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阿生良辰不负》种田的萧何

42、寒恋重衾（下）

　　饭盒里躺着许多圆润可爱的草莓和小番茄，红得娇艳，看就知道它们正处于一生中最美的时刻。风华正茂的年龄，和干净爽利的身体，不管是昂贵的草莓还是便宜的小番茄都让让看的人心生喜爱。

　　于星缘打开饭盒盖，把小叉子插在一颗草莓上，然后整个饭盒递给罗恕。这是她专门为罗恕准备的，但她不屑于邀什么功，所以若不是现在这种特殊情况，她多半不会把它们拿出来。可即是现在拿出来了，她也没有什么意愿特意说明一下自己花的心思。

　　“谢谢！”罗恕接过饭盒叉起那颗草莓送进嘴里，小心避免嘴碰到叉子，然后又将叉子叉上另一颗草莓，把饭盒递回给了于星缘。

　　于星缘摇头表示不用：“你吃吧，就是给你准备的。”遇到这么个不会顺杆子爬的憨货，本想要装酷的于星缘这下也就只能说个清楚明白了。

　　“专门给我的？！谢谢！”于星缘不像吕朝云那么喜欢和罗恕玩，应该说于星缘对罗恕是全寝室最冷淡的，所以罗恕一向觉得于星缘不喜欢她。但今天于星缘居然特意给她洗了一盒水果。

　　【于星缘是喜欢我的吗？】罗恕没有把握，人表现出来的喜恶就已经很难分辨了，更何况是隐藏起来的。

　　玩开心了的吕朝云和姚乐芳终于也回来了。

　　吕朝云看到罗恕捧着盒水果在吃，便伸手拿了颗小番茄丢进嘴里，边嚼边说：“罗恕你知道吗？刚才大厅啊，我看到一男一女在吵架，没吵几句就开始动手，扇脸、打头的，打个那叫个解恨啊。被拉开了还在对骂，据说还是对夫妻，曾经的相濡以沫就变成现在的相看两厌了。”说到后来吕朝云一个劲地摇头咂舌表示出些没啥诚意的遗憾。

　　罗恕现在算是身有病痛，但吕朝云一点也没把罗恕和这医院里其他病弱的躯体当成一回事，她觉得罗恕和自己都只是医院的旅客，所以全然没有不能打扰病患的想法，拉着罗恕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的见闻。

　　“我看到一个老奶奶的拐杖特别漂亮，应该有些年头了，说不定是个古董，我带你去看看吧。”吕朝云甚至觉得罗恕也该和自己一起去逛逛，昨天和今天早上的困苦不见了，罗恕开始觉得自己受的实在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伤，也许和“病人”这个词挂钩都很是牵强。

　　吕朝云的活力是让罗恕的心情转变了，但也招来了许多病人的反感，他们是些真的深陷病痛的人，从身体到心理。罗恕还在最好的年华，即是她的心理暮气沉沉，她的身体却是还能被点燃唤醒的，这是罗恕的幸运。

　　而医院里的许多人他们不管是心理还是身体都错过了点燃发光的时机，他们现在只能嫉恨，嫉恨这个和他们处境不同的人，吕朝云的存在实在是时刻都在提醒他们自己的缺失。阳光不光晃眼，还会将阴暗毫厘毕现。

　　这种阳光这种清明是他们不需要的，所以不久就有人用平时常用的恶心人手段逼迫吕朝云4人离开了，医院又变回了那个属于病人的医院。

　　罗恕又独自一人空了下来，她摆平枕头，以舒适的角度躺了下去，用被子盖住了自己半个身子。

　　现在是午后，阳光撒在窗下的罗恕身上，带着明带着暖，一切都很恰好。罗恕拿出手机来，接着干昨天的事——看电视。

　　她看的是部老韩剧《对不起，我爱你》。是一部久负盛名的片子，但因是悲剧，冥冥中像是一直有股力量阻止她看，所以她一直和它错过。

　　直到昨天住进医院，当她身边都是陌生人时，她觉得自己的世界从未有过如此彻底的空静，莫名地感受到了一份完整通透的孤单，此时此刻独属于她的。在她身边环绕的，是不会被他人突然闯入而碎裂进而划伤自己，又迅速潜逃没入身体不见踪影的孤独。

　　静静与它对峙许久后，罗恕发现，独自的孤独好像也没有了那么可怖的样子，乍临的孤独虽然有着悲伤的痕迹但也有着自由的味道。

　　罗恕像个挖无底线深坑的人，若放纵那坑马上就会埋住自己，所以她拼命找了一个支点，让自己放脚权当底线。

　　欺骗自我感受这实在是罗恕极擅长的技能，从来只将感情放在漫画的故事里，让自己以为那些骚动的回忆、感觉和情绪都不过是为故事心动而已。

　　悲剧里的事让她痛恨、懊悔、厌恶，情绪一起涌上心头时，她就搞不清楚自己的心被什么折磨了，只以为自己在为故事哀伤。

　　喜剧里的事让她怀念、期待、释怀，情绪一起溢满心间时，她就搞不清楚自己的心在颤动什么了，只以为自己在为故事欢悦。

　　昨晚当那个支点被踩太多次不闹靠的时候，罗恕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对不起，我爱你》。

　　这确实是部赚人热泪的悲剧，但让罗恕失控痛哭的主因不是男女主间的爱情，而是男主和他母亲间的故事，不该存在的仇恨，没有立场的愤怒，和再无权力承受的爱造就了个永远无解的九千连环。

　　虽说是痛哭，但她的泪水都是默默流下的。可后来鼻子不能自控地带出了声音，这吓了罗恕一跳，她赶紧用被子将自己团团包住。对于罗恕来说情绪外泄只会影响别人而没半点益处，更何况罗恕深切地认为这种影响非但无益还有罪。

　　剧情往后推进着，罗恕的哭泣越来越实体化，它不再是被迫从鼻孔出来的碎音，而是变成了从嘴出来的音节。罗恕补救地悟住了自己的嘴，手脚并用地绞着被子的边角，被子被她越裹越紧，所有可能漏声的被床空隙都被她严格地封闭了。

　　这下她的身体忙极了，为了看剧，还要时不时腾出右手用力抓手机。不过不管她的忙碌如何，剧情自然都不会受她影响，故事依然按着自己悲剧的逻辑发展下去。

　　......

　　罗恕因脚伤住院影响上课，这不是件小事。杨未之一早便去找老师为此事沟通，所以没有和吕朝云他们几人一起去医院。

　　当她做完所有事，下午独自一人来到医院时，看到的便是角落里一个大大的，裹得圆润结实的被子包。里面不时还漏出一些似是哭泣的呜咽声。

　　杨未之走到了罗恕床位上，坐了下来，疑惑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哭了吗？是脚很疼吗？”话毕怕躲在被子里哭泣的罗恕没听见，伸手推了一把被子包尖，那应该是罗恕的肩膀位置。

　　罗恕怎么可能没听见，她再哭泣，裹得再严实，都会分出很大一部分精神去留意被子外面的世界的。

　　曾经的无数个心惊胆战的日子，罗恕都是这么裹着被子熬过去的。她不愿听外面的险恶，麻木地躲在被子里，不断地强迫自己去想趣事，渴望自己能沉迷内心的“域”。但也没有哪怕一次敢不关注外面，因为外面随时都会有只手伸过来......

　　杨未之伸去推罗恕的手刚将力度落到实处便惊到了罗恕。

　　在听到外面有说话声时罗恕就早以没有看手机了 ，那刚才还被她珍视的手机早被抛到了一边，现在说不定都滚到床角了。

　　罗恕屏息专注悄悄地将自己裹得更紧，裹在这个空气稀薄，黑暗无光的世界里。

　　许多画面涌上了心头，记忆里的那双突然出现的手会不讲任何情面地掀开罗恕的被子。在罗恕的感知里杨未之的手要和那双手重合了。

　　乍然间她还来不及为自己的心悲痛便慌张地说道：“别掀被子！别掀！”权是卑微的乞求语气。

　　虽然那么说了，但罗恕并没真地觉得外面的人会听她的话，因为记忆里那人从未听从而住手过。

　　记忆里那人是颜季，曾经第一个对罗恕说爱的人。即是说爱也从来没住手过，所以罗恕不奢望什么？

　　只是每次被子被掀开光照进去时，一切太寒了，罗恕害怕。对于罗恕这样的人，光不一定代表幸福，暗也不一定代表痛苦。

　　此刻无助且软弱的罗恕只能将身体当成又一条被子再裹紧一次，等待着宿命的光到来。

　　杨未之不知道自己是做了多么坏的事，才会让面前的人裹着被子还连连后退，全程还发出那种近乎悲鸣的声音。

　　杨未之眼里裹着被子的罗恕没有任何攻击力，那层被子根本不具备任何保护功能，反而像一面投降的白旗。明明是不愿的意图，行为上却没带任何不愿该有的尖锐。

　　罗恕就像趴着的小犬，露出肚皮求放过，披上白旗认罪过。那么无助又那么软弱，软到连杨未之的心都一并带化了。对着这么个人儿，自己只想好好地捧住她，烘暖她，不让她再露出这样的无助。

　　尊心而动，杨未之上前一把拥住了那个颤抖的被子包：“我不掀开！放心，我不掀开！！”两手收紧到极致，身体和脸也都靠了上去，紧紧地包圆。

　　和罗恕预期的不一样，光没有降临，还是一片漆黑。这让罗恕从那不知算是深陷的回忆还是迷离的幻想中脱离了出来。

　　她终于有余力平顺情绪。

　　【我还在被子里，没有被掀出去，还被人紧紧地拥住了，在被子里。】

　　开始还有的几分窒息和恐慌消失了，罗恕感到了安心。好安稳、好温暖的感觉，像回到了母亲子宫里一般安全。

　　他俩就这样一人静静地抱着，一人静静地被抱着。没再说话，不久都安心地睡了过去。

　　若一些东西有如此美好的开始，就一直好下去，多好。那一切就像他俩的这场午睡一直不醒一样，好梦不断。

　　......

　　2012年12月23日 星期五 大雨

　　万事开头难，行百里者半九十，末路之难，中国怎么有那么多描述做事很难的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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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正式开启感情线，连我自己都觉等得费劲。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