎沉着脸色重拳打来，一边说道，“一个刺客，也敢……如、此、嚣、张！”
　　宋覆雪竖起耳朵听了老半天才把这句话消化光。更加不要紧的是他那只拳头，宋覆雪估摸着自己在躲过去的同时甚至能这条手臂上签下大名。
　　不过房中已经没有刀了，她四下查看后，拾起一根烛台刺入凌海擎心口。
　　这招却是下下策，烛台太短，刚好抵在对方胸口的位置，衣物尚未穿透，凌海擎的伸长的手恰好掐住她的喉咙。
　　凌海擎动作慢，力气却半点不受影响。这一掐如果遇上一般女子便是“喀拉”一声瞬间人首分离，然而遇上宋覆雪，无论他怎么用力，这条脖子就是不断。
　　宋覆雪翻着白眼，吐着舌尖说到，“唉，刚刚没计算好，让我再来一次。”
　　凌海擎拖着这个不光想用刀捅死他还想说笑话笑死他的女人，一言不发的往门口走，步伐虽慢却异常坚定。
　　正好，门在此时开了。
　　并非凌海擎伸手推开的，他缓缓探出的手尚未触及门缝，大门已被人从外面打开。凌海擎微微眯起的眼睛只看到满月之下有一道黑影站在两扇大门中央，月光照着他们的影子，也照着天上灿烂的烟花。
　　凌海擎在漫天礼花的爆破声中听到一声刀尖穿透皮肉的声音，也听到门外的女子伴着彻骨寒意的话语，“凌将军，当初做梦也没想到，这个仇我还可以亲手报。”
　　“寒、江、月！”
　　凌海擎的手臂滑落，提着的最后一口气也到了尽头。
　　宋覆雪的双脚终于能落到地上，她深深吸了几口气，恢复些体力，跟门外的女子一起把目光瞄向倒地的凌海擎。
　　两人屏息凝神，再没听到凌海擎的呼吸和心跳。
　　两人隔着一扇门，渐渐抬起的目光专注到彼此脸上。宋覆雪忽然又大气不敢出，压着嗓音说，“你叫寒江月？我好像见过你。”
　　寒江月脸上全无表情，好像刚才那一刀抽空了她全部的力气，虚弱的看宋覆雪一眼，随后转头就走。
　　“喂！”砍一刀就走，你就不能多留一会儿吗？叙叙旧也好啊。
　　宋覆雪心中的设想虽好，寒江月却是不可能跟她叙旧的，没有再向她来一刀已是顾及到府外昼王的人马。
　　寒江月腿疾尚在，一瘸一拐的踮了几步，最终借助一棵大树跃出将军府高墙。
　　宋覆雪仰头张望道，“哇，瘸腿都能跳这么高，也不带我一程。”
　　她也学着那模样原地蹦了两下，可惜完全无法达到预期。人家是单腿弹跳，飞出十米，她是直上直下，腿都差点跳折。
　　不过她原本就有其它脱身之法，快速脱下最外面一层衣装，在新娘礼服底下仍有一身侍女的服饰。
　　将军府曲径幽回，宋覆雪借着夜色避开最靠近喜房的几名护卫，离大厅渐近后，人流增多，她揉着肚子做声道，“哎呦，茅厕在哪儿呀。这将军府就不像一处住人的地，七绕八拐的。”
　　护卫持刀走到她面前，询问，“你是哪位？”
　　将军府管家恰好经过，冲那护卫教训道，“瞎了你的眼，快把刀收起来！七王爷身边的宋姑娘都不认得，你是还想领军棍吗？”
　　宋覆雪由管家领路，快速走了一趟茅厕。亥时初，回到外间席上。
　　此时仍有不少宾客未散，宁风烨便是其一。
　　宋覆雪在他座位边上一趴，表面是闹肚子，实际是跟凌海擎周旋了一战后体能消耗殆尽。更是要装一份惨，让宁风烨清楚看见她有多卖力。
　　宁风烨以酒杯掩住嘴唇，清声道，“得手了？”
　　“当然，凌海擎已经断气，差点没把我自己搭上。”宋覆雪见桌上还剩不少菜，提起筷子便夹，也不管这双筷子是特意留给她的，还是宁风烨自己的。
　　“补了多少刀？”
　　“啊？”宋覆雪叫鱼骨咔了一下，差点一命呜呼。
　　她往四面观看，桌对面坐的是冯应春，这桌的另一个人也是昼王麾下，据说是京中的城守，以宋覆雪的理解，相当于现代的城管长官。
　　既然这桌都是自己人，她就不怪昼王在如此大庭广众下问得这般详细，尽量如实答，“就一刀啊。”
　　宁风烨皱眉，心下颇感不安，一边梳理了一下衣冠，一边状若起身道，“补一刀如何够，未免夜长梦多，咱们现在去将军府后宅。”
　　“现在就去啊？”宋覆雪一时惊悸，有种要自投罗网的感觉。
　　宁风烨微眯双眼，沉吟，“凌海擎征战边关多年，险死还生的次数比你我年龄都长，难保有一些保命的手段。若他已死于你手，如今的大将军府就是案发现场，本王去后宅是为了协助大理寺调查；若他是假死逃生，本王就进去让他再死一次。”
　　那位京中城守问到，“王爷，话虽如此，但我们以什么理由前去？”
　　“本王的侍女听到将军府后院之中传来惨叫声，本王特去查看，这个理由便够。”宁风烨眸光瞬间凌厉，命令道，“严立，你速去将府外的人马调来，本王的信号一放，就全部冲入将军府中。”
　　“王爷稍待，属下速回。”那京中城守告辞一声，避过大多数人的耳目，匆匆离去。
　　宁风烨和宋覆雪等人起身，在慢慢靠近后宅的同时，故作一番交头接耳。
　　将军府管家一直在注意宾客动向，见昼王起身，就缓步上前拜见，哪知双方走的方向不同，他快速折身奔行几步，拦在他们三人身前，指着前门道，“七王爷可是要回府？出门是这个方向。”
　　“本王是要进府，进你们将军府。”
　　管家嘴角一扯，接不上话。他与七王爷层次不同，不敢随意造次，只与冯应春笑道，“您家王爷可是醉了？”
　　宁风烨正色道，“本王侍女方才如厕时听到将军府后院有人尖叫，为防有鬼祟之徒趁着将军府大婚之际闹事，本王要去后宅查一查，为将军府扫清邪佞。”
　　管家一边陪着笑一边说到，“七王爷，您有些恶意寻衅啊，怎么我府内之人没听到后宅之中有人尖叫，反而您的侍女听到？”
　　“本王的侍女五感敏锐，决无听错的可能。”宁风烨以扇子拨开他，冷冷道，“你且让开，本王去见一见凌将军，如若无事就打道回府。”
　　管家心道：原本凭七王爷的身份，离开时由凌将军相送本就是无可厚非，可谁叫七王爷硬是在酒席上呆了这么久，都拖到凌将军回后宅跟新娘同房了，七王爷此时要去，大概跟闹洞房的性质没什么两样。若在后宅凌将军和王爷遇上，两人才有相对平等的话语权，他一介管事是决计拦不住人的。
　　管家想通此节，只能作罢让路。
　　小半柱香过后，宁风烨等人走到喜房门外，宋覆雪顺着月光看见门沿上的血正一滴滴延伸出来。
　　血迹不长，管家尚未察觉，指路道，“七王爷你看看，咱们将军就在此间歇息，院中也没什么大事。”
　　宁风烨捏紧扇柄说到，“是吗？那就推门看看。”
　　宋覆雪领命上前，但就在伸手按到房门上时，心间感应到大门对面有一股非同寻常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