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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困兽之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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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石子……”应荷欲伸手抓住江心石,却倏然愣住了,她看着江心石奔向妖兽的背影,像蒸气般弥漫着一层黑雾,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异态。
难道这就是他说的病吗?但她不曾听过有这样的病症,反倒各种生灵属性而发出的气息。而他的气息竟然与眼前这只妖兽,十分地相似。
江心石紧握着匕首,企图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妖兽击倒。他一跃而起,用手攀在它长而浓密的毛发上,顺势另一只手用力地将匕首插在妖兽脸部的皮肉上,借力往头部蹬去。因为面部的疼痛,妖兽猛然跃起前脚,用力甩着头部。那强烈的劲风让江心石差点从它有些粘稠的皮肤上滑下来,他继续借着匕首迅速地攀上了那透着青光的犄角,因为在角的附近是妖兽两只充斥妖异的眼睛。眼睛是兽类普遍的弱点,只要成功击中要害,兽类就会立刻失去所有攻击性,而且没有了视野的帮助,将会大大降低进攻的准确度。
然而,这只妖兽似乎还有些灵性,好像猜到江心石准备袭击它的要害部位,突然停止痛苦的扭曲,转身朝着岩石墙上冲撞而去。江心石大惊,如果他继续停留在兽角上,必然被坚硬的岩石撞伤,于是他迅速翻跃身体,拼命转移到兽背上。就在转移的一瞬,妖兽猛烈撞击在岩石上,竟能让一大片岩石墙崩溃倒塌,而它却只是有些失重地摇晃两下身体,便恢复原本虎狼之势,可见这兽角的硬度竟然比岩石还要强大,加上妖兽的力道与其锋利的尖端,若撞在人身上,怕是能一击毙命。
眼看使用了浑身蛮劲,也奈何不了盘踞在自己身体上的江心石,妖兽显然有些恼怒,以致体内发出“轰轰”低鸣,眼睛上妖异的红色变得更加的强烈,竟掩盖了肉眼的形态,连垂扫在地上的须毛,也无风自鼓地在半空中飘舞,宛如一层无尽翻滚的波浪。
应荷显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紧张地站了起来,只是她不敢大声叫喊,生怕分散江心石的注意力,只是看着他在青光映照下那张煞白得有些恐怖的脸庞,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楚,迅速地窜上眼角。潜意识中,似乎在预示着什么,她拼命地不在心里说出来,因为她知道那是她永远都不想面对的结果。
妖兽的身体上骤然腾起一层凌厉的气浪,随着它的一声低吼,那萦绕的气流迅速膨胀,在皮肤表层上爆出一道环状的强光,而这不仅仅只是刺眼的光芒,却犹如喷射的火器般将身体四周的物体猛然弹开。
当然蛰伏在背上的江心石也不例外,这股灵兽之力凝聚的气浪岂是凡人之躯能够阻挡的?加上这猝不及防的攻击,他毫无抵抗地弹飞到三丈之外的空地上,一大朵血花从口中喷涌而出。
“小石!”应荷奋不顾身地跑了过去,却被妖兽庞大的身躯在中间截断道路。她不由停住,妖兽的脑袋慢慢探向应荷,嗅着猎物身上的味道,眼睛的血红映在她惶恐失色的脸上,原本疲倦的双腿瞬间失去行动的能力。第一次如此近距离与妖兽对峙,她已被那暴戾的煞气直侵入胸口,促使心脏强烈的悸动,体内忽然翻腾上涌的气血传来一阵阵眩晕,让她不禁失去平衡往后退去。
妖兽以为她要逃,倏然咧开了血盆大口,露出尖锐的牙齿,哼哧怒吼,右前爪如落石般向她拍来,应荷全然没有意识到它的攻击,像提线木偶一样随着攻击的方向凌空飞去,然后重重倒地。她痛得连呻吟声也发不出来,只知道有一股腥甜从喉间涌到嘴角。
小石子……她在心里默默呼唤他,他们真的就要在这里死去了吗?
她不甘地苦笑,原来人在无能为力的绝望之时,真的只能祈求上苍的怜惜。只是此刻,她没有力气再想其他事,只希望睁开眼再看看江心石,尽管知道他们即将迎来死亡,却依旧希望在看到他的时候,他还活着。
应荷极力地扭动身体,试图从地上挣扎起来。然而,刚从身体里挤出的一点力量又被狠狠地打散,妖兽沉重的爪子将她重新按倒在地上,让她无法动弹,却没有用力地将其碾死,大概想在猎物将死之际把她尽情折磨一番,而她也只能像砧板上的鱼肉,任其宰割。
就在妖兽往应荷探出尖锐的獠牙时,江心石从血泊中站了起来,躬着身体极力保持平衡,他发出嘶哑的低吼,企图吸引妖兽的注意力。果然,妖兽回头看了他一眼,却似乎对这个气息奄奄的猎物已不太感兴趣,又回过头来继续撕咬。
江心石默默握着拳头,一边嘶吼着奔向妖兽,顺势掷出手中的短刃,插在它按住应荷的爪子上。妖兽显然被激怒,它抖擞着巨大的身躯,那飞舞的鬣毛变得更加疯狂,宛如数百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发着红光的眼睛像两团诡异的灯笼,衬托着青色的细长独角,更是让人胆战心惊。它继而将应荷甩在一边,发了狂似的往江心石奔去,身上炸出的内力如同巨浪般将他得往后滑动。
仰望着妖兽恐怖的面孔,嘴角依旧淌着鲜血,因为身体的吃力而发出急促而颤抖的鼻息。手里也没有任何武器了,他却并没有停下坚定的脚步,在洞穴内扬起的飓风中,他仿佛听到大哥跟他说话的声音,关怀,谈笑,苛责……
他脸上忽然有淡淡的笑意,是感激却也是无奈。
被风翻飞的头发和衣袂让应荷再次清醒过来,此刻在她眼前的,是江心石与妖兽相交的瞬间。他身上散发的黑雾浓厚得几乎模糊了他的容颜,而让人更为震慑的是,江心石的身上似乎还弥漫着另一种光芒,那是身体摧运内力,祭出法术的预兆!
他双手结印,默念咒法,身周的那片光芒遽然化开,仿佛一只大鸟的影子,在头顶上飞舞盘旋,挡住了妖兽的来势,两股巨大的力量激烈地碰撞到一起,撼动了岩洞顶部的碎石,哗哗地往下掉。妖兽立即感受到他身上异样的气息,青色的兽角立刻集聚了醇厚的灵力,发出细微的蜂鸣,四肢灵活一蹬,朝江心石瘦弱的身躯跃下。江心石挥动剑指,法力凝成的飞鸿巨影极速挥动着翅膀,十数条芒尾从翅尖飞出,密密麻麻地纠缠在妖兽周围,像锁链般束缚着它强壮的肢体,除了那包裹着灵力的犄角撞裂了几条光影外,它几乎失去任何攻击力。
应荷看着他如此强悍的法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惯了江心石虚弱苍白的模样,此刻的他是她绝对无法想象的,况且,这本不该是一个十几岁少年应该有的力量,他体内到底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只见在黑气包围下的江心石已然完全没有了之前的虚弱和颓败,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他一跃而起,更准确地说是凌空移动到妖兽的面前,双手化作爪状,没有任何凭借地插入它泛红的眼睛里,浓稠的血液当场喷射到两丈之外,不到一会儿,另一只眼睛也被他刺穿了,江心石拂袖展臂,飞鸿之影随即坠下,穿透了它庞大的身体。
妖兽倾然倒下,已不再动弹,空洞的眼睛里妖异的红光消失殆尽,只留下一摊腥味浓烈的血水。
江心石纵身跃下,伫立在妖兽的尸首旁,一动不动。此时他浑身浴血,身上早已分辨不出哪些是自己的血,哪些是妖兽的,凌乱的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他大半张脸。
见凶恶的妖兽已然倒下,江心石也安然无恙,应荷眼角不禁涌出激动的泪水,她没有想到在这近乎没有生机的情况下,他们竟然还能奇迹般地活着,这全靠江心石体内爆发的异能。
可是,她喜极而泣的表情很快就凝固下来,他的气息原本就十分薄弱,就连说话都在勉强使劲,经历过这一番激烈的打斗,他怎还能有站起来的力气?如今他直直站立却宛如木偶的身影,让她心底惴惴不安。
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而江心石好像并没有察觉她在靠近,依旧伫立在原地,头部微微垂下,被头发掩盖了他的表情。
“小石子,你……还好吗?”应荷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衣袖。
他手指微微一颤,木然地转向应荷,没有表情的脸上有一种诡谲的阴郁在滋长,他微微张嘴,好像想要呼唤什么,却赫然露出森然的笑意,夹杂着因过度嘶吼而变得沙哑的嗓音。他遽然抬头,与应荷的眼睛逼视。
准备与江心石相触的指尖猝然顿住,应荷清丽的脸庞一瞬间被震惊和恐惧占据,收缩的瞳孔有一瞬的失神,让她摇摇欲坠地跌坐下去。就在她乏力失重的刹那,江心石飞快地伸出手掌,扼住她修长的脖子,竟不费吹灰之力将她凌空提起。
江心石稍稍抬头,垂在眼前的头发瞬间拂开,黑气流动的额心下,露出一双极其妖异的眼睛,放大的瞳孔冷淡无神,而周围却充满红色而散着光芒的血丝,那血红似乎还蔓延到眼睑上,显得异常诡媚。加上那沙哑的声音和血迹斑斑的脸,这可怖的气息简直像极了那只躺在地上的妖兽,甚至比它更像一只野兽。
看清了这一切后,应荷的心渐渐冷了下去,呼吸被阻塞后她的心跳猛然加快,随着意识逐渐模糊,眼皮变得十分厚重,不觉慢慢地垂下,只是她还在努力地颤动着泛紫的嘴唇,似乎想要呼喊什么。
忽然,江心石眉间深锁,一股来自体内的意识在冲撞着心扉,连眼中妖异的光芒也闪烁不定,喉咙间发出一丝微弱而细长的啼叫,哀伤而凄绝,好像一只抽泣的兽类。他仰天长啸一声,猛然甩开了应荷,用力地跪坐在地上,随着他嘶哑而歇斯底里的嘶叫,身体里炸出一团刺眼的巨芒,吞没了他整个身体,也震撼了洞顶断裂的石块,迅速地将这一块土地铺上厚厚的一层砂土。
气浪翻滚起满眼尘埃,应荷也倒移到数丈之外,被这浑浊的空气呛得不断咳嗽,待沙幕缓缓降下,虽然她未能立即睁开眼,却能感觉的那猛烈的强光已然在须臾之间消逝。此刻,不远处的江心石依旧佝偻跪坐,头部死死地垂下,几乎没有任何声息,只是有几丝从嘴角流出的血液倒淌到惨白的脸颊四周,然后滴落在冰冷的石地上。
周围异常的安静,静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应荷也不敢说话,只呆呆地看着江心石,那一瞬间她连自己的心跳也感应不到了,只是如同一只苍白的木偶,连滚带爬地拼命扑到他身旁。然而当她把手轻轻地碰在他身上时,江心石就像一棵断了根的树干,僵硬地倒在她身旁。
应荷不知所措地坐着,过于惶恐的心情让她脸色变得呆滞,她想要知道江心石是否还安好,却不敢伸手去试探他的脉搏气息,只是摇晃着他的身体,试图将他唤醒。
她拼命地摇晃,木讷式地摇晃,还没来得及哭泣,却不知不觉竟有两行泪水滑落在脸上。
连她也不知摇了多久,直到手臂疲惫成麻木,他始终没有任何回应,紧闭的双眼间还有刚才留下痛苦的蹙痕,而嘴角和脸上浓稠的血迹早已被渐渐冰冷的体温凝固。她忍不住心中的无助与悲伤,终于化作了低声呜咽,眼泪也簌簌落下,迅速地打湿了她的衣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好带我出去的吗?你怎么可以食言!要不是为了你,我早就逃走了,我都没有扔下你一个人,你怎么可以……”
江心石却未能听见她伤心的哭诉,就像坠入在一个很深很深的梦里,再也无法醒来。
“你不要睡!快起来呀!”应荷伤心欲绝里地叫着,他在洞里和她说过的话都还萦绕在耳边,在她伤心绝望的时候,默默地给她希望,就算是自己强忍着痛楚,也不会让她为自己担心。虽然他不曾表露,但在黑暗中她依旧能感受到他灼热的心灵,她真的很想对他说一声谢谢。
只是,他再也不能听到她的感激了,在这一片冰冷昏暗的境地里,借着妖兽犄角上留下的微光,她紧紧握着江心石的双手,希望用她仅剩的体温足够温热他的越发冰凉的指尖,这也许是她唯一能回报的东西。
此时,离火坛的另一边,南宫徽与苏槿棠,莫琦三人正往深处走去。不过,这一路上并没有太多阻扰,大多只是一些把守的小喽啰,凭莫琦和苏槿棠的实力,对付区区几个小卒还是绰绰有余。
穿过几道曲折的甬道后,前方出现了一个开敞的石室,入口看起来不大,里面却是一个更为宽阔的环状石洞,石室的高度比外头的甬道稍微高耸的圆顶,顶上正有一个用法力运转着的圆珠,足有两个酒坛子大小,那仿若水纹流动的球面射出无数道柔和的淡黄色光芒,让整个房间不用点燃烛火便可看清每一个角落。圆珠的正下方,是一个五尺见方的低台,上面放置着一个一人高的金丹炉,里面还吐着热辣的火舌,而沿着石壁四周,整齐地摆放着近十个木制架子和几张石质长桌,上面满满地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药瓶子和植株,还有许多昆虫动物的尸体骸骨,说不定其中还包括人的尸骸。
三人被某些骇人的场景震惊,各自脸上都是不同程度的凝重,然后鼓起勇气给室内走去。莫琦脸上还算是轻松,他不紧不慢地环视着四周:“这……看来是个重地,竟然连这里也没有守卫,难道都被引到另一边了么?”
若如莫琦所说,南宫徽并不觉得是庆幸,这意味着小江或洛姑娘他们正遇到极大的麻烦,说不定已经陷入与邹煜的鏖战之中。虽说他们几人的身手或智谋都不简单,但毕竟身在离火坛的巢穴,对手必然是占尽先机。
不过,无论再多的担心或臆想都没有用了,他如今只能做的也只是在四伏的危机中保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