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阿生良辰不负》种田的萧何

46、连类比物(上)

　　单觉尽量集中精神听坐她桌对面的男生说话。

　　因她的脸一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郑重有礼，所以那男生并没有发现，单觉的后背已经疲软得像晒软的布丁冰棍，全靠骨架支持，变成了失去了力量的血肉。

　　单觉用勺子拨弄着面前的杨枝甘露，除了刚开始她吃过两口外，后来就再也没碰过它了。

　　【这种甜腻死人的东西也就朝云喜欢吃。】

　　那碗近乎完整的杨枝甘露就那么明晃晃地放在两人中前，对面的男生依然什么都没发现，还兴奋地沉迷于他的自我世界。

　　“初中的时候我写过一篇关于‘学习方法’的文章登在了校刊上，我妈激动得很，去学校要了好几本放家里收藏。我对她说不用这样，以后我肯定有更多好文章上校刊，家里一直这么放，会放不下的。”

　　这个喋喋不休的男生正是单觉的现男友林易。

　　这是他们确定关系后的第二次约会。林易提前做了功课，问了身边人“女生该是什么样的？”。

　　室友告诉他“女生都爱吃甜食”，他便约了单觉在甜品店见面。

　　可惜他不知道单觉不是“女生都”，她一点也不爱吃甜食。

　　【他话说到哪了？到初三了？前面漏了很多啊！哎，也没什么要紧，反正就是那些事不停循环往复，不是夸家里，就是夸学校，再就是夸自己，中间断多少次都接得上的。】时而走神时而回魂的单觉听着林易慷慨激昂的夸耀淡定地想着。

　　林易其实并不是个话唠，可架不住他和单觉两人太过不了解。不了解就得找话题，不了解林易就自然地想找些有利于展现自我光辉形象的话题，以便加深了解，增进两人间的好感。怎么说他们都不该保持这样的陌生了，毕竟他们现在已经是男女朋友了啊。

　　说起来他俩间关系模式的顺序还真的蛮奇怪的，搞得像古代包办婚姻一样，确定了关系才顾得上互相了解，实在不像自由恋爱大环境下的产物。

　　可若真有人疑惑这点还想拿它去问单觉，想要单觉慌乱地解释一番，那他恐怕要失望了，单觉只会嗤笑一声反问：“何为自由？按照自己的心意选择生活那种吗？但往往那‘心意’才是一切不自由的缘由。”

　　不管看着多相似，一个学校里确确实实是装了许多不同种人的，他们有着太过迥异的想法和追求。所以所有的一概而论和预设都是极愚蠢的。

　　单觉她是个坦然的高调人，看似不争，却会顶着许多明显且极正面的标签在所有人面前晃悠。

　　单觉给自己贴的最大三个标签是“学霸”、“最佳”、“人好”。

　　但其实“学霸”和“人好”并不是她最追求的东西，它们都是带着引导性作用的工具，单觉真正最在意的，最想要维护的，想要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去那的是“最佳”。

　　她的人生到现在只有短短的20年光景，但好像从她有记忆开始她便在追求这个“最佳”，也就是说她恐怕已经花了一生去追求它了。若从这个角度看，那“最佳”就是她从心而生的心意了。

　　这心意保持了那么多年不动摇，真有点心如顽石头般的坚定味道了，不知情的人见了说不定要拍手叫好感概一番“人的伟大”。

　　可剖开她的胸膛就会发现，她的心一直被一根穿透后背的傀儡线控制着，所以所谓的坚定不过是困兽而已，而所谓的伟大也不过是线的牢固而已。

　　单觉有时候也会自虐式地回望，想要知道那根线到底是什么？又从何而来？

　　然后她就看到了过去岁月的某些夜晚。

　　“若有天在半夜被惊醒，会感觉到什么？若惊醒后只有寂静的夜陪伴又会想到什么 ？”这些问题的答案就是单觉的梦魇。

　　她曾经许多次半夜被不知什么惊醒，然后满心塞实了莫名的痛苦，却只能对着夜色中一个方向的窗子任恨肆虐。

　　那时的单觉还不是学霸，还只是个普通的优等生，自然的有人成绩好过她。但这有人，只是几个而已，和跟在她后面的庞大人数相比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少。可单觉的父母并没有因为这量级对比而忽略了前者，他们反而忽略了后者，在他们的眼中那几个少数高大扎眼得如珠穆朗玛峰。

　　“为什么不是第一，别人家的孩子能考第一，你为什么就只能考前5。”

　　当单觉想要睡觉时，她父母的抱怨声又会响起：“你怎么那么早就睡了，你看看那边那家的灯从来没在11点以前熄过，你怎么不学学人家，多花点时间在学习上啊，要是你是那家的孩子多好啊。”

　　这夜单觉没有早睡，而且以后她再也不会早睡了，也再不会好眠了。

　　她是个积极的“上进人”，自然知道与其抱着满腹的怨愤去生活和睡觉，不如将生活和睡眠交易掉。

　　而后她便成为了父母的骄傲，成为了父母在别人面前的成就，成为了他们愿意承认的孩子，成为了再不会和别人交换的宝贝。

　　一开始是别人教会单觉“只有是‘最佳’，我才是被认可的存在”，后来则是单觉不甘“我付出了那么多，怎么可以不是‘最佳’”，单觉就是那么慢慢地被捆了个牢靠。此时包括单觉在内的所有人并不觉得这种“捆”有什么问题，他们甚至觉得这是正确道路的牵引。

　　他们都习惯了这种耿直的看待单觉和单觉人生的方式，而且单觉更甚。她把人生当成她手下题目来解，各种先决条件一一列清，各种利益交换计算分明，等着一通计算得出最佳的结果。其他人也在等。

　　可就在这时老天爷却两手一摊不认他们的共识了，事情开始失控。

　　在人生最重要的节点高考时，单觉严重失眠了，以至情绪有些失控，考试发挥失常，让她与理想中的名校失之交臂。

　　她怨怼，她不甘，付出了那么多的她怎么能忍受与“最佳”失之交臂。可不管她怎么怨天尤人，放在她面前的选择也只剩复读和去普通高校读书这两个选项。

　　复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要和过去的所有人、事一起面对自己的失败，甚至一起狎侮这个“不佳”的结果，那画面太过可怕单觉不敢深想一丝。

　　也就是说其实单觉从来没得选，她只能来吴华。而她能做的让自己好过些的事，只有咽下屈辱暗暗发誓“我以后的路必须是最好的，必须是没有半点失败污点的路”。

　　这一场花路她走得很慎重，所以她当了全班第一的学霸，然后当了对面这人的女朋友。

　　林易这人，金融专业学霸，运动健将，交友广阔，前途无量，一个个标签闪亮很是夺人眼球。作为男友自然是“最佳”那挂的。

　　偌大一个吴华“最佳”男友的人选自然不只林易一个，所以一开始单觉并没有急于定下什么。若不是有意外发生，绝不容许自己再出错的单觉甚至可能将它拖到大四。

　　意外就发生在前不久，那时不知为何突然冒出来许多人中意林易，有大一的新生，也有单觉的同级。

　　【那么多人都觉得林易很好，而这样好的林易是属于我的。】这种事光想想就让单觉兴奋得发抖，那一刻她下了决心。

　　【这个人我要了。】

　　......

　　林易的家庭出身不错，独生子的他被父母千宠万护地长大。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天上的云，自要高飞的。所以他的伴侣也该是明珠，才能相配。

　　林易想要找女友，要找配得上自己的女友，那就绝不能随便。出现在他生活里的女生都被以合适程度分了等级，然后再按这个等级选定相处方式。

　　可到底大学才行动的他经验少，无法游刃有余地把控全局。

　　这些女生里，有些很主动但不够格，他做不到不着痕迹地把他们划归为备胎。有些够格却无意愿，他做不到轻描淡写地展示魅力让他们回心转意。

　　还好终于有个够格且有意的出现了，更重要的是她还无视了林易拙劣的手法。

　　【单觉，英语专业学霸，会多国语言，能力超群，前程万里。这样的女孩才可与我同行。】

　　......

　　单觉摸了摸自己锁骨处的项链，那是林易送给她的施华洛世奇天鹅项链。

　　在昨天之前她一直只把它当成一个普通的项链。当然刚收时她也生了些旖旎心思，给它冠了“定情信物”之名。可这也就算是个普通的“定情信物”。

　　单觉将手指移动到水晶的棱角处，她想起了昨晚姚乐芳的脸。姚乐芳不知从哪得知了这项链是林易送给单觉，她愤怒地高声嚷嚷：“我对他那么好，他回礼时说得那么好听。结果只送我一条银手链，送你就送一条水晶项链！”

　　听完姚乐芳的话，单觉所有的旖旎都消失了。

　　【呵！这是条贵过银手链的水晶项链啊！是啊，我这边在对他衡短论长，那他待价而沽很正常啊。】

　　单觉一直都知道姚乐芳喜欢林易，而且是姚乐芳先喜欢上的，甚至还是姚乐芳介绍单觉和林易认识的。

　　但这些并没有让单觉产生什么退缩和退让的想法。

　　姚乐芳是同学，是室友，级别升到顶天了也就是个好友。好友可以有很多，好友也可随时变陌路。

　　更何况姚乐芳不管从外貌、成绩、性格、前程哪方面来看都只是普通，是与最佳全然无关联的人。这样的人只会也只能当单觉生命里的过客。

　　而林易很优秀，可以是男友，以后还很可能是老公，是要与她相伴一生的人，这个最佳老公会是她一生最重要的标签。

　　两厢对比如此惨烈，单觉怎么可能做什么拿林易换姚乐芳这种傻事。

　　所以即使看到了姚乐芳的愤怒，吕朝云的沉默，于星缘的冷淡，她也没想过什么放弃。她只是有些烦躁。【这次这个“最佳”要付出的代价恐怕有些超出想像的大。】她要再细细计算一把了。

　　可是如果最后局面还是无法控制，那那些舍掉便舍掉了。

　　最为女人何者为重世事早给答案，她自然要按照牵引走“最佳”的路。

　　【施华洛世奇就是比普通银手链贵不是吗？！】

　　......

　　林易当初为了选到匹配的人做了很多事。

　　第一就是扩大选择范围，增加候选人数量。这个动作其实让他的人生增加了许多乐趣，他认识了许多不同类型的人。

　　虽然这些人都不合格，但是他们很简单，林易和他们在一起时很轻松。

　　这些人里林易对姚乐芳很有印象，他记得那是个会直接嚷嚷“林易好帅”的女生，她高调地为他做了许多事，一点也不矜持，没人不知道她喜欢自己。

　　可惜了，她是很活泼开朗，她是超过所有人的喜欢自己。

　　但她不管从外貌、成绩、性格、前程哪方面看都只算普通，配不上自己，所以他们注定是没有缘分的。

　　所以当林易再也无法假装不知道她的喜欢时，只能送了她一条银手链作为回礼也作为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