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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生死相顾 ...

  •   江心石和应荷所在的整一个岩洞已经被布下了禁锢之阵,虽然没有人防守,内部也可以随意使用法术,但无论使用多么神奇的遁术,也不能够金蝉脱壳。

      禁锢之阵,便是让已经进入阵法的人,再也不能够出去。他们本想拼尽最后的力气继续敲开流水上的窟窿,但试想这既然是禁锢之阵,想必在外围已布满了结界,又怎能轻易地从岩石的缝隙中逃出去呢。

      这再一次粉碎了他们的希望,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祈求上苍,让江自流,南宫徽几人尽快发现他们,因为只有从外围击破结界,才能破解禁锢之阵;如果无法破解阵法,就算是一流的高手,也只能坐以待毙。

      两人在另外一处洞穴里,靠着墙壁而,但已无法再委屈那双酸涩发软的腿,加上被消沉掏空的心,他们没有心思再想任何事情,木然得就像一个被装入黑暗坟墓的死人。

      应荷轻声唤了唤:“小石子,你还好吗?我现在看不见你,你要记得时不时回应我呀。”

      “小石子?”

      江心石并没有及时回应她,未免让人有些慌张,特别是在看不到的情况下,人总是下意识地想象一些不如意的事情。

      “我在……”江心石迟迟回应,仿佛刚从梦中醒来。

      应荷突然坐正了身子,拉着江心石的手臂,声音里有一丝颤抖:“你,你千万别睡着啊。要不,我把我的故事讲给你听吧,这样就不会困了。”

      “好啊……”江心石知道她在担心自己,所以努力地微笑着回应,尽管她没有看到,但至少会感觉到他是活着的,而且安然无恙。

      “是不是想起爹娘了?”江心石问道。

      应荷暗自点头:“你们应该都知道,在我还很小的时候,爹娘就过世了,那时候,我们一家多年来都不断遭到江湖中人的暗杀,爹娘也从没有告诉我原因。我想,大概是前人留下来的恩怨吧。因为长期的躲藏,应家坞也从此一落千丈,原本以为等声势过去了,便可以回到应家坞从新开始,然而一切还是逃不过最终的厄运。”

      应荷静静地看着黑暗中的某一处,好像看到有两个亲切的背影伫立在前方,正徐徐朝自己回首,只是那容颜却总是看得不清晰,但她知道那就是她的爹娘。大概是在这接近死亡的边缘,她离过世的父母仿佛更近了一些,只是记忆中的容颜已日渐模糊,留下的只是她对过往的一丝依恋。

      她环抱着双腿,似乎又感受到当时的无助与迷茫:“那时候,我们已经被人包围了,爹爹带着留下来的几名弟子引开了追杀的人,娘亲带着我们姐弟还有几名家仆抄小道逃走。我记得那时恰逢倾盆大雨,我们顾不及淋湿的身体,拼了命地驾车奔走,连马也经不起劳累,倒地而亡,最后我们寄身于一所遗弃的破屋里。阿娘却突然跟我说,她要回去找爹爹,等她找到之后就会回来接我们,让我好好听曾伯的话,照顾好弟弟。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她原来是在与我道别,所以后来我一直盼着爹娘回来,却再也没有等到……”她有些哽咽。

      江心石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抚慰她,虽然他并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在听着她说他们的分离,他竟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哀伤,他羡慕这样的感情却同时为此感到遗憾。他想,大哥是否也经历过这样痛苦的别离?

      “虽然每当想起来的时候还是会伤心,但我不会再哭了,我要努力地活着让应家坞的铸剑术继续发扬光大,这样,至少不会辜负爹娘的遗愿……”说着,她却开始低声啜泣,也许不是感伤父母的离去,而是她在害怕,怕她就这样死去,无法实现爹娘的愿望让应家坞重兴起来,这样才是真正的死去了。

      江心石问道:“那你的弟弟呢?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为何他不与你一起重兴家族?”

      “小锋……正因为他是爹娘唯一的儿子,我们才要努力保护他。爹娘过世之后,曾伯托人将小锋送往一处修仙之地,那里远离世俗,仇家不会轻易找到他,也能习得一身武功来保护自己。自古是男丁兴家业,所以让我留在应家坞,江湖中对应家的注意也就少了。而我要趁此机会,让应家坞重新壮大起来!所以,我不会让自己死在这里。”

      像她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孩,竟然背负着沉重的使命,还如此坚强勇敢,真让人既心疼又敬佩。江心石不知道,自己越发虚弱的身体能不能熬过下一个天亮,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发现他们在这里,但是听了她的话,他希望都能活下去,因为只有活着,才能做想做的事,才能过自己想要的人生。他用尽力气紧握着应荷的手,希望能给她继续坚持的力量。

      应荷轻轻依靠在他身上,却看到了他衣领里头露出一缕淡淡的青绿色的光,让深处黑暗中的她生了一丝温暖,便伸手指了指:“咦,这是什么东西?”

      江心石低头一看,才看到她指的是他一直戴在脖子上的石头,便将它拿了出来:“这是大哥给我的,是一个掏空的萤石,里面装着一种镇痛安神的汁液。平时我都会戴在身上,如果我感到痛苦的话,只要闻着它的气味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应荷小心地接过,那荧光像一团温暖的火焰,照亮了她柔和的眸子:“你大哥对你真好。”

      江心石点头:“自从我有记忆开始,爹娘就已经不在世上了,哥哥是我唯一的亲人,兄兼父职将我抚养成人,教我识字习武;而且,他也是江湖上一流的武林高手,是这世界上我最感激,也最敬佩的人。”他的笑意忽然黯淡了下去,只可惜,他注定不能成为像他一样优秀的人,甚至,或许无力回报他。

      应荷把它贴在鼻尖闻了闻,确实有一股清凉的药草香溢出,让她昏沉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些许:“对了小石子,我以前常常会给那些特别漂亮的矿石取名字,你这个发光的石头,他有名字吗?”

      江心石沉默了一会,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向来只有女孩子才会给这些小东西取名字,他一个男子这么做着实有些矫情了。只不过当时他心智尚未成熟,而且面对这未曾见过的奇特石头,难免会有些好奇。

      他记得,那天他们到后山上练武,大哥向来是坐在一旁的石床上,一边督导他练习一边看诗集传奇。他则在空地上练武健体,练得累了便靠在岩石上休息,在百无聊赖中他便掏出挂在脖子上,大哥不久前送给他的萤石,终究还是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便为了哥哥这石头是哪里来的?它怎么跟别的石头不一样呢?

      沉默了好一会儿,江自流便说是从山上捡来的一块萤石,他将里边掏空来装满草药的汁液,就算是在夜里丢了,也不用费劲寻找。

      虽然大哥简单明了地回答他,但显然有些不耐烦,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在石上,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盯着手上的书集,好像是有什么有趣的故事,让他专心致志地沉浸在生动的文字中。然而,他眼中却不是兴奋或是紧张的神色。那时,江心石也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神情,也许是悲伤,也许是怜悯,总之是不大高兴的样子,不过他更是好奇地跑到了哥哥身旁,偷看他到底在看什么东西,那也许是个很有趣的志怪传奇,有着起伏跌宕,感人肺腑的情节。

      可让他失望的是,哥哥又是在看他最不感兴趣的诗集,他只随便瞄了一眼,连题目都嫌太长记不住,只记得诗人是李太白,便泄气地坐在一旁继续玩弄那颗石头,欣赏它在阳光下投下的绿色光影。他又忍不住问道,哥哥你做了这么特别的石头瓶子,别人肯定想不到这么做,我想给它取个名字,你说叫什么好呢?

      江自流却依旧没有认真听他说话,好像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他紧握着那页诗集,轻轻吟道: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见哥哥没有回应他,江心石又扯了扯他的衣袖,让他给这个石头起个名字。

      江自流望着远方浩渺翠微,轻轻叹息,好似书里对景伤情,感慨万千的诗人,他就这样定格了片刻,终于又开口朗诵。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那就叫长风石吧。

      长风石……

      江心石念了几下,果然好听又好记,便心满意足地看着江自流笑了。那时哥哥看着他,也渐渐泛起了笑意,尽管是很淡的笑容,却丝毫褪不去他眼里浓厚的欣慰与怜惜。

      “长风石……”应荷听着也有些感动,“连这么久的事都记得那么清楚,他在你心中一定很重要吧……”

      像他们一样在江湖中辗转的孤儿,感情于他们而言,是美好却难于守护的,因为曾经见过,或经历过残酷的别离,哪怕是再平凡再细小的一个故事,也足以让他们泪湿眼眶,他们会紧紧抓住,加倍地珍惜仅存的一丝温暖,甚至变得执着。

      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虽然他们相识不久,却同样有着残缺的过往,如今更是一同逗留在死亡的边缘,就在这短短日子中,他们感觉彼此之间又更靠近了一步。

      在昏沉中,江心石感觉有东西在叫他,而他自己却感觉好像是睡了好久,做了好长的一个梦一样,感觉灵魂已然脱离了沉重的驱壳。一旦想到了死亡,他马上从自己渐渐流逝的意识里挣扎回来,因为他听到有声音在呼唤他,一定是应荷!

      他慢慢睁开双眼,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但他能感到左手被人不停地摇晃。

      然后耳边传来的是应荷故意压低,慌张的声音:“小石子你醒醒!有什么东西……在响。”

      江心石仔细一听,果然有东西响动,而且就在不远处,他轻声应了应荷一声,嘘声示意她不要说话,静观其变。他们有多希望是江自流和南宫他们的到来,可是很快,便打消的这个幻想,因为,他们不仅听到了类似巨石猛撞的声音,而且连地面,也传来细微的震动。

      他们心底一震,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产生同样不详的预感,紧紧地握住彼此的手。

      那声音越来越近了,几乎就在十丈以内,就在某一个角落,一个发出淡青色光芒的物体从岩洞里的一个拐角处缓缓出现。发出光芒的地方,是一条有五尺之长的犄角,它正直直立在一个移动的巨物顶处,映出一个狰狞的怪兽面孔,它的红褐色的皮肤如同嶙峋怪石般凹凸不平,犄角两侧突出的是骨碌圆瞪的大眼,透出一丝妖异的绯红,不管是谁见了都能感知到这危险的讯号,因为只有妖化或处于癫狂状态的兽类,才会有如此凶残可怖的眼神。

      待它完全走出来,才看到了它的身躯形如一只豹子,却足有一个厢房之大,凶恶的头颅下布满长而垂地的鬣毛,粗壮的四肢长着锋利的兽爪,以及直长的身体后长着五条如触手的舞动的尾巴。

      “是妖兽!”江心石屏息观察它的躯体,状如虎豹,兽首独角,身有五尾,极像他以前在大哥藏书里读到的一种奇兽,狰。只是,它已然失却神兽之态,浑身充满妖异的气息,似乎是被什么邪恶之物侵蚀或控制住。

      江心石不禁蹙眉,难怪这里布下了禁锢之阵,原来是为囚禁如此凶猛的妖兽。

      妖兽继续缓慢地向前走着,好像并没有发现蜷缩在一角的两人,可却让他们陷入困窘之境。因为妖兽向前的方向,正是二人隐藏的位置,如果他们继续停留,一定会与它正面相撞;但若他们行动不慎,在这安静的环境中,又特别容易被察觉。

      看着妖兽不断靠近,应荷更往里缩了一下,颤颤道:“现在怎么办,它好像发现我们了。”

      就这轻声一句,前头的妖兽已然察觉到周围的声响,马上停驻在原地,眼中红色的妖异之光一下子变得强烈。过了一会儿,它又开始走动,而与方才不同的是,它一边低头嗅着地上的气味,那急促的声音,就像是一直急切寻找猎物的野狗。

      随着妖兽的靠近,它角上发出的光亮渐渐他们周围。江心石不禁握着拳头,如果这样下去,妖兽迟早会发现他们,如今他们早已没有力气逃跑了,一旦被发现,恐怕下一刻就置身于妖兽腹之中。他缓缓站立身体,试图将妖兽的视线从应荷身上引开,这样至少不会让两人都陷入危险之中。

      他已想好了往右侧较为复杂的地形走去,却被应荷一把拉住了:“小石子,别乱动!不然你的病又要发作了!”

      话音刚落,一声猛烈的吼声在耳畔冲击,接着身后的岩壁剧烈震动,无数石块砂砾打落在他们的头上,身上,在皮肤上划开了几道红痕。

      “啊!”应荷拨开模糊双眼的尘土,睁眼却看到一个极其恐怖而巨大的兽形面孔,就在不到三尺之处,直勾勾地盯住她,原本想要撒腿就跑,只是那张脸太过可怖,吓得她腿一下子酸软了,再一次跌坐在地上。

      妖兽抬起前爪,猛然往应荷的头部击去,就在离她眉睫五寸处,那锋利的爪子骤然停住,掌心中狠狠地被一把匕首插住,淌下了一片深红的鲜血。江心石双手握住刀柄,用尽全力地与妖兽的力道相抵抗,挡在了它与应荷之间,他干涩的喉咙中沙哑地挤出一句话:“应荷……我,我不会让你死的。”

      江心石怒吼一声,将那锐爪横向切断,妖兽猛然后退几步,发出如同山崩的嚎叫,那双赤红的眼珠瞪得圆大,朝着江心石喷出愤怒的鼻息,眼看那发着青光的尖角就要朝着他们撞去。

      方才的力道已经让江心石体内的气息再次紊乱起来,五脏六腑一同发出剧烈的疼痛让他不禁跪倒在地上,仿佛原本可以安静死去的身体一下子翻腾起来,决定要将每一寸肌肤彻底撕碎。江心石一把甩开应荷紧紧拽住他的手,强忍着非人的折磨,颤抖地站立起身体,握着匕首朝妖兽的胸腹上刺去。

      他知道这一步走下去,无论成败,都再无存活的机会。虽然他也想要活下去,可是在奢望的同时他也明白残酷的现实,他并非放弃生存的希望,只是让二人安然无恙地离开,原本便是一个全然没有把握的期盼,何况现在更是出现了非人力可抵抗的妖兽,他们很有可能葬身兽腹之中。

      但,如果用他垂危的生命来换应荷平安的可能,这何尝不是他努力的抗争,于他而言,能留得一人性命也是好的。

      而且,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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