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阿生良辰不负》种田的萧何

43、愁城难解(上)

　　罗恕的脚从完好无损随便活蹦乱跳，到受伤无法行动，再到恢复如初。她的居住地从寝室到校医院，再周转到医院病房，最后又回到寝室。

　　只能说这段日子实在是波折重重。而在这所有的转变里最让罗恕感觉不适的则是身边的人突然都像在围着自己转，这真是从未有过的境况。

　　“我是医生。”杨未之翻开手里的身份牌晃了一下。

　　“我是杀手。”吕朝云挑眉炫耀式地展示了自己的身份牌，然后转身问罗恕：“罗包子你是什么？”

　　罗恕看了眼手里的身份牌，上面写着“主角”两字。

　　【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身份混进杀人游戏里。】

　　“快！罗包子快说啊！你到底是什么？！”吕朝云一叠声地催罗恕。

　　“我、我......”在他们面前罗恕怎么敢说自己是什么“主角”。罗恕急了，不知如何是好，几经挣扎“主角”二字即将脱口而出。

　　过剧的挣扎让罗恕突然睁开了眼睛，刚才的令她激动纠结的东西都消失了，真实的原来只有她孤身一人躺在自己的床上，一切不过都是一场梦而已。

　　可是内心的悸动哪有那么容易荡平，心念意转间有些她自己都无法意识到的不甘心荡起，她马上想起查看右手，可那手里怎么可能有什么“主角”的身份牌，被她紧紧抓住的是她平时放床头用来记录灵感的本子。

　　罗恕丧气地用力回趟。“嘶！”。动到了脚才想起自己还是个伤患。

　　“受伤”这个词若要联想，可以想到许多名漫画家。但是里面最出名，罗恕最喜欢的非“井上雄彦”莫属了，而且据说“井上雄彦”的手曾经受过伤，要说还真的和她现在的情况有些类似。更重要的是“井上雄彦”就是在手受伤的情况下画出了他人生中最伟大的作品《灌篮高手》。

　　罗恕不自觉地拽紧了本子。

　　【难道那个“主角”不是要我真的当什么主角，而是预示我即将创作出一本伟大的漫画？！】

　　这实在是个白日梦，虽然现在是晚上，但还是得算白日梦。

　　因为她睡着后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做出这种定位准确，还那么不要脸的梦。

　　这个白日梦像往罗恕日益消减的创作热情里添了捆柴、加了把火。

　　自从脚受伤后，罗恕白天空闲的时间比以往都多，但她创作的时间反而减少了。一方面是寝室里各种关心耗掉了许多时间，另一方面则是她觉得自己画不下去了。

　　罗恕正在画的这部漫画和以往她的那些只画片纸都不同。这个漫画是从故事脚本到画面都由她苦心推敲，一点点构思出来的。算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部漫画。

　　为了降低难度，也为了讨喜，她将这漫画的画风定为q版萌系，而这部漫画的名字则直接用了主角的名字《夏鸣》。

　　......

　　《夏鸣》漫画：

　　许多块不同结构的猪肉正聚在一起谈话，它们的心情很低落，因为它们即将被带上流水线切碎重制变成猪肉脯了。

　　“嘤嘤！不要啊！我还没过够啊。我不要变成猪肉脯，我不要套上窒息的塑料袋，我不要被卖掉！”几块肉相拥着痛哭。

　　一块猪肉拽了拽身边很是干瘪的一块肉问道：“阿瘦，你那么瘦，这次不选你，下次也肯定选你，你怎么一点也不伤心、一点也不害怕啊？！”

　　阿瘦是块被造出来时就偏瘦的猪肉，不同于其他肥猪肉，它更容易达到变猪肉脯的标准，所以它的生命时间会更短。

　　这些阿瘦一直都很清楚，但它除了给自己取了个“阿瘦”这种有悲剧预示的名字外，没对自己的人生表现过任何抗拒，也没有对自己表现过任何惋惜。

　　“怕什么，有我在，阿瘦就不会有事的。阿瘦，还记得我名字的由来吗？我们一定会一起听到夏天的鸣叫声的！”一块肥嘟嘟的猪肉拉过“阿瘦”到自己身边。

　　这块猪肉叫“夏鸣”，也就是本漫画的主角，它的名字是“阿瘦”取的。

　　它们这些猪肉造出来就是为了被做成猪肉脯，所以生命时间绝不会超过半年。他们一般在冬天从猪身体里分离出来，所以它们见过冬，见过春，宿命却让它们从未见过夏。

　　“阿瘦”偶然听到虫子说：“夏天是最美的季节，因为它们所有的虫子都能在这个季节尽情讴歌自己的愿景。”

　　“阿瘦”想去见见夏，想去加入那些虫子，可它知道自己是如此的瘦，不可能等得到夏天。

　　它便只能将所有期盼都放到别的肉身上，放到最肥胖的那块肉身上，它给那块肉取名“夏鸣”，它迫切地希望“夏鸣”能熬过去，成为第一块在夏天鸣唱的猪肉。

　　......

　　故事内容罗恕都构思好了，可是一部漫画不是一个脑洞就能支撑到底的，它要有更多的细节组成。

　　她看了那么多年漫画，这些道理自然懂得。可在自己真去画时，才了解所谓的剧情细节铺排，画面布局和作者丝缕相关到什么程度，对作者的才能需求到什么程度。

　　她是创始者，但现在非但没有指点江山的的优越感，反而有种被将军的跗骨挫败感。

　　随着创造的推进，她越发觉得有种阻力在妨碍漫画的发展。这让她不得不停下来，可停下便很自然会去回顾漫画，这一回顾更是发生了连锁反应。

　　她开始厌恶这本漫画，不管是剧情还是画面或是对白，它们看起来都太过粗糙和拙劣，最让她恶心的是这一切看起来很虚伪，她开始觉得叫它做漫画就是个笑话。

　　这一切的一切教懂罗恕的不是前路艰辛，而是她天赋有限，她那颗踊跃的创作之心被深深地伤害到了。

　　现在只能靠这种廉价可笑的白日梦来填塞自己的心，在幻想里获得成就。这算是另一重白日梦了。

　　白日梦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罗恕的停滞不是因为自己被满足了，而是急躁被压制了。所以她和人说超过3句客套话就会带上情绪，这种状态自然是瞒不住人的，尤其是瞒不住顾奇越。

　　顾奇越问询一番后，让罗恕把漫画给自己看看。

　　罗恕是不愿的，垃圾是谁都不愿公之于众的。而且这种不愿分程度，陌生人最轻，认识的人、朋友、亲戚、师长则是阶而上程度越来越重。

　　人总是喜欢把自己完美终结的一面放在师长面前，因为师长可以决定很多下位者的未来，所以地位稳固，还万分重要。

　　很不幸顾奇越正是师长那一拨，所以是罗恕最不愿《夏鸣》被看的那类人，却也是她最不能违抗的那类人。

　　罗恕满心痛苦地将《夏鸣》交了出去。那叠漫画躺在顾奇越手里后，罗恕甚至觉得顾奇越立刻和自己划清界限，不再说一个字是最好的结果，可是事情自然不是这么发展。

　　《夏鸣》没有影响到顾奇越这边的师徒情，她用2个小时认真地看完了现有的部分，没有对这部漫画的好坏做出判断。

　　其实是罗恕太过急切地想认同自己，所以才急急忙忙要给这部漫画，给自己下一个定论，一个至少不是差的定论。

　　顾奇越的一生都没有经历过这种日日夜夜如悬顶之剑的不安，所以不懂“弱者”罗恕发出信号在迫切需求答案，需求她想要的答案。

　　但如果顾奇越懂了，她就更不会立刻给出答案，更不该有什么答案。

　　“这画风也可以，你不擅长画场景，那便弃了也没事，以后慢慢练□□会好。
　　就是这剧情，我大约知道你被卡在哪里了。
　　这漫画你取名‘夏鸣’，你也是以‘夏鸣’为主角的，这本没什么问题。但你看啊，你这后续剧情越来越乏力，问题是出在很多时候你并不想画‘夏鸣’，你其实更多地着墨在‘阿瘦’身上。
　　但你又不愿把这份关注放到明面上，所以恐怕是你这种拧巴造就了你的停滞不前。要不你换主角试试？！”顾奇越拿着画稿给罗恕分析道。

　　罗恕一脸恭敬地看着顾奇越，顾奇越说一句她便点一下头。似乎顾奇越的话句句在理，全是金玉良言，罗恕全盘认同。

　　顾奇越心里叹了口气，但这叹气不能表现出来，否则罗恕必然要紧张起来，反思己过了 。

　　她知道罗恕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因为罗恕每次都会严格按照她的话去做。

　　可就是这太过听话让顾奇越烦恼，她要的不是这个效果，她想要帮助罗恕，而不是想要罗恕服从自己。她要罗恕成为更好的自己，而不是更好的顾奇越的助手。

　　可就是不知道哪出了问题，罗恕就像有着千斤重的惯性，顾奇越只要一拨就能将她带去千里之外。

　　顾奇越现在能对罗恕做出的最大帮助居然反而是不要直面吩咐，让她自己独处，让她待在原地想清楚自己的意愿。所以那么久以来她都不太敢关注罗恕的创作进程，怕挤压了罗恕思考的空间。

　　可那番本为解惑说的话，在顾奇越不经意间，好似又得了令行禁止的功效，罗恕又把顾奇越的话当金科玉律听了。

　　顾奇越无奈地急急补充了一句：“最重要的是你怎么想的，怎么想怎么画就最好。按你内心的想法来，画出你内心被忽略的东西。你一定要记住这是你的作品！不是我的！更不是别人的！”

　　罗恕分明更懂“阿瘦”的思想世界，可她却硬撑着去创作“英雄夏鸣”的世界。顾奇越希望她能认清这一点，但又不敢再说得分明了。

　　罗恕领了顾奇越的话，回去了自己的位置。

　　自认垃圾的作品交出后，得到的回馈不管是什么，都是伤作者的。

　　【这是师傅给的改进良策，作为徒弟感激都来不及，怎么能带着抵触情绪！】

　　罗恕无疑被伤了，单就她这面来看，这就是不平等的固化等级带来的对下层的伤害。可就顾奇越这方来说又真的是得利方吗？抛开那些无聊的优越感，至少顾奇越觉得自己也受到了某方面的伤害。

　　或许尊卑思想伤害的不会只是一方、一事而已。

　　罗恕将顾奇越的吩咐一条条细致列了出来，写到最后落下“5、画出内心的东西。”

　　罗恕想了一下后自嘲一笑，自己内心的东西哪比得上师傅的话，便想划掉这条记录。可这一下就陷入了一个怪圈，若真的划掉就是不听顾奇越的吩咐，她的一时情绪能比顾奇越的吩咐更有智慧吗？这在罗恕看来显然不可能。

　　【好难啊，到底如何才是对？！】

　　罗恕花了许多时间去思考怎么解开这个怪圈，怎么才能按照顾奇越的吩咐改进，又能改进成顾奇越口中“罗恕的想法”，而又避免掉“罗恕的”肤浅和庸俗，让这本漫画追上其他漫画一分，不再那么不堪入目。

　　过度思考是无用的，死路上的挣扎摇摆不过是看条路错得更离谱而已，而且这个挣扎过程会让所受痛苦更具现。

　　这就是罗恕那么多天以来苦恼的缘由和发酵的过程，苦恼在升级，但她本能地不敢再去找师傅，顾奇越也不敢再找她了。